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其實我靜下來之後想想,萬長老說得也沒有錯。但想了想你的話,覺得你也沒有錯,是眼下形勢太糾結了嗎?”


    長老都散去之後,幾個人坐在台階上,看著大殿門口的天空。落竹坐在雲鶴旁邊,拉著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


    葉漓與嚴楓安坐在最邊緣的位置,嚴楓安倒是有興致,玩著他的頭發。他微低著頭,一隻手勾著葉漓的腰,一隻手繞著發絲玩得出神。他對聊天內容絲毫不感興趣,也沒有參與進來的意向。


    “非是局勢害人,人各有不同的意向。在這個問題上麵,我與萬長老想的點不一樣,才導致意見不統一。”葉漓拍掉自己身側那隻一直牽著頭發的手,淡淡開口道。


    雲鶴說:“他們氣衝衝的離開了,想必青禦後麵的日子怕是得四麵受敵了。要不我們先留下來,等青禦過完這一遭再說吧?


    祁深也點了點頭,說:“沈霧年的事情如今天下皆知,青禦又是這樣的迴應。他們離開之後,免不了有心之人想趁此機會,往流言裏麵添點東西,給青禦招來麻煩。”


    “麻煩,你不招惹,它也會自己送上門。眼前的事情並非是困境,隻是他們難纏了些。”


    沈霧年招惹出的事情,想要牽扯進青禦。不論怎樣,是否如萬長老所說的那樣,葉漓現在不明白沈霧年的意圖,還是不要激進的同意這些人偶的討論結果。


    洗腦這種東西,葉漓不知多早以前就不用了。眼下卻有人對他如此,自然不可能成功。


    葉漓淡淡的笑了笑,搖頭道:“無事,你們離開也好,若是我這個沒輕沒重的鬧出什麽禍端,還能讓你們遠離一點。”


    “這種事,還是莫要開玩笑的好。”


    雲鶴長長的歎息一聲,表情很是憂愁。而抱著雲鶴手臂的落竹卻是搖了搖頭,探出頭來對最邊上的葉漓道:“大師兄,祁師兄和雲師姐都走了,那門中就我們三個。若是你看好了其他的弟子也罷,若是非要在本門中選出一個來作為掌門。那我可提前說好,我對那掌門之位不感興趣。”


    說實話,葉漓還真想過落竹。


    但又想來想去,記起她的身份,若是以掌門之位被困在這裏,便太過可惜。想必那時的落竹,雖會變得沉重,但一定是不開心的。若是以葉漓的因果導致的局麵,葉漓是不願的。


    而且若是恢複記憶了,本性不變的她想必也會為了周全留在青禦。就像是現在的自己,為了任未往昔的師徒之情,要留在這裏將青禦安排好一般。


    想起這件事,再看著眼前落竹認真的話語,葉漓釋然的笑了笑。


    “關於這件事,落竹你就放心吧。”


    說完,他衝落竹擺了擺手,笑罵道:“要讓你當掌門,一天到晚出去玩,門派不得反了天嗎?隻怕到時,師父都要從底下爬出來給我一巴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被惹得大笑。


    “大師兄!你怎麽能這樣說我!”


    落竹紅了臉,站起身就要反駁自己愛玩的事情。結果轉頭,就看見比葉漓坐得還要邊緣的一個男人,正癡癡的看著他們這邊。而對於他們剛才引起的笑料,那男人嘴角也噙上了一抹笑意。


    男人長得很端正,五官俊秀,卻端正得有些滄桑感。他眉宇間的平和,似乎是經曆了很多年的艱難歲月,對於現下美好時光的憧憬。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爛,一邊的手臂更是直接少了塊袖子,像是剛剛經曆完一場大戰。可男人身上卻很幹淨,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跡。而男人的身後,背著一把鐵劍,很簡陋的用一塊布料就包著了。


    落竹很少見到這種人,一般都是老者才會出現在臉上的神情,卻突兀的出現在這個男人的臉上。加上他全身上下的打扮,像是個乞丐模樣,很是奇怪。


    由此,她莫名對這個男人有了好奇心。


    “對了大師兄……”


    才注意到有外人,落竹收斂了一下儀態,指著已經靠牆的那個男人說:“大師兄,剛才來不及詢問,這位公子是何人啊?”


