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門,似乎都喜歡以自己的認知教導別人該怎麽生存。喜歡教導,喜歡訓斥,好似你們才是正確的。”白川冷笑出聲。


    張逸側了側身,微風拂過他的臉部,帶起遮擋眼睛的布條,飄動到了臉上。微微低頭,若是有神情,怕也是憂鬱的。


    這人身上不知發生了什麽,讓他的周身氣質顯得強大,卻又充滿了孤寂與落寞。這種感覺不同於身居高位的傲然,更像是失去了太多東西的沉寂。


    過了許久,張逸才緩緩開口:“白川,你說的這句話,我也同樣送給你。是你的性格使然,喜歡否定所有和你不同的意見。”


    “也許吧。”


    白川攤手聳肩,無所謂道:“我說了,別人跟我無關,我更不關心。我想要的,那位能給我的,能讓我了結心中夙願,我不管任何,哪怕我自己會得到慘痛的代價。”


    地上的周庭桉一開始就算是真暈,這會兒也應該醒了。但在兩人對峙時,葉漓注意到地上原本應該沒有動靜的周庭桉突然往前挪動了一下。


    葉漓:“……”


    這是擔心被某人捅破,自己又不想當那個出頭鳥,所以幹脆在地上躺著撞死?


    葉漓迴頭轉向任未,開口道:“師父,弟子有一事想詢問於您。”


    任未開口:“且說來。”


    葉漓迴頭看了一眼幾人,以及祁深他們不解的表情,迴過身來對他道:“您前往北域,與一眾長老位於芫月村外商談,是有其他不能與我們述說的嗎?如果是不便說出口的,弟子亦無冒犯之意,隻是眼下情形實在太亂,避開根源求個解答亦可。”


    聽到葉漓這樣說,任未眉毛一挑,有點意料之中的表情,說:“我就說當初怎麽感覺有人在旁邊就是看不見人,應該是落竹那孩子吧?她都同你說了?”


    雲鶴向前邁出一步,搖頭說:“並未,當初隻說了偷聽。後來師妹與葉漓通信說要下山,隻是這都過了五六日了,也沒有見到她人影。”


    “下山?”


    聞言,任未皺眉,低垂眉眼想了想,望著三人欲言又止,歎息過後說:“落竹的情況,你們如何能勸她下山?”


    “落竹師妹是自己意識到了不對勁,委托一位弟子與大師兄同信。說其中的情況複雜,若發生異狀除我們以外的弟子都迴了山門,她那邊自會知曉,也並非我們唆使。”


    祁深作揖道禮,說:“師父若是有意讓我們以身入局,解決眼下事情,不告訴我們原因,也好派個具體事由,不至於像如今這般不知該做何為。”


    雲鶴冷哼一聲,斜瞟了一眼旁邊的白川說:“對啊,哪能像如今這樣,在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府中低三下四想求個結果。”


    站立在旁的白川挑了眉,輕聲開口:“這位姑娘,關於這件事的起因白某可要說清楚,我一開始是隻打算請葉公子前往這裏的。”


    雲鶴翻白眼,因為當初她被打暈然後又帶到別處不知道幹了什麽,本來就沒什麽好印象。現在又整出這樣一出,心中的厭惡隻會更甚。


    “是是是,那你也對大師兄不對付啊?左右這麽久了,說來找源頭,源頭現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然後你又不吭聲,也不讓我們走,你說說你到底要如何?”


    白川攤手,一臉真誠:“你們可以走啊。”


    雲鶴氣的牙癢癢,握住劍柄的手愈加用力。正準備向前一步,卻被側過來的任未擋住了半邊身體。


    雲鶴微抬頭,神情一點愣住:“師父?”


