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青州的那一天,正是上元節的酉時。


    二人來的有些晚,路途顛簸,昨夜晏青扶又好一番受累,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窩在容祁懷裏。


    “困了?”


    容祁伸手給她捏著有些酸疼的腰。


    入了青州,這地方四季如春,哪怕旁的地方還帶著點殘冬的冷,青州已經很是溫暖。


    晏青扶勉強抬起眼皮,從他懷裏直起身子。


    “不困。”


    她打了個哈欠,嘴上說著不困,實則連眼皮都撐不起來了。


    “要是實在困,改天再看也是一樣的。”


    容祁看到她眼底的烏青,心中有些心疼。


    “不如先迴去休息會?


    這會才剛酉時,花燈節還要等一會才開始。”


    晏青扶本要下去,聽了他的話又有些猶豫。


    容祁實在不忍心她困成這樣還去遊湖,索性一撈就把人撈進了懷裏,抱著晏青扶下了馬車。


    他們晚間落榻在一個不大的客棧裏,一進了客棧,晏青扶倒頭就睡了過去。


    容祁仔細把人抱到床上安置好,坐在床沿輕輕描摹著她的麵容與輪廓。


    她睡著之時容色恬靜,褪去對外的清冷,依賴地湊在他手邊,均勻的唿吸聲響在耳邊,他神色微微一軟。


    伸出手指,輕輕勾了一下她的耳垂。


    撓人的癢意讓她瑟縮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她嘴裏嘀咕了一句。


    “別鬧。”


    容祁便止住手,輕輕拍了拍她算作安撫。


    晏青扶又往他身邊湊了湊,依偎在他手邊,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冷梅香,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快戌時的時候,容祁才把她從睡夢裏叫起來。


    她睜開有些惺忪的雙眼,剛睡醒嗓音還有些啞。


    “幾時了?”


    “快到放花燈的時候了。”


    容祁把她從床上撈起來。


    晏青扶剛一下地,腿又一軟,他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都睡了一日了,怎麽還……”


    他啞然失笑地看著晏青扶。


    “還不是你昨夜鬧得太過。”


    晏青扶瞥了他一眼,又自個站穩了身子,容祁為她將耳側的碎發撩到耳後,抱住她認錯道。


    “我的錯,今晚一定不折騰你。”


    他一邊說著,將晏青扶淩亂的衣襟拉好,把下頜擱在她肩頭問她。


    “還去嗎?”


    “當然要去。”


    她念叨了幾個月,為的就是青州的上元節。


    “那走吧。”


    容祁早猜到她的答案,拉著她的手下了樓梯。


    “在青州湖旁邊有畫舫,咱們走這邊的大路過去。”


    “畫舫?你什麽時候找的?”


    晏青扶揚眉問他。


    “是上京的那一艘,我讓人走水路送了過來。”


    他一提醒,晏青扶頓時想起當時二人在上京也曾經去綠虞河遊湖的事。


    “你怎麽連這也帶了過來?”


    晏青扶頗有些哭笑不得。


    “以後我們去上京的日子少,那東西放在那也是放著,不如一起帶過來。


    畢竟你以後還想去江南,去看軹城的山水,咱們要走的地方更多,有個畫舫不是壞事。”


    當時在宮中她翻過書冊隨意的幾句話,他一直記在心中記得清楚。


    晏青扶心念一動,微微勾起唇角。


    “好。”


    二人順著來到了青州湖旁邊。


    青州湖外早就是一片熱鬧,來來往往的行人和畫舫遊船數不勝數,在這其中這麽一艘豪華的畫舫擺在那,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尤其眾人是看到一對那麽年輕的男女走上去的時候,更是驚歎不已。


    “不如先去遊湖,等迴來的時候再放花燈?”


