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徽還未蘇醒,任未坐在床邊就那樣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場麵陷入有些尷尬的沉靜,於是,其餘人識趣的紛紛從房間裏麵出來。


    但當站在門口,葉漓與祁深幾人站在門口麵麵相覷,不知現在該如何是好。


    當初說是來這邊和徐徽商討一下怎麽應對白川這個事情,但眼下突然發生這樣的異狀,顯然沒有在預料之中。怕是連任未現在都不知去向如何,迴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裏等待徐徽蘇醒,然後和她商討白川的事情。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的夕陽緩緩落下,它所殘存的光明,為周邊的雲彩帶來了奪目絢爛的景色。


    幾個徘徊在一旁的玉訣弟子不知低聲說著什麽,不一會兒,其中一個弟子就向他們走了過來。在離幾人幾步遠的位置站定,先作揖拘禮,隨後和善說:“幾位,眼下掌門受傷,貴派掌門與掌門交好,有他守著,我們也不便打攪。既閑暇無事,不若這樣,幾位先去前殿稍作休息,待到掌門蘇醒,定會通知諸位。”


    葉漓幾人對視一眼,紛紛表示讚同。


    前殿離徐徽的居所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幾人跟著那弟子走了差不多有一會兒,才看見一座落地麵積極大,建造巍峨的殿宇。它位於徐徽居所山澗前的山腰上,建築規格與尋常的殿宇差不了多少。殿前還有幾個站姿標準,和偶爾過路談笑的弟子截然不同的氣場,手掌時時刻刻抓緊腰間劍柄的弟子。


    有過路時離他們稍近一些的,都要他們一路盯著,走到徹底走出他們的視角盲區。但麵對這樣的凝視,那些過路的弟子卻沒有一個感覺到不妥的地方,反而繼續嘻嘻哈哈的。


    這樣的氛圍,被若非帶他們來這裏的弟子信誓旦旦的說這裏可以進入,是專門用來接待貴客的,他們都險些要懷疑這裏是不是玉訣不允許外人進入的禁地了。


    他們被玉訣弟子帶著走進去時,門口弟子和看其他人一樣的眼光,一直盯著他們進了殿中。直到祁深表示慎得慌,帶他們進來的弟子才抱歉的笑了笑,隨後轉身去關上內裏的殿門。


    玉訣這個前殿殿內並沒有擺放什麽東西,甚至可以說除了建築必須用來支撐的柱子,周圍格外空曠。


    除了中心位置那個樣式奇怪,占據了至少大半殿內位置的大爐子。


    “這是什麽?”


    三人在看見這個樣式奇怪的爐子,紛紛對視一眼。此一眼,對於這物件,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了點底,於是在那玉訣弟子去關門返迴的時間,紛紛開始假裝好奇的查看四周。


    葉漓走到了一旁的支柱,好似對那幾根柱子特別上心,還上手摸了摸。而雲鶴則站在原地,時不時抬眼看看周圍的結構,一臉懵懂的模樣,隨後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懷中安靜的貓兒。祁深看了看兩人,留給他的,就隻有眼前巨大的爐子。正對著他,若是他裝作看不見,那才是有鬼了。心裏一橫,聽著身後愈發接近的腳步,邁步向前。


    剛才離得有些遠,眼下走近,祁深才發現那爐子的外層邊緣有一個透明的法罩。若是不解開這個法罩,根本靠近不了爐子。


    “…… 等等!”


    就在祁深的手將要碰到法罩上時,原本還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弟子快步到達了他的身後,阻止了他。


    祁深轉身,疑惑道:“這位小兄弟,是怎麽了嗎?”


    “您有所不知,這爐子是上了禁錮的,旁人碰個這透明罩子都會被彈飛。您幾位乃是掌門的客人,若是在我帶領你們的途中受了傷,我也不好向掌門交代。”


    他對祁深作揖深深行禮,恭敬非敬的態度反而讓他更為覺得奇怪。


    雲鶴正在離他們不遠的距離,餘光瞥了眼關門迴來的玉訣弟子。此一眼,她便將懷中的畢驁抱得更緊了些,發汗的掌心透露著她的惶惶不安。


    從剛剛進門開始,她就感覺這個殿內有一股詭異的力量正在觀看著他們幾人。而在雲鶴打算使用門中暗語與葉漓溝通上時,卻覺得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止著她。這一點,想必葉漓他們早就知曉了,不然也不會這麽快進入狀態。


    有那道目光在,雲鶴甚至都感覺此時在想的這些心裏話,一句句,一段段,都被人所觀看恥笑著。她還是佯裝好奇,見那弟子返迴,眨巴著眼睛,似是對這裏很是好奇一般,輕聲詢問道:“這位小兄弟,想問問,這裏真的是接待貴客之地嗎?為何……我連張椅子都瞧不見?”


