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門派在迴去之後,果然開始大肆發酵於青禦發生的事情。更有甚者,離譜到扯到了仁義道德,以凡人的存亡激起各方的怒意。很快,不過兩天的時間,剛好在任未喪禮結束的第三天,就有人站在山腳下求個說法了。


    但奇怪的是,這些人在青禦派人下去攔截時,卻又轉身就跑。然後等人上山,他們又似蟲蟻般一窩蜂的湧上來,繼續討說法。一來二去,他們也摸清了這些人的底細,怕是旁人派來的,卻不想為此丟了性命。


    不過激動的說辭,總能招惹來一些遊手好閑,愛管閑事的人。其中亦不乏,有真以為是來為百姓做貢獻的二愣子。每每等那些領著銀錢的人都迴去吃飯了,這些二愣子還要轉迴頭對自己的親戚朋友說今天的戰況。


    葉漓聽到這些東西時,忍不住失笑。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水澤幹出事情來的罪魁禍首,是青禦呢。


    不過幸好,祁深與雲鶴在這件事徹底發酵起來的前一天就離開青禦了。他們的離開,倒是避免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而煩心。


    那天離開時,落竹哭得可狠了,抱著雲鶴不肯撒手。後來還是哭得累了,在雲鶴的胸前趴著睡著了,才有空閑時間將人給拖出來。聽說醒了之後,又自己偷偷的神傷。不過這些事情都是從旁人口中聽聞的,他也曾想去翠華峰看看落竹,卻被她躲著不願出來。


    掌門逝世,下一任就更要抓緊時間選擇,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那幾位長老可不是省油的燈,這幾天沒少在葉漓耳邊嘀咕,說幾遍誰誰誰能力不錯。結果到頭來,葉漓費了心思去查找這個人,發現那是他們自己心愛的徒弟,各項都一般般。葉漓說再斟酌,他們又陰陽怪氣的說,任未怎麽把這個權利交給了葉漓等等的話,聽的葉漓頭都大了。


    這兩件現下的事情結合到一起,那就是雞飛狗跳。


    這天在沐陽峰,葉漓正為那些長老們推舉上來的人物而犯愁,容姚就來到了他的院子裏。


    此時的沐陽峰已經掛上了白霜,打遠處看,山林間像是被披上了一層白色的絨毛被袍。山與山交接,林與林融合,白雪皚皚的場景,和遠處那些常青的山峰截然不同。兩地似乎隔了多遠的距離,一麵四季如春,一麵天寒地凍。


    院子外,兩人前兩天剛種下的土豆剛發了小芽。不過也不算它發出的,畢竟還是嚴楓安催動的。結果這一場雪霜下來,那弱小的芽兒被雪壓得險些直不起腰。幸得有風幫忙拂去它頭頂的積雪,讓它得以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葉漓正坐在院子裏,看這段時間青禦的各項事宜,為此而煩心著。他腳下是嚴楓安為他燒的炭火,擺了兩盆在周圍,桌子上還有一直保持熱度的茶水。


    至於嚴楓安,葉漓嫌棄他在這裏礙眼,擾亂他幹正事的心,就讓他去後山挖冬筍了。


    容姚進來的時候,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籃子裏麵放著什麽葉漓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見容姚將東西放在桌子上,一邊坐下一邊開口說。


    “我聽聞這兩日,那幾個長老給你推舉人,還都不一樣。想必按照你的脾性,怕是眼下煩都要煩死了。加上雲鶴他們剛離開,落竹沒辦法下山就直接窩在翠華峰。你這邊相比較其他峰又較為偏遠,想著你肯定無聊,一個人在這裏,我現在就來看看你。”


    “勞師姐掛心了。”


    他其實眼下覺得挺清靜的……


    葉漓摸了摸鼻尖,低頭,看見籃子裏正放著一堆幹果和藥材。


    容姚將籃子往他麵前推了推,道:“幹果是往年存下來的,我一個人吃也吃不完。藥材則是聽聞你也是從水澤迴來,猜你會不會也受了傷,就拿過來一些,看能不能幫到你。”


    “你看我如今生龍活虎的樣子,也知曉我沒有什麽大礙。”


    談及之,葉漓放下了手中的筆,歎聲道:“我並沒有趕上水澤一遭,有人在晉洲設法將我困住,甚至將那些帶下山弟子盡數殺害。我趕到之時,雲鶴傷的較輕,便送迴青禦療傷。而師父已然剩下一口氣,便是他臨終說完那些話之後就仙逝。”


    “你不必再與我重述一遍這樣的事情,這些事,你忘了你說明時,我也在場嗎?”