    這會人實在是多,一堆一堆的都聚在湖邊,畫舫倒是也有幾艘在湖中已經開始遊著,但比岸邊自然是好很多。


    “好。”


    晏青扶自然沒什麽意見。


    二人一同上了畫舫,緩緩朝著水中間行去。


    上元節的青州湖比往日熱鬧的不是一星半點,湖中也有不少畫舫,歡聲笑語飄在整個湖上。


    今日上元節,青州湖湖邊早已經點了許許多多的花燈,湖心也有不少漂亮的花燈在四處飄著,映的整個湖麵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大昭一向沒宵禁,青州湖旁邊還擺著不少攤販,來來往往地叫賣著。


    畫舫緩緩往湖心行去,晏青扶與容祁並肩站在旁邊,任冬日的微風吹過來,不見幾分涼意,拂過麵容,很是舒服。


    “青州實在是個適合住的地方,冬暖夏涼,這邊的百姓也熱情淳樸。”


    青州離江南近,卻又沒有江南五城那麽連在一起的熱鬧,這邊的百姓生活的更愜意,地方官是前年提過來的,年輕有為,很是盡責。


    “青青若喜歡,改日再在青州建個別院,等冬日了咱們過來。”


    迴城冬日也冷,到底臨著邊境,比上京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青州卻不一樣。


    冬日暖和,他想著晏青扶會喜歡。


    “江南已經有一處別院了,迴城也有,夫君要是再在青州建,豈不是有些勞力了?”


    晏青扶哭笑不得。


    “你喜歡,再有多少也不算多。”


    八王府那麽多錢財,若是都堆在屋子裏,才是真的浪費了。


    眼瞧著這人眉梢眼尾都帶著自得恣意,晏青扶笑了一聲,伸手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


    “厲害!”


    她的話剛一出口,忽然被前麵一陣驚唿和讚歎聲打斷,人群裏爆發出劈裏啪啦的掌聲,幾艘畫舫都聚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幹什麽。


    見晏青扶好奇地往那邊看,容祁吩咐人將畫舫靠近了些,二人終於看到裏麵的場景。


    聽聞這是青州湖上元節的時候特意安排的比賽。


    在湖對岸有一個很高的樹,在上元節的時候會在樹上麵掛上各種各樣的物件,大多是簪子,玉佩,同心結,討個喜氣,人在湖中央拿弓箭射中對麵樹上的物件,就能帶走,這一年從上元開始就平平安安事事順遂。


    而在樹的最高處,掛著一盞花燈,花燈的樣子每年各不相同,誰要是能射中最高處的那盞花燈,就取做今年的魁首,得地方縣府給黃金百兩,那可是有無限風光。


    是以每年這個時候,青州湖中都聚了許許多多的人來嚐試,若能一舉奪魁自然是好,若是得不到,討個彩頭熱鬧一二也是不錯的。


    “這離岸邊那麽遠,能射中嗎?”


    晏青扶和他嘀咕著說。


    容祁瞧了一眼,這前後也有不近的距離,晚間天色暗,樹影斑駁晃晃悠悠的,若要射中的確不是易事。


    但這是對別人來說。


    “你想要的話……”


    “姑娘不去試試怎麽知道?”


    容祁的話被一旁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打斷,二人抬頭看過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的畫舫已經行到了中間,一旁臨近的畫舫也不小,正有一年輕的,氣度非凡的公子哥溫聲看著她道。


    為著禮貌,晏青扶淺淺勾唇。


    “不了,多謝公子。”


    她本也就是隨口一問,這麽遠的距離,她未必能射中。


    她抬起頭,輕輕笑了一聲。


    湖邊的微風拂麵,將她的發絲吹的有些淩亂,明黃的燈盞更映的她麵容昳麗,甫一抬頭,讓對麵的那公子哥看的有些愣神。


    他動了動唇,剛要說話,忽然察覺到一個冰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一緊,看到站在她身邊那位郎君正眯著眼看他。


    “小生失禮。”


    他低下頭。


    晏青扶扯了扯容祁的衣袖。


    “人家不過好心問一句。”


    初來乍到,他這樣盯著人家地方人,隻怕有些不好。


    容祁冷哼了一聲,沒多說話。


    這人方才在晏青扶低頭的時候看了她好幾眼,那神色愣的眼珠子都要掉了,真當他看不出來?


    對麵的公子哥清了清嗓子。


    “二位不是青州人吧?”


    容祁不答他的話,晏青扶隻能開口。


    “的確,今日從外地來的。”


    “那不妨試試這水上射箭,討個彩頭也是好的,若是射中那盞花燈,這一年平安順遂的,也算個好的開始。”


    這句話說過,容祁總算是掀起眼皮,拉著晏青扶問。


    “不如試試?”


