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出來,很多事情就已經很明白了。


    任未沉目,不知思索著什麽。


    “原因呢?”


    “沒有原因,他們皆有罪。”


    “可有罪便有因。”


    “你這人真不好說話。”


    “是白先生想要避開這個問題。”


    “所以我有權力拒絕迴答。”


    白川不想和任未再圍著這個問題繼續矯情,手中暗捏咒,身下閃出傳送陣法,對幾人輕笑道:“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盡管那對我而言不過是垂死掙紮。你們要相信,神明與天道從始至終都站在我這邊。”


    說完,就原地消失不見。


    而葉漓這時才發現,原本在內廳地上躺著的周庭桉此時也不知去了哪裏。也許是白川走時帶上了他,有可能是他自己聽到了這樣的真相產生了別樣的情緒。


    葉漓這時才從祁深與雲鶴身後走出來,看著前麵一臉倦態的任未,到嘴邊想詢問北域的事情又止了迴去。


    可任未卻轉了迴來,看著葉漓的表情,猜出了他所想,道:“葉漓,你在糾結北域一事。”


    葉漓點頭,彎腰作揖說:“弟子愚笨,但鬥膽想向師父討要北域一事的原委。”


    “北域?那不是個荒地嗎?”


    葉漓先前並沒有在祁深雲鶴麵前提及這個地方,所以眼下任未第一次提出來,兩人皆是詫異。而他沒有注意到,一旁沉默的張逸也將麵部往這邊偏了偏,似乎在琢磨他們的談話。


    雲鶴說:“大師兄是覺得北域與眼下的事情有關嗎?所以這也是師父前兩日不告而別,隻身前往該地的原因嗎?”


    “北域先前聽說也是美景,隻是不知因何原因變為一片荒涼,別說人煙,連個生物影子都沒有。”


    祁深說完,看向葉漓,道:“大師兄好似從未去過該地,為何對它產生了興趣?”


    葉漓:“……我不知該如何開口,你們也許不信,那是一種感覺。”


    “第六感?”


    “……”葉漓沉默,看向任未。


    任未歎息一聲,“先離開這裏吧。”


    幾人最後還是重新找了個落腳的地方,因為從藺王府出來,他們就發現街上的人對他們指指點點,嘴裏還罵著什麽。


    想必是白川找來給幾人添麻煩的,但幾人都不是會為這樣小事上心的,便出城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商討。


    夜幕降臨,幾人圍坐在一個廢棄的廟宇內,麵前是一堆被強風吹了不知道多少次滅掉的火堆。也不知是不是白川都聯係上風了,他們自打坐下生火,火堆就一直在被風吹滅。


    第不知多少次將火重新點燃,忍無可忍的祁深直接廢了番大功夫在房子周圍建下結界,讓一絲風都進不來。


    重新坐下之後歎了口長氣,祁深看著燃燒的火堆,又看了看周圍昏暗的環境,隱隱約約的開口說:“我們一定要選這麽陰森的地方嗎?”


    雲鶴拿起劍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開口:“你且閉嘴,自己還是個修仙的,居然怕這些勞什子東西。”


    “有沒有能力和怕不怕是兩迴事嘛……”祁深小聲嘟囔。


    待到周圍安靜下來,祁深也不再說話,任未才終於開口:“葉漓,若想知曉北域一事。那你明日,與我一同去北域,送張道友迴去。左右這邊我們也無頭緒,讓祁深與雲鶴留在這裏,看白川會不會做什麽小動作。”


    “迴去?”


    為何是迴去?


    葉漓皺眉不解,但不等他再次提出疑問,張逸卻也開口了:“葉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葉漓愣了一小會兒,然後才自顧自的點了點頭,隨後覺得不對,又出聲:“盡管詢問。”


    在四人的注視下,張逸輕聲開口:“葉兄可會以大權之勢而漠視生命。”


    “不會。”


    葉漓的表情有些不理解他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但在他話落時,堅定的接上了他的話語。


    聽到這兩個字,張逸恍惚釋然了一般,低頭輕笑一下。這個笑容並不含有任何諷刺或反向意味,僅僅隻是作為一個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一般。


    幾人又安靜了下來,葉漓看了眼又變沉默的任未,大著膽子向張逸開口說:“您的故事……與北域有關嗎?”


    張逸搖搖頭:“北域我隻待了不足幾天,但就是這幾天,我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斷去雙臂,挑去腳筋,眼睛被生生刨出。”


    幾人一驚,忙道:“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原是北域成為荒地的原因嗎?”


