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城中找了個臨近城門的客店,計劃暫做休整,準備過午時再由任未帶領幾個人往目的地去。


    客棧大堂內,隻有他們十幾人正圍著兩張長桌,喝酒聊天。後廚時不時傳出燒菜敲鍋的聲響,還有幾聲渾厚的成年男音,操著一口當地口音在罵著什麽。


    “師父,你看門口來迴走動的人看都不看這店內一眼,我們是不是運氣不好,找了個黑店啊?”祁深拿筷子夾起一顆油潤的花生米扔進嘴裏,哢吱一響,又夾起,扔嘴,重複這個動作。


    “啊呦,小道友不要瞎說啊。”


    端菜的小二剛好端著一盤炒好的葷菜上來,聽見祁深說這句話,連忙陪笑著解釋說:“隻是因為今天情況特殊,才少有客人會停下來進店喝口茶。以往這個時候,店裏可都是坐滿人的。”


    “情況特殊?”葉漓端起一杯熱茶,轉頭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低頭,半弓身子,低垂了半圈眼皮,眼珠子卻提溜的轉了一圈。麵對眾人,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褪去的樣子。


    “害,能是什麽。這裏是皇城腳下,那點事情,肯定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規矩。不過我看幾位是仙山來的道者,都麵生得很,來此肯定不是為了遊玩,是聽了什麽傳聞來除鬼的吧。”他並沒有正麵迴答葉漓的疑問,而是調轉了話頭,將發言的事由遞給了葉漓他們。


    果然在民間看來,如今除鬼的都是道士一類的。


    葉漓轉頭看了一眼任未,見師父身上估計一個星期沒換過的乞討裝扮,很好奇這個人是怎麽睜眼說瞎話的。然後這時,任未也剛好轉過頭,與葉漓對視。


    任未從容的轉頭淡笑,拿了一個空杯子給店小二倒了杯酒,推至他麵前。


    見任未如此,店小二連忙擺了擺手,身子弓得越發的低,“不不不,我若喝這酒,怕是要被店掌櫃揪耳朵根了。您饒了我,饒了我。”


    任未收手,並未強求,開口:“小哥剛才話裏的意思,是有前者已經在除鬼了?”


    店小二觀望了四周,像在提防什麽,過了一會兒見周圍沒什麽異常,才轉過頭對幾人說:“是有前者,但那都是藺安王請的不入流的半架子道士。鬼什麽樣子說不出來,形成原因講不清楚,就擱王府門口的大街上每天定時定點的跳兩腳,嗬兩聲,實際上一點作用都沒有。”


    說罷,店小二見葉漓幾人沒什麽動靜,隻是靜靜地喝茶,於是笑著繼續說:“那些都是不入流的,我都能看出,那藺安王實在不負責任。不像各位,這自身氣質,這劍,這身段,還有舉手投足間的氣派,一看就是大家族的道長。”


    話剛說完,廚房的位置傳來了兩聲敲鐵鍋的聲響。店小二貓起耳朵一聽,連忙假模假樣的拍了自己臉上一巴掌,抱以歉意的對任未幾人說:“啊呦,菜都好了,我還在聊天。幾位道長稍等。”


    直到人完全進去,葉漓才開口說:“師父是在探尋什麽其他的信息嗎?”


    如果如落竹所述,任未早就到達過這裏,肯定是找到了什麽東西,才選擇折迴門中進行招唿。而剛剛問話的一遭,兩方都在試探性的從對方嘴裏聽出點什麽來。可惜任未作為一派掌門,怎麽可能任由一個人間的店小二把話全都套了去。


    任未道:“還不是時候,等到了十裏外的村莊,再與你解釋也不晚。”


    葉漓點頭:“是。”


    店小二迴來的時候,兩張桌子的人依舊靜默,無聲的咀嚼飯菜。


    “您兩桌的菜都上齊了,吃好喝好哈。”


    店小二把兩盤菜放在桌子上,然後兩眼一出淚花,可憐非常,卑躬屈膝的開口:“完了還勞煩各位道長行行好,將那不知來曆的鬼除了去,我們也好繼續過我們普通人的日子。”


    任未輕點頭,像是將店小二的話記進了心裏一般,鄭重其事的開口說:“放心,除妖斬邪,本就是我們的責任。”


    “唉唉,那各位慢吃,有什麽事再喊我。”


