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在葉漓將靈魂扔進去,通道關閉的同時,他也被一股重擊倒地。


    沙礫摩擦手掌的不適感,腦袋撞擊地麵的疼痛感,無一不在宣示著某人的情緒。


    葉漓坐起身,晃蕩了兩下腦袋,拍了拍手心陷進去的一些細碎石子。


    “你不理解,我也不理解。”


    葉漓對上嚴楓安目光,無謂的麵對嚴楓安的沉默。


    他站起身,將原先用來操作的那片花瓣,從地麵重新召迴額心。


    其實原本不要這樣冒險,畢竟這東西連接著神軀,若是丟了,葉漓就是個真正的普通人。


    而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葉漓是外來的靈魂,它會自動產生排斥反應。屆時,肉體死亡,世界拒絕吸收,就隻能在暗無天日的混沌中飄蕩,沒有記憶,沒有意識。


    這些傳言中的話的確有點誇大,奈何葉漓現在困於這副軀體,並不能隨時隨地的召出通道,隻能出此計策。


    而他猜測,嚴楓安這樣憤怒,估計也是葉漓貿然行事,不顧其自身原因。


    花瓣抽出之後,周圍再沒了先前陣法帶來的風場,地上也隻留下了一圈圈的痕跡,以及被風吹亂的陣線。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這裏先前發生了什麽。


    葉漓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開口:“你倒挺適合演戲的,這三百年來,也真的是不厭倦。這樣吧,你既閑暇時間多,不若去扶苓的世界申請一個演員的名額算了。”


    嚴楓安沒有說話,盯著葉漓的臉,良久,閉目又睜眼,微微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再次睜眼,眼底隻剩一股葉漓看不懂的神色,似乎還添置了些落寞。


    隨後他不緩不慢道:“怎樣說,隨你開心。”


    “我開心啊。”


    葉漓展開笑容,迴:“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所有物件,都是為我而創造的。我在這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怎麽可能不開心?”


    他展開笑顏的模樣,清清楚楚的照映在嚴楓安的瞳孔內。


    從頭頂葉縫間閃爍而下的陽光,不偏不倚的打在葉漓側邊的肩頭。此時微風不燥,他站在正中心,光芒虛化了邊緣,宛如舊日憧憬。


    嚴楓安沒有說話,看著葉漓在消失於原地,一遍遍的反複念起他最後的那句話。


    “玩遊戲肯定得好好玩,所以我先走一步,給你們推波助瀾一把。”


    他又一次離開了。


    自從下山之後,他和他單獨相處的時間變得格外的少。唯有山上的那三百年,是他逼著這人,與自己自顧自做的一場美夢。


    此時風驟起,風中卷著一股消沉且悲傷的死亡氣味。這種味道聞著令人感到頹廢,像是沒有限製的毒霧一般,逐漸蔓延至整片雨霧林。


    嚴楓安依舊駐足於原地,抬眸的方向是葉漓離開的方向。


    其實葉漓有一點說錯了,這裏並不完全是為他所建造的。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當初在創造完成之後,他就已經預感到自己往日的命運。


    所以這裏,也是他的墳墓。


    葉漓這邊已經到達了陣眼中心下麵的位置,是當初徐長老以及張逸被削臂毀眼之地。


    此時,原先位於天空高高盤旋的林雀已經下來了,站立在一開始的那塊大石頭上麵,歪頭看著葉漓,似乎在疑惑這人的來意。


    林雀也沒了記憶。


    沈霧年先前說的,就是他在正式啟動陣法之時,會抹去一些障礙的記憶。


    而恰好,葉漓就是這個障礙。


    至於宋錦的死亡,純粹是為了保護將要被拿走靈魂的李柏。


    但著急忙慌之下兩人相接觸,之前看到過李柏痛苦的宋錦又怎麽可能會讓人擔心,隻能強撐。


    結果就是,李柏一直抱著不撒手。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生生的將宋錦體內的靈氣吸食了個幹幹淨淨。而這其中最最悲哀的,就是宋錦是由靈魂實體化,隻能存在短暫時間,更不用說快速的被吸收幹淨維護身體運轉的靈氣。


    至於祁深的到來,是沈霧年拖來的。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葉漓也察覺到了沈霧年在祁深身上的挫敗感。


    祁深這個軀殼雖然一大半已經被做成聽話的偶具,但歸根結底,是他原生的執念太過強大。


    沒有什麽是比心心相係的相伴之人死在自己麵前,還要難以忘懷的事情了。所以即使被做成偶,他也不願離開水澤,不願離開雲鶴。


    沈霧年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祁深該是共情的。但現在已經陷入自我聯想其中的沈霧年,似乎意識不到這一點。他這些年規劃的這些陣法,密謀的這些事情,也完美呈現了他如今的情緒。