    “並不是。”張逸搖頭,“造成這樣結果的是一個人,白川。”


    這句話出來,眾人也明白了他與白川這樣不對付的原因。但張逸並未對此進行細節補充,他對著火堆的方向微微伸了伸手,似乎在感受著火焰的光芒。


    “你們知曉薑瑩這個人嗎?”


    沒有人聽過這名字,一陣沉靜過後,一旁的任未卻出聲道:“見過。”


    三人齊刷刷的向任未看去,祁深一臉八卦的往他那邊挪了挪身子,仰著頭好奇的開口:“師父,這女子是何人?剛剛不是在談北域嗎?怎麽又問到了這女子身上。”


    任未嫌棄的推搡湊過來的祁深大臉,明明自己還是一身乞丐裝扮,卻好似在這一刻有了潔癖一般。拍了拍身上殘缺的布縷,溫和的對張逸開口:


    “您為何突然談及她。”


    張逸頓了頓,“我的師長在我離開山門之際,告訴了我一個關於薑瑩這個女子的一些事情。而她,似乎也與這背後的故事有所關聯。”


    “這女子不知從何而來,後不知去往何處。不知多久之前,天地變革過一次,那時昏暗無光,似是天道發怒要懲戒世人。但這樣的異象卻在一日過後恢複正常,我門中多習占卜,窺測天機,卻在苦尋原因無果,隻知與一位罪人有關。”


    “這罪人,名為沈霧年。”


    沈霧年?


    前不久飛升後又下界,繼任天玄掌門的那位?


    眾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張逸口中的“故事”。


    沈霧年的名聲就算是未曾踏入仙門的普通人,都知曉了這位從古至今唯一一位成功踏入飛升的人。而他在返迴人間時,直接被前任掌門請上了掌門一位,以此以自我的修習方式開化世人,踏上仙途。每年,仙門中,亦是天玄弟子前往求學人數最多。就算入不了門派,也會在外場看看每次都會到場的沈霧年一眼。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一位真仙。


    三人連反駁的話都沒有說出來,而坐在他旁邊的任未卻皺眉了。


    張逸說出這一番話,仿佛被反噬了一般,身體重重的壓了下去,胸口止不住的喘氣。


    他身邊的祁深連忙上前準備扶著他,關切的詢問:“這位仙長,你怎麽了?”


    張逸在他準備伸手的時候擺了擺手,重重的喘息了兩下,又歎了一口長氣,輕笑無謂道:“向任何人談及天機,皆會遭到反噬,這是我一門的因果。但反噬結果與天機對世界的影響成正比,我剛才與你們說出的這些話很模糊,所以隻是短暫性的痛苦。”


    說完,張逸將麵部轉向了任未的方向,說:“任掌門,請容我的原因,不便繼續透露相關。您先前說認識這位女子,可否說一下具體細節。我看看能不能繼續找個節骨眼多透透出幾句話,找點縫隙,讓你們明白些。”


    任未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將自己所知曉的事情一一道來。


    “這位薑姑娘……我與她不過見過兩次,一句話都未曾交涉。兩次,一次是曆練偶然,一麵之緣。另一次是仙門比武,她站在那時在門中並不受注視的沈霧年身側。”


    “兩次,她的言談舉止都與周遭格格不入,張揚跳脫。甚至多次在外麵陷入一些小問題複雜難選時,她總是能提出意想不到的答案。我那時對這女子的感覺就是,她非這個世界之人。”


    “我不知她來的這裏的原因,也不知她與沈霧年相遇的原因。但當初那一日異象的結束,她也跟著消失了。我當時在青禦,青禦當時落魄,險些敗落,弟子都少的可憐,所以無暇他顧。但當我重新將青禦扶起,重新踏入仙門的比武,卻意外得知了沈霧年飛升成功的消息。”


    “據他同僚所述,沈霧年的飛升是所有人都沒有意料的。那次異變之後他就一直將自己關在後山修煉,時間不知是多久。因為他的存在感實在不高,有些弟子甚至不認識這個師兄。”


    “稍熟悉一些他為人的師兄弟也說,在他進入閉關時,別說飛升了,連同級弟子都比不過。所以若不是那次飛升的光芒足夠明顯矚目,他們甚至不相信那樣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師弟竟然跨越了幾個階級直接飛升。”


    任未說完,張逸點了點頭,似乎與自己說不出來的事情相差無幾。


    “罪人非罪人,但他卻選擇了獻祭世界。”


    “獻祭世界?”


    幾人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腦子一下子有點沒轉過彎來,不太敢相信張逸說出的話。


    祁深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聯想著晉洲城發生的事情,說:“白川的計劃就是將整個晉洲的人全部獻祭,說什麽給世界當養料,翻新生機,迎新生?那他也和沈霧年有關?”