    這個模樣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小孩,聽見雲鶴的問話,很是自然的對幾人笑了笑,隨後不緩不慢道:“各位莫慌,我玉訣雖是三大仙門末尾,但不至於會做謀害同僚之事。早在你們到來之前,掌門就已然預料到這一切,所以眼下並不是突變,並非掌門有意如此。將你們帶到這裏,也是掌門早在昨日的囑托。”


    聞言,雲鶴臉上的擔憂明顯降下去了不少,隨後恍如大夢初醒般緩和喘氣,微笑道:“玉訣一直與青禦交好,我們自然是信這一點的。不過這位兄台,可否與我三人解釋一下,為何徐掌門要囑托你們在她昏迷之後將我們帶至此處?”


    “您莫要難為於我,掌門的意向,我們這些修為還沒有她老人家十分之一多的弟子,怎敢揣摩她老人家的心思?仙長行行好,饒了我。”


    他似乎也並不知曉什麽,對於雲鶴或是後來跟著雲鶴話後麵說的祁深,他都是一臉不知情的模樣。幾番下來,看他是真的對此並不知情,便也不再打算為難這麽一個小弟子。


    葉漓從柱子那邊緩步走過來,視線一直放在這奇怪的弟子身上。


    “這位兄台,既不願將原由說出,不如我再問最後一句?”


    他轉身對向葉漓,幾乎是在葉漓話落的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


    “您想詢問什麽?”


    葉漓展開了笑顏,似是無色淺淡的畫布突然有了鮮豔的色彩,一點點滲入內心的溫和。


    “你想必與我們差不了多少,為何一直以尊稱喚我們?”


    “您就是您。”


    刻板得仿佛是早已定好的話術。


    葉漓可不吃這一套。


    冷淡漠然的對手,他早就適應了不知多少年。


    “那徐掌門將我們帶到這裏,她想做什麽?”葉漓笑意愈發濃烈,在對麵少年看不見的視角,他眼中的冷意愈盛。見少年並不迴答,葉漓又道:“這個爐子,是為了支開師父,專門針對我們幾個的嗎?”


    “呃……”


    少年頓了頓,他原本在葉漓問出的下一刻就要做出迴答。但也在這個時候,他的瞳孔瞬間變得空洞,肢體也變得僵硬,仿佛正在接受著什麽信息。


    趁他愣神的功夫,葉漓幾人走到了一起,三人對視一眼,隨後往後麵的爐子靠了過去。


    剛才看到這爐子的一瞬間,葉漓就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忽視了玉訣的不對勁。


    徐徽之前因為什麽原因強製占卜嚴楓安的身份,導致了她被術法反噬,半封閉式阻絕了玉訣與外界的接觸。然後這一次嚴楓安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又一次來到了玉訣,葉漓第二次見到這個爐子。


    當初徐徽邀請他們,也是來到了這個爐子麵前。


    葉漓當時裝單純愣頭的青禦大師兄正上頭,還以為玉訣的人要害他和嚴楓安,還咋咋唿唿的讓嚴楓安連同自己一起將這房梁給掀了。當時嚴楓安將葉漓身體內的神力壓縮到了極致,然後他自己又是靠神力維持普通人的身份,所以當時徐徽查詢隻發現了嚴楓安的靈氣異樣。


    然而這一次,嚴楓安這個bug消失,那徐徽這次通過占卜得到的異樣信息,眼下的三人,就剩下葉漓算是異界之人了。


    畢竟每個人的生命來源是世界,所擁有的力量是世界分配出去的。雖各不相同,但就好比一個品種生產的物品,是存在相似的地方。所以之前嚴楓安的力量相似於世界,但更像是直接抽取源頭的泉水一般靈力充沛,相比較當時不怎麽起眼的葉漓,懷疑的人員自然選擇了嚴楓安。


    可這次,葉漓魂識內到底是存在神力的,哪怕溢出的一星半點兒,都足以毀滅掉這個脆弱不堪的世界。而且憑嚴楓安的能力,原本是連葉漓的神力都沒有權力壓縮的,畢竟他直屬最高的一層。可壞就壞在葉漓當時被這孫子陰了,然後就被拖到這個世界,陪這個表麵正經,內心想玩過家家,養成係列的老畜生。


    葉漓之前還以為這一次的徐徽會避開反噬的風險,以更好的方法實現自己的想法。但現在看來兜兜轉轉,徐徽為了世界的方向,寧願自己承受的強烈代價,也想拯救她門下弟子,拯救這世界的一線生機。


    然後這次,讓她遭受反噬的人,可能就要變成葉漓。


    “大師兄,我們要趁現在逃出去嗎?”