    晏青扶顯然也有些意動。


    “可我……”


    若是她自己來射箭,未必能射中那盞燈籠。


    昔年她的騎射師承這人,也沒見她好好學多少,那花燈掛的太高,她要是沒射中,這麽多人看著豈不是不好。


    “有我在,你怕什麽。”


    容祁見她的神色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弓箭擺在最中央的一個畫舫上麵,容祁運起輕功,踩著畫舫的上麵,掠過水麵,取了一把弓箭迴來。


    青州這邊懂武功的不少,見了他這一手漂亮的輕功,頓時不少人都過來喝彩和圍觀。


    “這位公子是來射花燈的?”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人齊齊看向他。


    “不是我,是我夫人想要。”


    容祁淺淺勾唇一笑,將弓箭遞給晏青扶。


    她接了弓箭,搭好弓,容祁伸手,自身後攬過她,與她一同握住弓箭,抬著她的手臂,對準了那遙遙相隔的樹。


    他附過來在晏青扶耳邊說。


    “看好了,師父再你教一次。”


    “教一次哪夠?小師父。”


    晏青扶笑了一聲,下一瞬,手腕一鬆,那把箭矢如流星一般飛了出去,衝過湖麵,徑自朝著樹最上麵的花燈射去。


    湖對麵響起一陣歡唿。


    “是花燈,今年的花燈這麽早就被人拿下了。”


    竟然真的中了!


    人群裏麵麵相覷,繼而響起一陣掌聲與喝彩。


    “好!”


    “厲害啊這位小兄弟。”


    “花燈去哪領?”


    容祁麵上不見幾分自得,偏頭問道。


    卻是那位方才的公子哥迴答了他。


    “待會我自會著人送過來,這位公子果然年輕有為。”


    “你?”


    容祁有些訝然地看著他。


    他這才一拱手道。


    “在下正是青州知州。”


    原來這就是那個年輕又有本事的的地方官。


    “魏大人,久仰大名。”


    這個知州還是當時晏青扶呈送上去,給先帝過目後定下來的知州,她對這人尚且有幾分印象。


    “姑娘認得我?”


    這位魏大人眼中頓時亮了幾分。


    他這句話說出來,晏青扶才想起這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隻是曾經在外地也聽聞大人治理有道,是一方好父母官。”


    她很快把話圓了迴去。


    “姑娘過讚了。”


    魏大人耳側一紅,似被她誇的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遠道而來,我青州該好好待客才是,不如由我帶二位將青州景致介紹一二,也好方便二位賞玩?”


    晏青扶剛要開口婉拒,容祁已經扯著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後。


    魏公子一抬頭,瞧見這位黑著臉看他,聲音冷硬地說。


    “魏大人好意,但我們二位此行來隻求個隨心,就不勞煩魏大人了。”


    晏青扶也跟著點頭,一邊輕輕撓了撓容祁的手心,無聲對他開口。


    “你氣什麽?”


    “他對你有心思。”


    容祁附過來跟她咬耳朵。


    才見了一麵哪來這樣的心思?


    晏青扶哭笑不得。


    “你想得多了。”


    容祁捏了捏她的手指。


    “二位在說什麽?”


    對麵的魏大人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們。


    “沒什麽。”


    晏青扶迴過神,清了清嗓子道。


    “魏大人來青州湖沒點別的事要做嗎?”


    為什麽他的畫舫非要挨著他們?讓他連想和晏青扶單獨待一會都不行。


    這逐客的意思很明顯,奈何他好像是聽不懂一樣,看了晏青扶一眼,終於鼓足勇氣開口。


    “不知這位姑娘……”


    “我成親了。”


    這下晏青扶終於看出來幾分不對勁,嘴角的笑意微微斂去,她目光清淺地看著魏大人,開口道。


    魏大人頓時錯愕地看著她。


    “若是大人無事,我們就要先離開了。”


    這麽年輕的小姐竟然已經成親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他微微握緊了衣袖,須臾笑著圓場。


    “看夫人如此年輕,我倒是沒想到……”


    “不過夫人的夫君今日沒來嗎,怎麽隻見您與您兄長在這?”


    他抬起頭,恍若不經意地問。


    “兄長?”


    晏青扶奇怪抬頭。


    “對啊,二位都這樣好看,如此神仙姿容,不是兄妹嗎?”


    他眼中泛出幾分困惑。


    他以為隻有一家裏才能生出如此都這樣漂亮好看的人的。


    容祁頓時黑了臉色。


    “我就是她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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