    張逸淡淡道:“準確來說,他是沈霧年的師弟。”


    這一說,有些問題就有地方可以解開了。


    雲鶴道:“因他自己對這個地方有仇,加上不知怎麽知曉了沈霧年的事,所以有了這一係列的事情。另一種,就是很可能他們本就串聯一氣,一個為那個不知怎麽消失的女子,一個為複仇,想要一起毀滅世界?而所謂的迎新生,亦不過是他自我感動的話語。畢竟屆時沒人了,誰能看見世界到底是不是翻新還是直接變為廢墟。”


    雲鶴的話題太過大膽,但往往人下意識相處的原因,才最接近真相。


    “他們怎麽敢?”


    祁深來迴頓步,咬牙切齒,不知該做何表情。


    旁邊坐著的葉漓一直沉默。


    他腦子一片空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幾人。即使張逸說得這樣明白,任未話語中描寫得那樣明確,他依舊沒有任何畫麵。


    他看著或憤怒,或平靜,或陰鬱的幾人,一臉無神。


    在這一刻,他眼前畫麵突然模糊。好像一瞬間的功夫,他這個人跳開了生命的迴轉,以一個觀看者的視角留下著這一幕的細節與話語。


    好像,這一幕發生過,或者,以後應該才發生。


    那自己為何在這裏?


    [使者大人]


    恍惚中,葉漓聽見有人唿喚了一聲尊稱。


    這是誰?


    他知曉這不是自己的名諱,但還是下意識想要找到聲音的源頭。然而自己卻生硬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頭不能移動半分,仿佛被人定住了一般。


    [使者大人]


    然後聲音又喚了一聲,語氣與前一次並無太大差別,隻是這一聲後麵還有一句話。


    [請神弑神,請汝滅君]


    隨著這一聲的結束,在幾人看不見的昏暗角落,儼然沒發現一側的葉漓突然消失。人們繼續著自己的話題,好似身旁一開始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個人。


    葉漓眨眼瞬間,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潔白無邊界的地方,看不見遠處,聽不見聲音。自己腳下是一片無光的冰層,昏暗的冰層底部像一隻會瞬間吞滅他的巨獸,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他站起身,往前邁出了兩步,然後前方白霧散去,赫然出現一個人影。


    高挑的身影雙手背於身後,發式半束,一環玉模樣的飾品精巧勾住縈繞的發絲於後腦勺,兩條金環勾圈的流蘇,和散開的黑發一同背於身後。


    這背影讓葉漓看著很熟悉,玉環腰扣,鎏金拖尾,周身氣質像是位居高位的神明。


    前進的腳步突然頓住。


    “你來殺我?”


    隨著他轉身之際,葉漓死死的看著他,卻在即將看清麵容,眼前景象突然產生了分裂。那本就模糊的畫麵崩裂開,沿著這人的全身,隻剩唯一的混沌沾滿了視線。


    葉漓看見太多太多模糊的景象在眼前翻湧,卻無法將這些混亂無比的記憶拚湊起來。陌生的感覺好似那隻是旁人的記憶,自己連當時的情感的忘得一幹二淨。


    這種情緒是慌張的。


    恍然間,一滴清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流出,砸落在葉漓半伸出的手掌心。


    淚珠瞬間停住,在掌心形成一朵綻開的水冠。


    他好像記起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了。


    再次眨眼,他已經迴到破廟,昏暗的橘黃色火光下,眼前熟悉的幾人依舊在談論關於沈霧年與白川。


    葉漓不知他們談到了哪一步,眨巴著眼睛。但剛返迴的耳鳴讓他一時間有些聽不清他們的話語,隻能靜下心來讓自己變得有少些情緒存在於表麵。


    他們沒有注意到葉漓的情況,專注的看著任未準備拿出的東西。


    任未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破損的塊狀物,奇怪的紋理加上凹凸不平的樣貌,一下子吸引了在場人的注意。而他隻是將其交給了張逸,張逸雙手捧著,來迴的摩梭,一遍遍的確認著上麵的紋理,嘴裏一張一合好似還在念叨著什麽。


    “這是從北域撿的?”


    “是入口處。”


    張逸心下一涼,預料到什麽似的,掐訣念咒,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這東西,你應該帶不出北域才對。而如今你不僅帶迴來了,還用了它,對不對?”


    任未正準備說什麽,突然往葉漓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火光下,眼前的昏暗占了多半,任未的視角,剛剛還環坐於火焰前的葉漓,在此時已經完全身處於黑暗。


    一瞬間的想法,一瞬間的感覺。


    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任未覺得有什麽地方產生了變化。


    他眼中情緒不知,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葉漓,你剛剛離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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