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路上有些沉默的三人,直播間彈幕現在是刷得飛起:


    「我好天真,我單以為種植物就是雲哥新手福利的極限了,我不知道他還能搖來大活人」


    「…其實也很合理,畢竟都有雲哥了那其他豌豆變個人也不算什麽」


    「是雙發射手吧?感覺是」


    「貓貓龍:從槍來看,是雙發射手」


    「好棒的相互配合」


    「比起他是誰,我更好奇豌豆家輩分怎麽說,而且這兩人看著明顯有故事」


    「剛才:打完和你說。現在:到地方和你說」


    「雲哥他是懂語言藝術的」


    「哎喲喂…我不必獨自承擔這一切,聽聽,聽聽」


    「有人他是真搖,有苦力他是真抓」


    也許是冥冥中的彈幕刷屏真的有用,與克勞德一道跟在雙發身後的溫荀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問出了口:


    “這位是你家裏人?”


    溫荀很聰明,這點克勞德看出來了。比如現在,他隻問身份,而不問人是怎麽出現的。半點都不越界,也絲毫不探究隱私。


    要不怎麽說聰明人多數活得久呢。


    “是我哥,之一。”


    搭話的時候克勞德正腳步輕快地躍過一處碎石,他的語氣仍然平淡,卻不難聽出話語主人的好心情。


    “雖然戴博有些時候不那麽靠得住,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沒問題的。”


    “克勞德!我聽得到!”


    “就是說給你聽的,戴博。”


    在前方的青年肉眼可見地被噎了一下,半晌後扔過來一句:


    “你真是半點沒變。”


    「哎喲笑死了」


    「克勞德:平等地讓所有人說不出話」


    「這是什麽?觀眾?噎一下!這是什麽?溫荀?噎一下!這是什麽?我哥?噎一下!」


    正說著話,幾人麵前晃出隻喪屍來,戴博卻是沒有拔槍的意思,看樣子他是預備直直地迎上去。


    克勞德的動作比他更快,舉槍射擊一氣嗬成,冰藍豌豆從青年身側擦過,搶在接觸之前洞穿了喪屍的頭顱。


    沒等戴博發問,克勞德便直接述說了關於喪屍的感染性。


    一貫張揚的青年撇了撇嘴,他腳下沒停,隻是彎腰伸手在屍體上撈起一串鑰匙,接著徑直往停放在路邊的一輛邊三輪摩托車走去。


    “我可不是衝著他去的,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會開槍。”


    這話是戴博扶起那輛摩托車時扔給克勞德的,接著,雙發長腿一邁跨坐上車,那枚鑰匙還真就是摩托車的鑰匙。


    青年拍了拍車前蓋,對著一前一後的兩人頷首:“上車,這可比走路快多了。”


    邊三輪摩托車其實就是在正常兩輪摩托車的基礎上加裝一個帶輪子的邊車,而誰來做這個邊車卻是有了點出乎意料的答案。


    溫荀本來以為這個位置毫無疑問是自己的,但克勞德卻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指了指戴博身後的主車後座。


    “你的任務是顧好自己,畢竟你的射擊技術我已經見識過了。”


    溫荀:謝謝大可不必強調這麽多次。


    溫荀認命地坐上主車後座,剛發完要好好練習射擊技術的毒誓就被戴博一個突然的起步差點顛下去。


    發動機轟鳴是會引起喪屍注意沒錯,但戴博那是什麽人,那是往死裏擰油門都能在有著橫七豎八東西的馬路上飆車的人。


    喪屍隻能感覺到一陣風從臉上打過去,很快就連三人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當下溫荀也顧不得什麽保持社交距離了,直接抱住青年的腰防止自己被甩飛,然後在唿嘯的風聲中顫顫巍巍地發問:


    “哥啊…!!你有駕照嗎?!”


    “哈?”青年挑眉,一擰車把手讓摩托劃出一個頗為漂亮的弧線以避開道路雜物,“那種東西爺才不需要!”


    溫荀:?


    “哥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啊!!雖然說都末日了駕不駕照不重要,但是你這樣開下去,車毀人亡,去見閻王的會是我們啊!!!”