    容姚見葉漓對自己這樣慎重的說明當時的情況,不由得搖頭歎息。


    “你幼年時期,哭喊打鬧,天真爛漫,哪一次我都是看著你長大。所以你的脾氣秉性,我怎可能不清楚?就我們兩個的現在,你無需向我證明什麽。更何況,掌門將這件事交由你負責,肯定是信任你的。”


    葉漓聞言訕笑,不再開口,抬手為容姚添杯熱茶。


    茶杯內的茶水清澈透亮,是淡色的茶湯,幽幽冒出的幾縷煙霧消散在空氣中。這些煙霧並未離去,而是環繞在周圍。不過片刻,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的,茶水的甜香氣。


    容姚拿起來抿了一口,眼中閃過驚豔,又往嘴邊送,說:“這茶,倒不似人間能產出來的。”


    “的確。”


    葉漓想起第一次喝到這東西時,問嚴楓安的話,和如今容姚詢問她的大同小異。而當時的嚴楓安卻說是自己曬的,茶葉卻明顯與可見的茶葉不一般,但他也沒說哪裏來的。


    “對了,葉漓,你打算在這件事之後,是留在青禦,還是……”


    “說不定。”


    葉漓放下茶杯,輕輕搖頭。


    他轉頭,看向了遠處早已被積雪覆蓋的一座座山脈,而身後,是綠意盎然的青禦山脈。清風徐徐吹來,帶著山野間草木寂寥的氣味。葉漓閉了閉眼,收迴視線,淡笑著看容姚,輕聲說道:


    “不困於一方天地,瀟灑恣意,無根無源。這是雲鶴對我說的。這句話宛如她的名字一般,是永遠翱翔於天際的白鶴。離不離開,存不存在,這些無足輕重。”


    容姚被他所觸動,正準備說些什麽,就見有人出現在了院子裏。


    來人身形修長,挺拔身姿,一身素衣長袍,腰間隨意係了條織帶。烏黑如墨般的長發拿了條白玉簪子挽起,留下一縷垂在腦後。他麵容姣好,是容姚從未見過的俊美之姿,眉宇間卻又不失男子氣魄。


    他手提一個竹籃,裏麵滿滿當當,裝著不少的東西,但多數似乎都是竹筍。竹筍上麵的泥漬還在筍殼上麵,下麵的根莖處還沾染著雪花未融,應該是剛挖出來的。


    男人看見容姚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路過他們的石桌椅時,將籃子裏的一串紅彤彤的野果放在了葉漓的麵前。


    葉漓沒什麽反應,他就極為自來熟的進入了房間裏。


    剛才他出現,容姚還沒什麽反應,以為也是葉漓來探望的朋友。直到眼前這一幕出現,給墨守成規的容姚宛如打了個晴天霹靂。她看了看葉漓,又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張口卻啞言。


    “……葉漓,你……”


    “嗯,正如容師姐方才所述,我的確想在這些事情都結束之後,離開青禦。”


    突然出現這種情況,任誰也一時之間一臉懵。


    葉漓隻是淡淡的一笑,並沒有過多的解釋。


    容姚聞言,說:“你這些年來都是獨來獨往,這突然冒出來個人,我亦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不過有人相陪總歸是好的,多多少少也能相互傾述一二,不會那般苦悶。”


    她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麽,又道:“離開青禦,你們是要隱居嗎?”


    “先四處轉轉,看看這天下的美景。”


    先前憋在那裏三百年和嚴楓安扮豬吃老虎,葉漓實在有些受不得。他的確想要的是隱居,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在此前提沒有任何人在身側。他隻想自己一個人隱居,孑然一身。


    但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鬼知道嚴楓安是不是趴門縫那裏聽著的。到時候再來整出些東西,沈霧年的複製品之類的,那可了不得。畢竟眼下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結束,沈霧年這兩天的動作,就代表他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做完。


    想著,葉漓就想起在大殿上情緒格外激動的那位老者。想著他衣著的紋路,以及腰間所佩戴的那塊玉佩,然後順口道:


    “聽聞北境仙都每逢三月出頭,都會舉行一場盛大的請神儀式,保佑來年風調雨順,生活安康。而那地段,漫山遍野的紫鳶花最為出名。他們認為,紫鳶是天神降下的福澤,是國都盛衰的關鍵。所以在每年的請神儀式上,他們會擇取最為豔麗的花朵放在祭台上方,以求得寬慰。”


    “我也聽聞過,卻無緣那樣的盛景。不過你們都走了,落竹遲早也會離開。”


    容姚對此沒什麽反應,隻是一聲歎息,思緒飄向遠方,說:“自從掌門離世之後,落竹的情緒時好時壞。我一次趁她睡著,發現她體內的封印有了鬆動的跡象。到時候她恢複記憶,怕是得返迴自己的地方,不會留在青禦了。”


    葉漓安慰她說:“人聚人散,不過須臾,亦是曆練的一部分。青禦山永遠是我們會迴頭的地方,自然也會記得這門中的所有人。不過,師姐往日最為端正製度,傷情最少在你身上看見。怎麽如今,也著了著離別的難呢?”