    宋錦見落竹突然聊到了自己,臉上的表情變得窘迫。他習慣性的轉頭看向葉漓,結果又對上了他身後嚴楓安的眼神。於是立馬轉迴頭,噌的一下就站起來了。


    “……我……”


    宋錦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叫什麽。


    李柏?祁深?還是宋錦。


    怕是說第二個名字,在場都要炸起來。而至於最後一個,剛才看祁深看見他的反應,現在的自己是早在他出來之前就認識了李柏。若是說出這個名字,怕是當場就要受到反駁吧。


    不過想到這裏,宋錦想到李柏辛辛苦苦跨越了時間,結果就隻是為了看一眼三百年前的爹娘。而等看完之後,又心甘情願的將自己從這個世界消失,換迴宋錦來到他的軀體內。


    想到這裏,宋錦感覺自己喉嚨幹澀,心中又不知是何種滋味。


    他到底還是個懦弱的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不過……


    宋錦轉向與祁深緊緊坐在一起的兩人,心中的傷感似乎又被填補了一些。


    這一次,應該不會離開了。


    這一次的李柏,應該可以在爹娘的關懷中,平安幸福的長大吧。


    至於他對自己產生的那種扭曲心理,也應該會被爹娘的溫暖所改變心境,迴到正確的位置上。日後,努力修煉,成為一方的強者。亦或是作為普通人,平淡安穩的過完這一生。這才應該是李柏一生該經曆的,不論哪種方向,都是充滿希望的。


    “他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現在不知道自己是誰。”


    葉漓見宋錦一直呆站在原地,眼神漂浮著,怕是想遠了去,便直接就站起身為他解圍。


    而一側的祁深聞言,探出了頭,從上到下打量著宋錦。他微皺眉頭,又是咂舌,又是上下左右的瞟,露出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


    打量了一會兒,祁深砸吧著嘴巴對葉漓道:“大師兄,你不會被這人忽悠了吧?一般短暫失憶,不都是在經曆了什麽大起大落的事情之後,承受不住才導致的失憶嗎?可我看他麵部紅潤,眼無血絲,精神倍棒,哪像經曆完了大事之後的樣子?”


    落竹鮮少見祁深當麵扯人短處,也是第一次見師兄要這麽針對一個人。她看向祁深,又看向雲鶴,最後看向葉漓,活躍得像是正在嚐試了解更多信息的知識庫。


    葉漓說:“那直接來一個簡單方便的方法,就是和他對一下這一路以來的事情,你看他記不記得不就完了嗎?”


    祁深不死心:“他要是說謊呢?”


    葉漓:“你覺得我看不出他說沒說謊嗎?”


    “……”


    葉漓的能力的確有目共睹,沒什麽好質疑的。至少在祁深麵對他時,祁深沒有什麽好質疑的。所以眼下葉漓冒出這一句話來,倒是給祁深噎住了。


    落竹見祁深停住了,充滿好奇的走上前,圍著圈似的打量著宋錦,恨不得給他看出一個洞來。


    “對了對了,大師兄,他背上的這把劍好生粗糙,是不是他自己煉的啊?”


    落竹話落,就看宋錦渾身僵硬了一下,轉而緩緩開口:“……是心愛之人鍛造的。”


    說完,宋錦又想到若是現在時間段的雲鶴有了這樣的心思,到時候他們看見這把劍,怕是會多想什麽。於是,宋錦將劍抱在胸前,以一副像是懼怕落竹開口貶低的樣子,很鄭重的開口:“這劍的料子不是很好,但對於我來說是很好的劍,比世間所有的名劍都要好。當初在愛人離去之後,它陪伴了我多年,是我堅持到如今的唯一念想。姑娘,它並不粗糙,它是世間獨一把的。”


    落竹聞言,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它被你這樣護著,想必也是很重要的,我並沒有冒犯它的意思。”


    宋錦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事,姑娘也是很好的人。”


    “哎嘿嘿嘿……”


    沒有質疑反被誇的落竹有點受寵若驚,嘿嘿的撓了撓腦袋,轉頭看向葉漓,傻不愣登的開口:“大師兄,那他現在是可以信任的人嗎?”


    葉漓點了點頭,“嗯。”


    “不對不對不對……大師兄,他隻是失憶了,怎麽又變成我們可以信任的人了?”