    葉漓沒什麽胃口,將將夾了兩筷子就放下了,然後與任未說了一聲,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抱著劍無聲的注視著來往的人。


    晉洲皇城算是幾大國都靠前的一列,這近百年,這一位皇帝治理貌似不錯。師兄弟往往下山迴來傳來的消息,對民眾生計方麵評價都是很好。


    他雖然對鬼怪一類的少有涉及,但也看過幾本鬼怪形成的書籍。一般都是怨氣聚集之地,加上剛好有執念深重的鬼魂才會形成難以應付的惡鬼。


    鬼與魔,妖都不同,它是沒有例外的,是由人死亡之後,魂魄靠吸收周圍生氣形成的似幻似實的物體。


    按理來說,晉洲皇城這幾百年以來,上任的皇帝都有治國之德,人民也都安安穩穩。至少從他記事開始,晉洲就沒什麽大災大禍,為何會出現這麽一個鬼?


    看師父支支吾吾的模樣,想必不輕鬆。


    “大師兄,你坐門口給我們望風呢?”


    祁深也來了,雙腿叉開,大大咧咧的坐到了葉漓旁邊。然後變出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扇風。


    葉漓說:“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該是我問你怎麽了。”祁深啪的一聲收迴扇子,對葉漓道:“自師父迴來之後,你便一直這副要死不活,頹廢的樣子。若是其他門派的弟子這時路過,不知的還以為你被哪個小鬼奪舍了。”


    葉漓沒說話,祁深見狀又開口:“你說你在師父的後山看到的那個水澤,難道是因為這個?怎麽,這個地方你是有什麽頭緒嗎?”


    葉漓往旁邊挪了挪,正準備懟迴祁深的話。看祁深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臨了,把那一係列的話語又收了迴去,轉而道:“祁深,若有一天你在乎的人離開了,你會怎麽辦?”


    “?”


    祁深一臉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還準備拿手背探一下他額頭的溫度,卻被葉漓嫌棄的躲開。


    “你做什麽?”


    “還能躲,沒生病啊。”


    “……”


    祁深想了想葉漓這樣做的原因,憋了好久出來一句:“你是不是被落竹強塞著看了什麽人間的話本,變得這樣多愁善感?這不像你啊。”


    葉漓抿唇沉默,一言難盡的看了眼他,然後又往旁邊挪了一下。見祁深準備過來,葉漓把手放在了上塵的劍柄上,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你要不爽,就來這個。”


    他知道自己跟葉漓打架就沒有個了結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到時候怕還沒有去除鬼,倆人就要被任未送迴青禦了。


    “……那你說,你繼續。”祁深微彎下了腰,兩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我……你……”


    剛才有情緒被祁深一打破,眼下葉漓卡殼了,斜了眼祁深,說:“你這腦子,也就追雲鶴還有點腦子了。”


    哪知這句話並沒有給祁深帶來什麽反感,人還挺樂意,嘿嘿了兩聲,說:“那是,雲鶴值得。”


    “……”


    葉漓轉身進去了,留祁深一個人蹲坐門口。


    眾人動身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一刻,出了城門,秋風蕭瑟,卷起地上飄落的枯黃樹葉,又飄飄蕩蕩的返迴土地。即使陽光大好,天空萬裏無雲,還是能感受到風中夾雜的微弱寒意。


    眾人跟著任未穿過一片叢林,一條交錯的小溪,再往前走了半刻鍾之後,才依稀看見不遠處一個村莊的樣子。


    那村莊沐浴在陽光下,周邊沒有什麽特別的戾氣凸顯,反而像是一個正常的村莊。周圍多有植被,隻是被遮擋住了大部分的房子,站在他們的視角依稀能看見穿梭在其中農忙的村民。


    “就是這裏了。”


    任未讓眾人不再往前,而是就地休整。


    “這裏有點特殊,你們待會一起過去。”任未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頓了頓,又道:“期間,莫要起雜心,就算感覺到了危險,也莫要起殺心。”


    “掌門的意思,我們可能在進入村莊的時候,就死亡嗎?”一位弟子作揖道。


    任未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隻是說:“你們會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這句話出來,加上周圍輕微拂過臉頰的涼風,讓人不由自主起了寒意。


    眾人不太明白其中含義,左顧右盼,想從旁邊人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任未說:“不用擔心,我會感覺到危險的一瞬間將你們脫離出它的結界。屆時,沒有成功進入村莊的人,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會交於你們去辦。”


    葉漓看了看周圍的人,上前來一步,說:“師父,那進入的人,有什麽任務嗎?”