    “習慣就好。”克勞德在高速中堪堪命中一隻喪屍的身軀,眼見那冰霜和寒氣飛快地被拋到身後隨口搭話道。


    “甭管會不會死,你就說快不快吧?”


    戴博迴以溫荀的是更散漫的態度。話是這麽說,青年還是稍稍放緩了車速,沒有再行什麽特技。


    「車毀人亡,去見閻王,好押」


    「可憐小孩,臉都嚇白」


    「溫荀:這不是去避難所的車!放我下來!!」


    「遇上這兩兄弟是他這輩子的福氣」


    「甭管出不出人命,你就說快不快吧」


    「車車,好快的車車」


    「閻王:?什麽逼東西閃過去了」


    「閃現!摩托車!」


    「閃現!避難所!」


    「閃現!地府!」


    「地府的,過分了」


    彈幕滾得歡快,不過渾然不知自己被調侃的溫荀本人並不覺得。盡管他也知道名為戴博的青年肯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出什麽差錯……


    但害怕就是害怕啊!


    “我們去哪?”


    戴博的突然發問更是讓溫荀的臉色一白,下意識的,他看了看周圍的景色。


    毫無疑問他們此刻已經身處城南江邊,一邊是帶著店鋪的街道而另一邊則是在病毒影響下綠化瘋長的江邊公園。


    說是公園,但是茂密的枝葉幾乎已經遮蓋了大部分地方,草叢能過膝,甚至蔓延到公園的人行道上。


    “先直走,我說右轉再轉。”克勞德的聲音依舊冷靜,大概是這種程度還不能讓他有所動容。


    “你要去那座地下商城?”


    溫荀總算看出來了,他起初以為克勞德是準備來南邊加入那群草食派的幸存者之中。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克勞德提了提音量免得話語被風聲蓋過去:


    “南邊的派係肯定是要拿下地下商城的,我看過城市的地圖。城南的日用品店鋪不多,南邊的物品資源相對來說沒那麽充足。但那座商城補足了一切。”


    溫荀也沒那麽笨,被這麽一點他便下意識地接了話頭:


    “再加上城南最近聚集地有所動作的傳聞…你懷疑商城附近會有打點的人?”


    “嗯,我們這個組合比起直接去聚集地等表現機會,不如人前表現。”


    冷色係的少年大抵是想到了什麽,勾唇露出個淺笑來,幾乎是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想加入和別人求著你加入是不一樣的。”


    克勞德的推測很對,還未等右轉,三人便遙遙地聽見了有些散亂的槍聲。


    握著車把的青年略一挑眉:“我猜那群人遇上麻煩了。”


    確實是麻煩,而且麻煩大了。


    作為城南的領導人,前警官張憶此刻有些後悔帶隊來此。


    望著密密麻麻的屍海,青年警官深吸了一口氣,他在失去軍師的情況下好像有些過於激進和莽撞了。


    城南聚集地之所以一直遲遲未能拿下地下商城,便是因為在這座城市早前實行封控的時候,這座商城是作為隔離區存在的。


    因此在街道上因為居家隔離而顯得喪屍不多的情況下,商城裏的喪屍數量才能稱得上一句“屍海”。


    更為可怕的是,那屍群中有個異化體。龐大的基數和可以作為食物的其他喪屍催生出了這個異類,那個個體體內的病毒正在悄然向著更高一層的層級進化。


    商城實際上有兩個出入口,這點張憶是知道的,但他確實不曾料到那隻異化體會指派一群喪屍從另一個出口蜂擁而來。


    有點諷刺。張憶想。他們在商城門口讓一群喪屍包了餃子。


    這個時候意識到低估了敵方已經太遲了,連情報都傳遞不出去。


    比起屍群,現在的商城屍潮更像是一群貪婪兇惡悍不畏死的鬣狗,全心全意隻為了將他們吞吃入腹。


    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入目所及的都是沾血的猙獰麵孔,無數雙染著猩紅的手爪直勾勾地伸展預備抓住看似已經唾手可得的獵物。


    幸好,他帶出來的都是青壯年。可惜,他帶出來的都是青壯年。


    青壯年意味著他們能堅持更久,不過也許延遲死亡時間沒有意義。


    警官手中的槍沒有抖動,但他能意識到身邊人的手在抖。在所有人都背靠背圍成一圈的時候,任何微小的遲疑或猶豫都會被身旁緊挨著的他人感知個一清二楚。


    這當然不能怪任何人,人類對死亡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不是所有人都有舍身取義的勇氣。