    雲鶴懷中的畢驁不知何時已經蘇醒了,以炸毛的形態,半站在雲鶴的懷中,好似下一秒就要衝著那人衝上前去。它的瞳孔已然變成一條豎線,尖尖的爪子露出大半,寒氣森森的看著前方的玉訣弟子。


    葉漓利用餘光看了一遍四周,看看待會兒是哪個人會從角落走出來。


    身後的屏罩其實沒什麽用,看著唬人的而已,卻千萬不能躲進去。


    裏麵有一個遠比玉訣門還要巨大的結界,足以封存半城的人數。那是第一代掌門所設下的結界,至今無人從裏麵活著出來。而且因為爐子吸噬的特性,它會先將修仙者體內的靈氣盡數吸噬殆盡,然後再分解人的肉體,最後是骨骼,然後轉化為靈氣,供施法者使用。


    這樣狠毒的法器原本該在當初眾家討伐玉訣時,就該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除。但當初的掌門並非是拿此物來行惡行,加上它實在寶貴,世界僅此一件,所以偷偷留了下來。加上後麵徐徽繼承掌門之位,將玉訣隱於人世間,這些事情隱於人前,也就沒什麽人記得。


    而葉漓幾人能夠知曉這物件,恰巧青禦的禁書中有這樣的介紹。他們幾個剛好又是好奇心重,不聽勸的類型,沒想到現在還看到本尊了。


    “您言重了。”


    幾人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弟子已經恢複原樣。正下彎前身,恭恭敬敬的衝向幾人,更準確是對著葉漓行禮。


    是了,相似的場景。


    相同的話語。


    那麽接下來,操作者就要登場了……


    “退下。”


    一聲語調無起伏,平淡的話讓幾人迴頭,葉漓看見爐子後麵緩步走出來一個,麵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白川。


    “!”


    祁深雲鶴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或許更大的震驚,就是來自於他們怎麽也不相信玉訣一個與世無爭的門派,是怎麽和白川扯上關係的。而且眼下更重要的是,玉訣掌門知曉他們的到來,知曉世界的未來,卻依舊選擇與白川這個罪魁禍首之一合作。


    現在除非說徐徽被人奪舍了,否則怎麽樣都不敢相信。


    “幾位好。”


    幾人原本做好與白川對峙的場麵,但等了一會兒,隻等到了一句平平淡淡的問好。


    眼前的這個白川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他似乎第一次見到幾人,眉宇間並沒有當初在晉洲時的傲然不屑。合規合矩的對葉漓行禮,舉止間沒有一點其他含義,臉上也沒有什麽標誌性的微笑,隻有麵對一般人的淡然。


    想來,這個就是這個時間段的白川了。


    葉漓上前一步,拉住正準備做防衛姿態的祁深,順帶將裝有羅湫的袋子悄無聲息的傳遞給他,自己對上了白川。


    “葉公子,可否讓無關緊要之人暫時離開?”


    不等葉漓開口,白川見到葉漓主動上前,將視線放在他這邊,隨後開口。當然,白川指的是祁深兩人。見此,葉漓轉頭對他們使了個眼神,讓他們去找任未,看能不能將人騙來這邊。


    不過昔日戀人在自己麵前受傷,昏迷不醒,大概率很難請過來。


    兩人以及那個弟子離開這個房間之後,屋裏沉靜了一段時間,然後白川從懷中掏出一個殘缺不全的石塊。葉漓認出那就是任未前段時間拿著的那個,畢竟紋理,石料,還有斷接的輪廓,都和任未那個相差無幾。不過相比較當時任未和張逸拿出來的,白川眼下拿出來的這塊,明顯更大,紋路更全麵。


    葉漓的視線停留在那個東西好一會兒,眸底暗了暗。


    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這個東西在當初幾人進入天玄時,沈霧年就曾拿出來一次。但當時那幾塊沒有連接以及相似的地方,葉漓也就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隻當是沈霧年拿來詐人的玩意,畢竟他身後有嚴楓安幫著他,有一些足夠唬人玩的玩意也很正常。但眼下看到幾乎擁有半邊的東西,葉漓也就篤定了它的來曆。


    葉漓開口:“白先生從何處尋來的?”


    白川慵懶的撩起眼皮,將此時葉漓的表情留在自己的眼眶內。斟酌了下說辭,一字一句的開口:“我並沒有訴說過我的名字,您卻知曉。如此一來,想必將您留在這裏的原因,也知道了吧。”


    “你懷疑我的身份?”


    “原先或許會懷疑一個門派弟子怎可能是徐掌門所擔憂的隱患,但自從你進門開始,我已然確定你絕對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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