    任未看了看三人,半嚴肅半玩笑的開口說:“看來是我這些年雲遊,太失教導,讓你們說話這般無所謂。”


    聞言,三人一齊彎腰作揖,說道:“不敢。”


    那邊的情況也不算太好,張逸自從剛才與白川爭論一頓,站在一旁抱著劍不說話。他站在內堂裏,幾人站在堂外,微垂下的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周身透著與在場人格格不入的冷漠氣場。


    葉漓望著他有些出神。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見過這人。


    但是腦海的記憶就明明白白,坦坦蕩蕩的放在那裏,他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關於這個人的任何一段的記憶。


    這種費勁尋找記憶的感覺太熟悉,就像是以前的他一直在尋找什麽的路上。但每每好像要找到的時候,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那點點星光記憶都會瞬間湮滅,就地消失不見。記憶又會變迴原樣,然後記憶的星海就在他的眼睛裏變為一片沉寂。


    葉漓就像是一具軀殼,周而複始這樣的,沒有任何記憶的記憶輪轉。


    在葉漓出神的時候,任未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溫和一笑。


    葉漓心中一緊。


    但任未並未對他說什麽,隻是長長歎息一聲,轉身對那名喚張逸的蒙眼人道:“仙長,且來這邊吧。”


    張逸側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抬腳向前走,隨後在離幾人不足半米的位置停下,精準轉頭。一舉一動順滑程度與正常人無異,根本不像是個盲人。


    而直到張逸走近,葉漓餘光不自覺的往他的腰間一瞥,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衣服的紋理圖案,內繡的同色樣式,以及腰間最最醒目的玉訣羽印。


    這眼盲之人為何有羽印?


    玉訣眼下不是正由徐掌門坐鎮嗎?


    葉漓覺得這其中有很大的事情,但他看向任未時,到嘴邊的困惑又憋了迴去。


    對麵,白川歪著頭看張逸腳步輕盈的走過來,擦去側臉弄上的血汙。那血不是他的,是他利用暗器傷了張逸,張逸的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


    待到張逸站到這邊,任未歎息一聲,說:“關於這位仁兄,以及我突然前往北域一事,稍後再與你們解釋。眼下,白先生既沒有退路,不如將話敞開了說,如何?”


    白川挑眉,依舊看向了葉漓。但雲鶴和祁深卻快他一步,在他視線瞥過來之時,一齊站在了葉漓的麵前。


    葉漓被擋得死死的視線,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


    張逸站在他身旁,聽見他的動靜,身體動了動,從懷中掏出一枚竹葉,遞給了葉漓。


    “葉……兄,來。”


    他頓住的話語讓葉漓更加奇怪,看著他手中翠綠的竹葉有些不解。


    “張仙長,這是何物?”


    張逸說:“是可以保全性命的物件,要切記留在身上。”


    葉漓不信。


    怎麽信?


    這竹葉與普通的竹葉沒什麽區別,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竹葉尾部漸變一圈金色的勾線。


    狐疑了幾秒,還是接了過來。


    在兩人交涉時,一旁的任未看到這竹葉眉間一跳,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眼神掃視了一眼張逸。沉思了一會兒,不知想了什麽,不做聲,隨後恢複正常。


    張逸周身有些輕鬆,嘴角都帶上了隱隱約約的笑意,整個人溫和了不少。


    “葉公子收了就好。”


    葉漓被這突如其來的話不知該怎麽迴答,謹慎的心理,下意識認為這個人是要害自己。可當他用靈力小心翼翼查看這竹葉,它又沒什麽異常。


    葉漓不敢用太強的靈氣灌入其中,這竹葉這麽小,不可能承受得了那樣強的靈力衝擊。


    不能駁了張逸的好意,不管它真的假的,到底是師父信任的人,留著總算是好的。


    那邊的白川沉寂了許久,才開始緩緩講述這座城市的異樣來源,起因。


    葉漓擱著祁深與雲鶴,聽著白川一字一頓,語氣輕鬆愉快說出來的話語,驚得不知該做何神情。


    這,原是如此。


    白川牽扯南疆國入其中的原因,是因為想要得到一個不會失敗毀滅晉洲皇城的保障。而皇城內的東西,雲鶴看見的,發現的,皆是白川為了毀掉這座城市所親手下的毒脈。


    芫月那邊的情況,亦不過是白川為了推演毀滅,而做的犧牲。而這個犧牲原先的目標是南疆,卻因為周庭桉與公主產生愛戀,而去求情換了芫月的毀滅,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