    祁深本來都停下來,聽見落竹問出那一句還好奇,聽見葉漓肯定的答複之後又激動了。他猛的站起身,猛的搖頭說:“大師兄,他難道忘了他在晉洲做過的事情了?夥同白川拐走雲鶴,還有個叫周文的跟著他們同流合汙,他們就是沈霧年手底下的啊……”


    “啊?他是沈霧年的人嗎?”


    本來還在一旁看得起勁的落竹聽到祁深的這句話,瞬間目瞪口呆。


    葉漓轉過頭,正準備解釋什麽,就見祁深溜得一下就跑到了落竹的麵前。他比落竹高兩個頭,也能輕輕鬆鬆的抓住她的雙肩,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


    估摸著是當初李柏在祁深麵前做的那些事情,對一個正值大好青年的影響太嚴重了。結果導致現在的祁深,看到李柏被葉漓強製洗白,才不敢想象,這樣排斥他。


    葉漓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轉頭,看見嚴楓安坐在原地,一隻手撐著下巴,眼睛靜靜的看著他剛才這一溜煙的動作。葉漓對上他的眼睛,心中異樣的感覺愈發強烈,還是覺得不適應,轉頭跑到宋錦跟前去了。


    “怎麽樣,看來不論三百年前,亦或是三百年後,你貌似對這張臉已經起了應激反應了。”


    葉漓到他跟前,眼前的祁深和落竹已經開始就李柏的過往,從晉洲開始的事情,一點點的開始數落了。祁深的表情生動形象,落竹的表情越聽越震驚。而雲鶴則坐在階梯上,捂嘴笑眼前情緒激動的祁深。


    如此溫馨的畫麵,在水澤奢望了三百年的一幕。宋錦胸口酸澀感愈發加強,無奈的笑容浮上了嘴角,卻又想起了過往。


    想起當初李柏就是這樣跟他打趣,想和他一起玩。但當時的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死亡的一幕,以及麵對雲鶴死亡無能為力的畫麵。


    這些東西對於已經死亡的他來說印象太深,他根本沒有其他的心情去注意旁人的情緒。而對於這個孩子,他不敢和他太過親近。他懼怕著那一天,他知曉了真相的那一天,知道父親眼看母親的生亡卻沒有出手相助,他對他厭惡。


    “沒事,謝謝你,師兄。”


    他這聲師兄喊的很小聲,僅夠兩人聽見而已。


    葉漓拍了拍他的肩膀,釋然道:“這一次,我會保護祁深和雲鶴一路安全的。”


    “我相信你。”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喪禮辦得很莊重,很盛大。墓地的位置,選在了在金玉峰的後山。在他悉心照料了一生的金尾竹林中,在滿山遍野竹林美景的山坡上,任未在那裏安眠。


    落竹雲鶴是最開始哭的,後麵是強撐著,到底還是沒有撐過去的祁深與羅湫。


    而葉漓站在一側,與一眾長老站在一處,主持著一眾事宜。自始至終,他未曾掉過一滴眼淚。期間有不少弟子因為這件事竊竊私語,卻被自家師父提名警戒,他們才停止了談論聲。


    眼淚算是送走已故之人的一個儀式,也是對昔日的溫馨感動憧憬的傷心。


    葉漓沒有這種傷心,所以他哭不出來。


    但他看著被埋入土層,以緩慢的速度被完全掩埋。直到棺槨的輪廓看不見了,那裏隻剩下一個土包,以及那冰冷的石碑,心中還是有酸澀感。


    那樣的人,也是被掩埋到這小小的位置。


    嚴楓安問他,他為什麽會難過。


    葉漓橫了他一眼,覺得他在這個時候的多嘴問這一句。但內心,卻也厭煩這人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情緒,直接問到不樂意迴答的問題上。


    葉漓沉默了很久,麵對嚴楓安的審視,還是開口了。但他嘴硬,開口了,也說的是軀體長時間相處的人離別,人類的軀體自然會分泌出傷心的感覺。


    嚴楓安淡定的嗯了一聲,便不再問他。


    葉漓心下卻越發慌亂。


    喪禮的最後,以五位弟子的跪拜禮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神種田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骨雞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骨雞爪並收藏天神種田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