    “又不是真的絕情之人,離別之傷情肯定是有的。不過整個青禦,也就你們這幫孩子會拿我打趣。”


    聽著葉漓明顯為了緩和氣氛說出來的趣話,容姚也忍不住將笑意掛上了嘴角,剛才眼中的沉悶消失不見。


    兩人正是其樂融融,此時嚴楓安推門出來,身上已然換了另一套衣服。


    他走出門來,拿過剛放在門口的籃子,路過兩人時連個眼神都沒有。卻拿著小木板凳,就在兩人石桌的一米遠的位置坐下來,一聲不吭的開始剝筍殼。


    葉漓:“……”


    容姚看出現下情形,臉上笑意盎然。不等葉漓開口,她隨之起身。輕手拂去裙擺上落下的雪花,說:“我忽的想起門中還有要事處理,那幫小子年輕得很,沒輕沒重的處罰。你們先聊,我改日再來沐陽峰拜訪。”


    容姚走了之後,葉漓直到喝完了杯裏的茶水才站起身。他走到嚴楓安麵前,在他跟前蹲下來,伸出手擺弄著籃子裏的東西。


    他出去沒有多長時間,帶迴來的東西還真不少。雖是竹筍占了一大半的地方,但有不少野果,野菜。


    葉漓蹲在那裏找了好一會兒,直到嚴楓安都想問他到底在找什麽的時候。就見葉漓從底部翻出來一個最小的筍子,學著嚴楓安都樣子剝開,然後拿著一個還沒有指頭長的筍肉舉到嚴楓安麵前。


    “這筍太小了,剝開殼都沒有什麽肉。”


    嚴楓安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他一眼,說:“想什麽時候去扶苓那裏?”


    “都行。”


    嚴楓安拿過葉漓手裏的筍肉時才發現,這顆筍明顯被葉漓刻意刮了一層筍皮。上麵坑坑窪窪的指甲痕跡,可以猜出某人在剝它時的心情。嚴楓安將它放進自己麵前裝筍肉的筐子裏,看剛扔進去和旁邊明顯小了很多的筍,嘴角微勾,心情似乎是不錯。


    “筍片炒肉嗎?”


    “都行。”


    葉漓語氣淡淡,似乎不感興趣,嚴楓安看向他。


    “怎麽了?”


    葉漓拍了拍手上的泥漬,直接在地上坐下來,抓起腿邊的雪堆就扔到了嚴楓安身上。嚴楓安任那一坨雪在自己的肩膀砸散開來,殘留的雪花落在衣擺上。他就在原地沒有動,一直保持那個動作,連眼神都一直看著葉漓。


    葉漓抿唇,抬眸平靜的望向嚴楓安,一字一句的開口說:“你為什麽不阻止我找這個世界的核心?你應該知道方垣的過往,不可能不知那意味著什麽。”


    嚴楓安不吭聲,隻是從葉漓的臉上收迴了視線,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細心的將一個個的筍子剝殼,將白嫩的筍肉放進筐子裏麵。因為籃子裏麵還有其他的野果類,有些的枝條上麵存在尖刺,吃起來會很麻煩。他在筍弄完之後,又將那些東西一一都揀好,將不方便的枝條一一摘好。


    “這個世界是你的,我將核心取走,就是毀了你的世界,而你的神軀亦會受到波及。”


    葉漓說完,又遲緩了一下,準備看看嚴楓安的反應。但嚴楓安一直不迴話,隻是靜靜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這樣沉默,葉漓心中不知是何心情,總覺鬱悶。


    他明白了自己在他這裏得不到答案,不論以前還是現在,他永遠是和方垣站在一起的。自己失憶是,自己被騙到這裏,封印神軀,亦是。


    他移開視線,準備起身。


    然而這時,嚴楓安卻開口了。


    “你不會的。”


    葉漓站起來,說:“你多了解我?怎麽就知我不會?我想要核心的原因隻有那一個。難不成我是看它稀奇,沒見過,看完就還迴去嗎?”


    嚴楓安又沉默了很久,他拿起筐子站起來與葉漓對視,眼中盡是清明。他瞳孔很深,似乎是一灘不見底的深淵,將葉漓鎖入其中。


    “等你碰到它,你不會選擇毀滅這個世界。”


    “……”


    “我說了,這個世界,是為你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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