    可憐芫月直到死亡,亦不知這真相。


    她知曉白川是有目的,卻不知這來源就是她曾經心愛之人的求饒舉薦,是她曾經枉死之際,因為心軟想幫助的人。


    情一字,最傷心。


    周庭桉知曉表麵,卻不知,白川要做的,想做的,是要這城中的所有人都被他設下的,足夠包攬城中所有位置的強大法陣毀滅。讓所有人在絕望之際,靈魂獻祭於天地,肉體化為這片地區煥發生機的養料。


    白川這樣做以兩個國土的麵積,人命,翻新土地,創建新生。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喪盡天良,慘無人道。


    就算日後被人提及,都能被狠狠唾罵,提上名字都覺得惡心晦氣的存在。


    據他自己說,這種陣法一旦啟動,就是已經得到了天道的默許。在它的運行期間,天道不會讓這裏有任何的自然災害發生,所以這也是晉洲城近百年平安順遂,無大災大難的原因之一。


    而他為了“養料”足夠豐富,竟然在周庭桉求饒之際,想出來更穩妥的方法。就是讓受瘴氣折磨的南疆多數子民移居晉洲城,好讓“養料”盡可能充足,毀滅更加成功。


    可憐那公主還心存感激,瘴氣雖可惡,但多出山林。日後慢慢琢磨,一定可以另辟蹊徑活下去,遠比這樣的結局好得多。


    在他說完,除張逸與任未是沉默的,其餘三人,連同地上的周庭桉都在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白川在說這些事情時,語氣中的輕佻,無甚所謂,好似在說什麽無關緊要的話題一般。


    葉漓沉聲質問:“你原先是晉洲的太子,就算在那次變故之後想要複仇,用得著殺了所有人,甚至毀滅這片土地嗎?更何在這其中還有無甚關聯的南疆,難道是他們當初也參與了你的身亡嗎?”


    白川笑了,隨後輕笑一聲,緩緩說:“我也算足夠尊重葉公子,可葉公子為何要頻繁揭開我不願吐露的曾經。”


    葉漓頓了頓,透過雲鶴與祁深的間縫,似乎看見了不遠處白川臉上的生硬笑容。


    葉漓沉思了一會兒,正在思考怎麽迴他的話,張逸在旁輕聲開口:“葉公子不必擔憂自己的言語,盡管開口懟這個畜生。張某相信你的做法,心境。若這白畜生敢動激,我亦可與他同歸於盡,也算為民除害。”


    然而他搖搖頭,看著張逸那內凹的眼眶,說:“我在想,他說的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沒錯。我在嗬斥他將人命如草芥,可事實上,我也漠視了草芥的存在,潛意識認為有高低分階。隻因他傷害的是人類,是你我同胞,才會這樣憤怒反斥。”


    張逸一頓,後又笑出聲,一副了然的情緒道:“葉公子果然還是葉公子。”


    葉漓不明白他這樣奇怪的話語,旁邊的任未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前方麵對白川。


    “白川?”


    “青禦掌門?”


    白川歪頭打量這個向前走了好幾步的中年男人,看著他身上殘破的衣裳,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一沉,失笑道:“我就說呢,那時候原來是你救走了張逸。”


    任未:“他傷勢太重,身體殘缺,再不治就要身亡。”


    白川:“那樣對他,就是讓他死。”


    這邊幾人聽不懂這話語,但葉漓卻發現旁邊的張逸聽著白川語氣平淡的說出這些話,咬緊牙,額間青筋暴起,握緊了腰間的長劍。


    “那位……”


    任未頓了頓,不知是不是顧忌著什麽,葉漓發現他背著的雙手緊緊的握著。好似格外忌憚這話語之內的另一個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換了一種話語:“是那位讓你這樣做的,還是你自己有私心,為了複仇這國都上的每一個人。”


    白川眼中冷意欲甚,不屑的輕嗬一聲,說:“他們一個兩個皆是原生,三百年的輪迴複生,讓他們在被獻祭為養料之前,永遠離不開晉洲。所以眼下我沒多殺,也不會少殺,他們一個個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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