    “沒有任務,僅僅查看那鬼想如何作惡。”


    任未兩手背於身後,站在原地頓步,說:“其實不瞞你們,我曾經無數次嚐試進入。然而裏麵的鬼像是在抗拒著我的進入,每一次我都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卻在下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皇城門口。”


    “它可能並不想迫害無辜的人,也不想任何人打擾它的事情。但自它不知何時出現在此之後,原本村子裏的人,包括僅僅是進去經商的人,全部出不來了。像是一夜之間在村子附近立下了一個罩子,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


    “周邊的村民多有恐慌,甚至傳出有人嚐試進入過一次之後就瘋魔了。當然,這種情況多是流言,但流言一多,就不僅僅是流言了。屆時它即使沒有害人性命,周邊的人心理的厭惡愈發深重,不停的想要得到一個交代。”


    “我偶然到達這裏,得城中藺安王相求,讓我想辦法除了這鬼。然而不論我幻化成何種模樣,將心智降為孩童,它依舊沒有想讓我進去的想法。”


    任未說完這些話,眾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有人開口:“掌門都試了這麽久,我們隻有十幾個人,若是都進不去該如何是好?”


    任未聽罷,思索了一會兒說:“無妨,屆時,便從去做另一個需要人多的計劃。”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一齊作揖。


    “是。”


    眾人成兩隊,一齊往村子方向走。


    任未說的果然不差,僅僅靠近了幾步,就感覺胸口有強烈的痛覺。再往前,頭腦發脹,手腳無力,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甚至隻能分辨眼前是草木的綠色。


    胸口越來越疼,腦袋昏沉得仿佛要倒下去,卻有一種自己將要漂浮上天空的錯覺。


    葉漓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耳邊一陣嗡嗡響,聽不見任何聲音,腳下虛脫,恍如馬上就要倒地昏迷。


    在持續了不知多久之後,葉漓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東西。被一拌,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輕飄飄的往前倒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木房子裏。周圍的家具很是簡樸,旁邊還有用來給房間提供溫度的一個火盆。可惜窗戶周邊的木頭都已經腐敗了,還是有寒風能滲透進來。


    葉漓看到這一幕,就明白自己應該已經成功進來了。


    他躺在床上有餘光看了好一會兒這個房間,隨後準備起身。可是在起身的時候,感覺身體像是勞累了很久,手腳都使不上什麽力氣。隻能依靠水肘的支撐,勉強起身坐起來。


    “嗯……”


    葉漓手掌撐著額頭,緊緊蹙眉。


    腦袋怎麽還是這麽痛?


    難不成這鬼厲害得了,所弄的結界之強大,連他一個修仙之體都可以輕易產生影響,並且長久進行嗎。


    想著想著,腦袋實在疼的厲害,葉漓無奈,隻能坐在床邊緩和了一兩個時辰。


    他不知道是誰把自己帶來這裏,可能是那個鬼,有可能是這個村子裏尚有意識的普通人。所以他坐在房間也是在等,看接下來會不會有什麽人進來。然而他等了好久,窗外透進來的光都變得昏黃,都沒有一個人進來。


    感受到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葉漓才下床打開門。


    打開門的瞬間,葉漓眼前一亮。


    映入眼簾的就是如普通農戶一般的景象,沒有被鬼迫害的怨氣,沒有遍地屍體。每個人像是在忙活著自己今天做完的事情,扛著一把鋤頭,手裏拎著一籃菜從門口路過,往家走去。鄰近幾戶的屋頂已經升起寥寥炊煙,站在門口的婦女等待家裏男人幹活迴來。


    不遠處田野裏,幾個男人正拿扁擔挑起成捆的兩堆糧食往迴趕。幾個半大的孩子嬉戲在前方的農田,穿梭在幾個疲憊的農民身旁。自由自在,任憑踩到的泥水沾染了褲腳,逍遙恣意的模樣令人看了不由得心生羨慕。


    這裏不像是被惡鬼迫害的地方,更像是一個普通的村莊。


    勤勤懇懇耕種的農民,無憂無慮的孩童,溫婉和善的婦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葉漓展示著,這裏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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