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衍聖公府中,孔子的第六十二代孫大明朝的衍聖公孔聞韶坐在書房內,對著一紙詔令發呆了許久。


    自己自弘治十六年襲封衍聖公之後,除了相關禮儀禮節上的事,孔府基本上是不過問朝政的。


    但是京城裏皇帝讓自己去兗州魯王府清丈田畝、宣揚教化,怎麽看,怎麽有風險。


    一會兒門外有人說道:“公爺,知縣到了。”


    孔聞韶打開門趕忙迎接,來者正是曲阜知縣孔承夏,原來朝廷為了照顧孔府,曲阜的知縣由他們孔家人擔任。


    上一任知縣是孔承泗死在了任上,本來孔家人公推孔公統來擔任,但是孔承章與孔承周上京告狀,吏部聞之不喜,所以就沒人讓孔公統來擔任,於是又推舉孔承夏來擔任。


    孔公統聽說也上書彈劾孔承章與孔承周等二人想要徇私舉薦族人孔承懿,可以把他們交給巡按禦史治罪,孔承章和孔承周聽聞,再次同孔承懿潛至京為了解朝廷的意思。他們幾人然後就被朝廷發現了,被發配到了海南。


    正德皇帝就對衍聖公孔聞韶下敕說:“先聖之道,朝廷用之以為治天下之法,在爾輩守之則為治家之法,孔承章等首開訟端,毀誣宗子,以朝廷名爵為私,家爭奪之,具是先聖不肖子孫也,謫之邊戍小懲大戒,正用先聖遺法為之,教不肖子孫耳,且先聖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爾聞韶尚佩服先訓,進學修德,與族長管束族人,令讀書循理,以稱朝廷崇重至意,今後再有恃強挾長,朋謀脅製,不守家法,為聖門玷者爾,即指名具奏,必不輕恕故敕”。


    孔承夏之前在抵禦劉七時表現不佳,使得曲阜遭受侵害。曾經上書自我彈劾,但由於孔聞韶的求情,他沒有受到懲罰。


    現在,主賓雙方互相寒暄並坐下後,孔聞韶拿出一份詔令遞給孔承夏,並說道:“請過目這份詔令。”


    孔承夏恭敬地接過詔令,認真閱讀起來。他仔細琢磨著詔令中的每一個字,試圖理解其中的深意。讀完後,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思考著聖意背後的真正意圖。片刻之後,孔承夏將詔令遞還給孔聞韶,並迴答道:“我已讀過。”


    孔聞韶道:“我讀了詔令頗為不解,竟不知朝廷是何意,我與魯王並無往來。如今讓我去清丈他家的田畝,宣揚教化。這不符合規矩啊。”


    孔承夏道:“我讀了之後也是不解,不過咱們這位天子何時受過規矩,我聽聞朝廷內閣眾臣都沒有出言阻攔。”


    孔聞韶不解道:“朝廷袞袞諸公竟無一人阻攔?”


    孔承夏道:“正是。”


    孔承夏也不傻,他敏銳地發現這個詔令的背後似乎是個陷阱,在等著自己跳。


    於是說道:“如此,我不接這份差事。我上書辭了去。”


    孔承夏道:“不行,這樣陛下不喜啊。”


    孔聞韶道:“他不喜又如何?還能治罪於我不成?”


    孔承夏笑道:“朝廷優待孔家,自漢朝以來就開始了,幸賴祖宗庇佑,孔家得以繁衍至今,豈能治罪於您?”


    孔聞韶道:“那我現在就上書辭了去。”


    “先不著急。”孔承夏阻攔道。


    “為何?這差事誰想幹誰幹,我不幹。”孔聞韶不聽勸阻,鋪了紙張,開始研磨道。


    孔承夏起身道:“公府何必著急?此中有利有弊。”


    孔聞韶聽聞,放下手中的筆道:“願聞其詳。”


    孔承夏說道:“弊就是使孔府無端涉及宗室的事,不好看。您想,宗室的事,其實就是陛下的家事。如今陛下無故將他的家事讓孔府摻合起來,說明陛下對內閣及其他大臣介入有所顧忌。”


    孔聞韶仍是不解,又道:“可還有勳戚呢,陛下的世家和親戚也不能摻合嗎?”


    孔承夏道:“公府,您想,陛下讓孔府摻和進來無非就是想借大成至聖文宣王的名份來處理此事。這樣朝野就不會議論紛紛了。”


    孔聞韶思慮片刻道:“總覺著不踏實。”又問道:“那利呢?”


    孔承夏道:“他們魯府的田畝都是孔家的了。”


    孔聞韶聞之那顆心猛然間跳了起來。


    魯王家的田莊可不少。


    “清丈田畝就是要清查出來他有多少田畝,怎麽會都是孔家的?”孔聞韶壓著跳動心問道。


    孔承夏壓低了嗓音道:“曆來朝廷的賜地那是有數量的,如實報就行。他們王府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兼並、受獻的土地多了去了。清查出來,給朝廷上交兩成,剩下的八成就都是孔家的了。”


    孔聞韶又道:“不好吧。”很顯然他是沒這個膽量的。


    孔承夏見此心中暗道:“你也就投了好胎。”眼珠子一轉瞬間想到了一條妙策,於是勸解道:“公府,您承祖宗之德,不作此事甚好,隻是你忘了嗎,正德三年您上奏朝廷:孔氏稅糧,在成化年間曾恩免三分之一,今聖裔貧困者甚多,乞盡蠲免。朝廷雖準了,但是治標未治本,聖裔貧困者何其多啊,總要為他們考慮一下啊。”


    孔聞韶糾結了起來,起身在房內來迴踱步。


    孔承夏見此也不催他,反而手撚著胡須靜靜地看著孔聞韶。


    片刻後孔聞韶道:“不可!我不能做對不起朝廷和辱沒門風的事。”


    孔承夏見此笑道:“嗬嗬,公府高風亮節,隻是聖裔貧困者當餓死矣。“接著一拍大腿道:“如此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可寫奏章推掉這個差事。”


    孔聞韶又坐了下來道:“不推了,既然是朝廷委任的差事,那就做。”


    孔承夏道:“好,下官恭祝公府,旗開得勝,光耀門楣。”


    孔聞韶道:“說什麽旗開得勝,光耀門楣,不辱沒祖宗就行了,我忽然想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才決定不推辭了。就接下來吧。”


    孔承夏心中罵道:“你還知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咱們家要按照這句話做早就沒了!”


    於是起身道:“天色不早,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於是主賓寒暄告別。待孔承夏走了後,孔承韶坐了下來,端起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拿起筆,在一張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一行字:“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


    然後又將紙揉了撕碎了,心中暗道:“祖宗早就告訴我了,凡事要密。我們倆的暗室之謀早晚泄密,而且你也太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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