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的河堤還有難民屋舍的修繕救濟都沒有落到實處。”


    “並且已經修繕了的那兩處河堤,從用料到用工都是下等料,糊弄鬼的。”


    想到什麽,海渡麵上浮現怒色:“這幫孫子下手頗為歹毒,將那些知情的人處理了個幹淨。”


    “要不是我們的人及時趕到,隻怕是死無對證了!”


    屋簷下的孩童窩在母親的懷裏,臉頰凹陷,目光呆滯的看著遠處。


    謝洛書的視線從下麵收迴:“可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麵色一僵,海渡語氣沉重道:“據那些人所說,賑災銀的實際支出與記載上報於朝廷的嚴重不符。”


    “那兩處修繕的河堤,若洪水再泛,形同虛設。”


    “賑災銀的去向呢?”語氣無波無瀾,謝洛書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盞,眼瞼下垂,遮擋住了其中的幽深厲色。


    海渡將查到的東西一一迴稟:“黑市。”


    抬至嘴邊的茶盞一頓,眼皮微抬露出其間的疑惑,謝洛書未曾聽聞金陵黑市一聞。


    海渡解釋道:“金陵的黑市,是西域那邊傳過來的交易方式。”


    “位於城西地下,貿易不相見,值直物旁。”


    “據說裏麵的東西黑的白的,應有盡有。”


    聽他這麽一說,謝洛書瞬間明白了這是個什麽地方,它存在的理由也不難猜。


    走私,盜竊,盜墓,甚至造假,是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方。


    海渡道:“這黑市買賣的其中一個規矩就是‘不問來處’。”


    謝洛書了然:“所以貪墨的賑災銀隻需要往這裏麵走一遭,出來便是再普通不過的銀錢了。”


    “依它這貿易不相見的規矩,便是什麽也查不到了?”


    海渡搖著手裏的折扇,點了點頭:“是這麽個理。”


    嘴角輕扯,眸中滑過不屑,談吐中是運籌帷幄:“隻要經之人手,怎麽會查不到?”


    “繼續暗中探查,我們來金陵的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這賑災銀。”


    視線落在遠處,沉穩平靜:“既然來了,就斷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眼前的人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有不威自怒。


    海渡收迴落在他臉上的視線,正色行禮道:“微臣明白。”


    此次金陵之行,對外宣稱的是籌備太後生辰賀禮,


    以此作為暗中調查賑災銀貪墨一案的幌子,殊不知,賑災銀貪墨一案何嚐不是另一件事情的幌子。


    而那件事,才是他們此次金陵之行真正的目的。


    沉默之間,樓下的難民忽然騷動起來。


    兩人聞聲看下去。


    隻見難民欣喜雀躍:“永元商會的大善人又來施粥了!”


    “大家快去!”


    臨時搭建起來的幾個棚子裏,下人們有條不紊的施粥放糧,還有免費發放棉衣,義診的地方。


    規模之大,不是一般人家能負擔得起的。


    永元商會?這個名字謝洛書倒是知曉。


    天下排得上號的大商行並不多,永元商會算是其中大戶。


    存在時間已經近兩百年,分行建於各地,上九流達官顯貴,下九流布衣百姓,都是它的客人,產業遍布各個行業。


    “永元商會經常施粥?”他問道


    海渡看了一眼樓下粥鋪:“聽說賑災銀還沒到就在施粥了。”


    “洪水初發之時,它也是第一個站出來救濟難民的商會。”


    掃視了一圈下麵排隊領衣糧的百姓,繼續道:“如今城南的這些難民,幾乎就靠永元商會接濟”


    “其他商戶偶施援手。”


    “對了。”想到什麽,海渡補充道:“隨將軍和隨夫人也曾派人多次救濟。”


    他感歎道:“想來永元商會幕後的老板頗有良知。”


    謝洛書聽後一言不發,隻是看著下麵熙熙攘攘攢動的人頭。


    這確實解了城南的燃眉之急,也為他爭取了時間。


    因為於他真正的目的而言,賑災銀一案不能這麽快查清,他還需要借此順藤摸瓜,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隻是再大的商會,這麽耗下去隻怕也會力不從心。”


    海渡的嘀咕傳入耳中,謝洛書眸光微閃。


    “賑災銀一事我們拖的越久,永元商會隻怕是要損失慘重了。”海渡感歎道


    他看向謝洛書,試探道:“當真不顧嗎?”


    當真要為了所查之事,不顧難民的死活,不顧良商心寒。


    海渡沉默的等著一個迴答,他這麽問,不是在質問,而是不希望麵前之人做下以後會後悔的事情。


    但無論他的決定是什麽,他都會服從,不僅僅因為他們是君臣,更是因為少時相識,一起長大,彼此更是兄弟。


    作為兄弟會為他殫精竭慮,作為臣子對他永遠忠誠。


    一如入仕那天,他和雲起一起立下的誓言:“此生,願為禮度馬前卒。”


    謝洛書側目和他對視,劍眉微挑:“這才何時,怎麽就不能兩者兼顧了?”


    海渡頓時驚喜:“你有什麽法子?”


    說著自覺的附耳過去,看著他湊近的腦袋,謝洛書麵上嫌棄,卻還是壓低聲音說與他聽。


    海渡聽後一樂,看向樓下施粥的永元商會道:“好辦法!”


    片刻他麵色又一沉:“隻是這錢從哪來?”


    折扇敲著自己的下巴:“此案並未放在明麵上,咱們也是秘密調查。”


    “讓長安再次撥款,引人非議是小,隻怕會暴露我們。”


    謝洛書手腕搭在膝蓋上,漫不經心道:“我何時說要長安撥款了?”


    說完似笑非笑的盯著海渡,海渡立馬雙手抱胸:“我沒錢!”


    十分嫌棄他這沒出息的模樣,謝洛書道:“隻是讓你先從當鋪裏拿錢墊著,等真相大白,賑災銀追迴來,自會還你。”


    海渡這才鬆了一口氣:“行。”


    “隻是這永元商會的管事會同意嗎?”他不確定道


    “送上門的錢和名聲為什麽不要?”謝洛書語氣淡淡


    海渡讚同的點點頭:“行,我先打探打探這商會的管事是個什麽樣的人,再去周旋。”


    有了解決辦法,兩人都沒在說話,沉默間,站在一旁的淩山忽然出聲:“公子。”


    他示意下麵義診的棚子裏:“那位坡腳大夫就是當初在南府救治你的人。”


    聽他這麽一說,兩人都看了過去,這一看,謝洛書不僅僅看見了那位坡腳大夫,還看見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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