    葉漓上前了兩步,而這個動作似是激怒了林雀。


    它張開嘴巴叫了兩聲,憤怒這個人怎麽突然闖入自己的領土。


    見此警告,這個突然出現的人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架勢。憤怒至極,它瞬間張開雙翅,仰天長鳴,尖銳無比的聲音刺痛著耳膜。


    葉漓終於停下來,原因並不是林雀的恐嚇,而是它背後緩步走出來了一個人。


    沈霧年饒有興致的看著葉漓如今的狀態,似乎沒有剛剛在祁深軀體內,與他交談時的憤怒,眼前這人又恢複了往日的微笑表情。


    “如今木已成舟,不知您來此是有何意?若是前來阻攔的,那請問,大人請示過天神了嗎?”


    這人應該是沒腦子,葉漓卻又懶得同他計較這些勞什子事情。


    葉漓腳下微微用力,直接一個閃身來到他的麵前,見他還在反應,葉漓直接抬手給了這人一個大嘴巴子。


    “啪!”


    那聲音,幹脆利落,清脆悅耳。


    葉漓甩了甩打得發酸的手腕,漂浮在距離他幾米遠,卻比他高的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此時的狼狽模樣。


    他身前的林雀在葉漓近身的瞬間便想攻擊葉漓,但它獸類獨有的一種感知危險的本性,明白眼前人自己打不過,不得不退去一旁謹慎查看。


    “你應該知曉現在的情況,嚴楓安一定會重溯,那現在做這些不都是白費?”葉漓道。


    “我的確明白,但我即使迴到那個時間段,內心想要繼續我的計劃亦不會停歇。並不是我沒有被消除記憶,而是我有一個習慣,就是將自己經曆的事情,以刻入靈魂的方法,記錄下來。畢竟,我也算是吃過虧的。怎麽可能不提防你們自私自利,不管其他人心情,想要隨時隨地重新開始的遊戲?”


    沈霧年歪著臉,扯了扯嘴角,感受著臉部帶來久違的疼痛,輕笑迴應:“而且這種問題,您其實不應該詢問我。天神對於我的計劃沒有半分議詞,倒是您,為何不想想,又一次重溯的原因?究竟是我,還是你?”


    沈霧年頓了頓,眼底一抹亮光一閃而過,試探性的開口道:“莫非,您這麽大的身份也阻止不了?”


    葉漓諷刺的嗬了一聲,不屑的看著眼前人的傲慢無禮,佩服他的底氣不知來自何處。


    跟他玩這一套?


    難怪當年聽聞,一個原世界生長的人類,膽大妄為到想要自己嚐試突破世界,到達另一個世界。


    他當初聽著都覺得稀奇,畢竟曆代以來,這可算是繼那瘋子以來,第二個突破自己世界的瘋子了。本來還準備看看戲,結果後來不了了之,沒有消息了。他本身又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手上事務也的確繁忙,便沒有追問結果。


    “你知道你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什麽嗎?就是一個樹洞裏的蟲,對於我們來說,挖出來碾碎就行了。隻是開頭就殺了,世界未免太過無趣。你放心,隻待你爬至高處,我一定第一個把你宰了。”


    葉漓這樣說。


    其實他這樣說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還青禦前任掌門一條命。


    他死的太不值。


    然而,沈霧年看了看頭頂那已經吸食差不多的陣,笑得愈發開懷。葉漓剛才那一番話,看來一個字都沒有進這人耳朵裏麵。


    想必對於自己的謀劃已經堆滿腦子了,再多話對於他也是聽不進去的。葉漓用餘光注視林雀有點異樣的狀態,不著痕跡的收迴視線,對沈霧年說:“這個完成了,下一個會是哪裏?”


    沈霧年這才低下頭,抬眸看著葉漓,說:“是青禦的東麵,是晉洲皇城。”


    葉漓挑眉,道:“我記得,那不是貴派某位長老的故地嗎?怎麽,他沒意見?或者說就是他提議的?是幼時經曆,導致恨透了?”


    “他沒說過他的來曆,您是怎麽知曉的?”


    “我是誰?你猜猜我是怎麽知曉的?”葉漓嗤笑道:“自家師妹帶來的東西,肯定都是有用的。當時詢問之際,他又是那種迴答,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沈霧年沉默一瞬,後又立馬想通了,笑著準備再說些什麽。然而就在這時,頭頂的陣法突然開始破裂,甚至原先吸入的魂魄有不少都漂浮了出來了,稀稀疏疏的漂在空中。


    “怎麽迴事?”


