夜裏幽靜安寧,天空一輪明月安靜地灑下銀輝,照亮人間。


    春日夜晚溫度適宜,不涼爽也不寒冷,一切平常的平常。


    沒有枯枝拉朽的雷電,沒有劈裏啪啦的大雨,沒有此起彼伏的蛙鳴,沒有接二連三的蟬鳴。


    隻是靜,興安的夜,靜中透著安心的氣息。


    一雙眼睛在一束銀輝的月光下突然睜開,漆黑的幽深猶如一團化不開的濃墨重彩。


    周謹睜著眼睛,氣息變得有些急促,在伸手不見五指,隻能憑借著窗口一隙斜射進來的月光隱隱看到些許影子的黑夜裏,無端有些滲人。


    身上的冷汗浸濕的床被,一雙墨黑的眸子裏充滿波濤洶湧、驚濤駭浪。


    他……又做了這個夢。


    毫無邏輯、毫無印象、毫無頭緒的夢,醒來卻忘記夢中的一切內容,猶如鏡花水月,霧中明月,如月千早,觸不可及。


    打開窗戶,銀色的光輝徹底灑了進來,幽暗的屋子瞬間亮了起來,憋人的氣息散開,清冷的空氣吸入肺中,莫名的煩躁不安才好了許多。


    微風習習,吹起散亂在側的細微發絲,俊秀帶著些奶膘的少年郎,呆愣在窗口,臉上的神色卻半點沒有孩子的幼稚。


    他呆愣地看著月華如練水如天似的,在月輝下猶如點點星子閃耀的月影紗簾,總覺得這份抓不住的美十分眼熟……


    ……就像裙擺上的浮光……卻染上了塵土……


    “為何……”


    為何自己腦海中會浮現這些畫麵。


    就像夢中……


    夢中?我到底夢到了什麽?


    周謹狼狽地捂著頭,卻死活想不起來自己夢到了什麽。


    再次閉上眼睛,他看到的……


    是把握不住的風,是遙不可及的月,是朝露曇花,是驚鴻照影,是……


    是冬日裏的梅花……


    是書櫃中的畫像……


    是書桌上的墨條……


    是裙擺邊的流光……


    是灼人眼的……金釧……


    為何衣裳染上了塵土,為何金釧沾滿了髒汙,為何明媚的笑顏逝去,隻餘無助與失望……


    是……什麽?記憶再次淡去,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模模糊糊,依稀可以看出是個十分悲傷的絕色佳人的影子。


    “你是誰?”


    深夜之中,少年輕喃著,他仿佛在詢問那個看不見臉卻仿佛刻在心尖的女子。


    明明自己從未見過,根本不認識,每每想起,隻覺得陣陣心悸。


    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淵源,自己仿佛怎麽都抓不住她。


    最後最後,隻有隱隱落在耳邊的一道從未聽過的男聲,“碧落黃泉,隻要有心,終會尋到。”


    “終會……尋到。”


    飽含深意的四個字從少年的口中吐出,最終飄散破碎在夜風之中。


    夜深忽夢,卻一頭霧水,思之難解。


    恍惚間,東邊的院子裏喧囂大作,燈光亮起。


    “殿下,是鄭小姑娘的母親發動了。”


    不久後,收到通知的守夜的程默適時敲門稟報,等待著周謹出聲迴應。


    “曉得了。”


    周謹無奈扶額,要是不應,這死腦筋的恐怕得一直敲到自己醒為止,雖然……自己本來就是醒真的。


    月華如水,被程默一攪和,任何深夜的陰鬱感念都沒了的周謹默默地祝小姑娘的母親平安。


    忽然又有些怔愣,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好心?


    也許是……這位母親太溫暖了。


    溫暖的令他對那個小丫頭都有產生了豔羨。


    那是自己永遠觸不可及的東西。


    ……


    知微這個血緣上的弟弟直至紅日快要出山頭之時,才心甘情願地出來了,就像一隻守夜的夜梟,直到日出,才願意閉上眼睛休憩。


    旭日東升,霞光盡覽無餘。


    陪著熬了一晚上的老爺子,十分著急地衝上去詢問許溫汝的情況,又被自己父親搶先一步的許溫儒緊隨其後,得到好的消息,這才安心地收拾收拾上值去了。


    得知女兒隻是有些脫力,老爺子才終於放下心來。


    一大家子隻有許李氏一個人懵懵地接過沒人管的繈褓。


    好久之後,眾人才得知這是個男孩。


    這才齊齊圍著,打量起了這個皺巴巴紅彤彤的窩在舅母懷中的小屁孩。


    ……沒有孫女好看。


    許老太傅默默在心中丟下一句評價。


    希望日後能長得像他姐姐一些。


    許李氏看著懷中微微張嘴的孩子,不禁有些擔憂他日後的顏值。


    雖然說她自己也是生了個小子,但他兒子出生時起碼白白嫩嫩,這孩子怎麽像個小黑猴子?難道是隨了他奔波戰場的國公父親?


    知微打著哈欠從嬤嬤懷中爬了起來,雖然她沒有什麽興趣,就連外公他們也不太同意小孩陪著熬,但她還是第一次見人生還是,都不用裝作好奇小孩的模樣,她是真的好奇。


    不過小孩的身子還是容易困的,窩在嬤嬤懷中小憩了一會,養足精神的知微現在在那踮著腳仔細打量著這個新生幼兒。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眼前仿佛籠罩著一片迷霧,這小孩的命運她竟然完全看不透。


    不該的,凡人的命運,她應該一看就透,甚至都不用像看神仙那般,借助命書。


    “……難道又是一個曆劫的神仙?”知微小聲嘀咕著,“不對啊!我也沒收到消息啊!”


    天界神仙曆劫都得經過司命之手,除非……私自下凡或無辜被卷入輪迴者。


    “怪了,真是怪了。”


    無聲念叨的知微,輕輕戳了下小屁孩的肉肉臉頰,一旁的長輩們眼裏隻看到了一個小姑娘好奇的模樣,不禁都和善的笑出了聲。


    府內添丁,大喜。


    許府眾人心中都已經默默將許溫汝三人看做許家人了,甚至許老太傅和許舅舅都已經打算怎麽將這孩子記入自己家族譜。


    鄭國公,估計要孤獨終老。


    知微幸災樂禍地露出了一個笑,絲毫沒有顧及他是自己這具身體血緣上的父親。


    霞光滿天,雞鳴喈喈,今日又是個晴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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