    更何況,他們的死除了當做喪屍口糧之外毫無意義。


    在這個時刻,麵對著從後方包圍來的屍群,張憶想的最多的卻不是他等會兒會怎麽死。


    他在想,這一批青壯若是死了,城南的聚集地該怎麽辦。


    是啊,他的聚集地不大,隻有三十九人,隻夠末日前一個班級人數。而其中十七人是老幼婦孺。除開留守的六個人,剩下的十六個都在他身邊了。


    聚集地的每個人張憶都認識,從後勤到行動隊,每一個人都是他親自安排的職責。


    他把他們從各自不同的境遇裏拉出來,拉到身邊來。然後想盡辦法把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就隻是為了在這個人吃人的末日裏活下去。


    他為什麽這麽努力地想要拯救誰呢?因為他是警察?不,都不是。


    ——也許害人需要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救人是不用的。想救就救了,沒有什麽理由。他願意伸出援手隻是因為他想,而不是其他人的懇求。


    那隻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不知道他們死了以後聚集地的人還能撐多久,會不會直接陷入混亂。這次出來的人身上都沒有攜帶什麽物資,頂多隻是武器。


    所以其實,死掉一批人的話,聚集地裏剩餘的物資反倒能撐更久了。


    張憶這麽想著,手上依舊機械性地重複著開槍裝彈的動作。


    就在他已經有些麻木的時候,耳邊卻是忽得響起了除開槍響和喪屍低吼之外的聲音。


    那是…發動機的轟鳴聲?


    還沒等他思考明白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插手,帶著血汙的邊三輪摩托從拐角以一個巨大弧度的完美漂移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三道身影伴隨著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閃亮登場,但當下最吸引眼球的還是邊車上冷色係少年手中握持的設備。


    那是…?


    警官瞳孔微縮,良好的知識儲備讓他隻一眼就認出了少年手中的玩意。


    ——那是一台,火焰噴射器。


    亮紅漆身在藍色調的少年手中突出一個反差,克勞德麵色平靜地將噴口搭上邊車的車沿,對著屍群壓下了節流閥手柄。


    火,橘黃色的火,比午後陽光還要刺眼、還要灼熱的火。


    起先是衣物,而不過片刻,火舌便如毒辣的情人一般剝去衣物,帶著無比的熱情舔舐上肉體。


    皮膚和毛發很快化為火焰的犧牲品,屍群伴隨著痛苦的慘嚎紛紛停下前行的腳步,亂作一團。


    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很快被動物油脂加熱後的氣味取代,再然後便是肉香味和焦糊味。


    火焰炙烤屍群,帶起油脂炸響的劈啪聲,也同時在那十六個人眼裏燃起一把火。


    想要活下去。不能就此倒下的信念重燃起心火,張憶頂著熱浪轉頭,幾乎是對在場的所有人嘶吼出聲:


    “所有人!轉身,火力覆蓋!”


    那聲音是如此的嘶啞,卻如此的堅定有力,就像是伴著烈火的雷鳴一般,響徹在每一個人耳邊。短短三句話中凝聚著人類最原始的、也是那最閃耀且最驚人的欲望。


    ——求生欲。


    槍響驟然密集起來,眾人身後是熊熊燃燒的火焰,那熱浪幾乎直撲脊背。


    隻不消幾秒鍾,帶著烤肉香味的熱氣就讓任何一個人汗流浹背。衣衫被汗水浸濕而緊貼在身後,手心的潮濕逼的人不得不用加倍的力道握緊手中的槍械。


    但沒有人理會身後,所有人都將槍口轉向了商城的大門。


    沒有顧慮,不再憐惜子彈,金屬風暴撕開一片血肉煙花,子彈夾帶的動能將任何受擊者都噬咬出一個血淋淋的傷口。


    他們身後是火,身前是好似源源不斷的商城屍潮。


    但是張憶清楚,他們身後是活下去的機會。隻要撐過這一輪,隻要商城的屍群不突破火力封鎖。


    他們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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