    沈霧年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出現了裂縫,怒瞪葉漓:“是你做的!?”


    葉漓沒有迴答他,而是轉頭看了一眼他身旁林雀的模樣,隨後淡笑一聲,用以眼神示意沈霧年往旁邊看去。


    而直到這時,沈霧年才發現,原先站在自己身旁的林雀,不知何時已經變為人形,全身赤裸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沈霧年麵色一滯,還沒來得及質問,就看見從四麵八方延伸來一條又一條淡色靈氣,漸漸湧入她的身體。在這樣的靈線湧入下,林雀的身體周圍呈現出淡淡的光芒,像是初期為幼童所測試的靈脈根基。


    然後沈霧年看著其中一條靈線從他的眉心抽離出來,進入了林雀的身體。


    而在進入軀體的一瞬間,頭頂的法陣瞬間破裂。幾十個魂魄全都跑了出來,卻因找不到肉體所在,隻能在半空中不停的漂浮,嘶鳴。


    “這是怎麽迴事?!”


    沈霧年站在那裏,崩潰的看著頭頂破裂的陣法。


    他不明白,明明一切的事情都已經開始運行了,明明謀劃了這麽多年,怎麽突然就發生變故了?


    沈霧年對葉漓說:“是你做的!對不對!為什麽!”


    “發生了什麽,就立馬指認當前的人,你這習慣不太好,得改。”


    葉漓眼神淡漠的看他發瘋,單手背於身後。


    “你以為單單吃了林雀一個人的記憶,就清楚徐掌門要在北域做的底?嗬,即使她已死於白川手中,但你這想法未免太白癡了些。林雀收到的指示是謹慎為上,而張逸收到的,就是在林雀被抓住之後,開啟早就埋伏在雨霧林外圍包攬全部的生死之秘術。”


    “你肯定了解過,為何三百年前還是姣好年華的徐徽,卻在一夜之間變為垂垂老者模樣。但如今看起來,你並沒有找到背後真正的原因。”


    沈霧年渾身僵硬一瞬間,看著葉漓,神情凝重的說:“不是修煉秘術導致的?我當年所查,還以為她發現了我的計劃,畢竟她那時候的威名,絲毫不輸你這青禦大師兄一劍斬古獸。可後來我知道那是她私自運用功法逆轉,導致反噬的?”


    葉漓看了一眼現在混亂不已的空中,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淡淡的開口:“你真的是沒什麽大能力,還非要挑一擔子事。”


    葉漓笑的開懷,朝沈霧年上前了兩步,說:“當年,徐徽因占卜不出嚴楓安的身份,隻得運用秘法。結果就是,她的確如願知曉了以後會發生的事情,以及嚴楓安的事情。但窺探天機本就是一物換一物的術法,更何況窺看的是神明本尊,所以她知曉了這些事情,以此的代價是她的命。”


    “她為保全自己的性命,自己給自己下了封印,永世不會將知曉的事情以任何形式透露。但即使這樣,她也是閉關休養了兩百餘年,將玉訣隱於人們視線三百多年,才留下了這一條命。”


    “你飛個升,就當做以為自己能比肩神明了?濫用禁術,殺取性命從別人記憶裏偷看來的人東西,就一定是真的?這未免是天大的笑話。”


    說完這一段話,沈霧年氣的兩眼布滿血絲,而某人剛好趕到。


    沈霧年看著趕來的嚴楓安,喜上眉梢,連忙幾步上前行了大禮,恭敬而又卑微的說:“請天神相助於我!把這陣法複原!”


    葉漓也轉身看向嚴楓安,看著他在沈霧年話落之時,看都沒看葉漓一眼,便隨手一揮,頭頂的陣法立馬被複原。而在半空中肆意飄蕩的魂魄也隨著複原,悉數被重新吸入。


    當所有人的魂魄都吸食殆盡,大陣緩慢下降,穿過樹林,穿過他們的身體,滲入地底。


    地上幾條恍如延伸無盡頭的凹線就這樣出現了幾人麵前。


    然後,沉寂了幾百餘年的樹林,不遠處傳來了鳥兒的叫聲,動物歡鬧的聲響。這片大地在此時恍如有了生機一般,迴到了以往最開始的模樣。


    “成功一個了……”


    聽到這些聲音,沈霧年大開雙臂,哈哈大笑道:“雨霧林成了!還有三處,看吧!等到所有都結束的那一天,你們就會明白誰對誰錯!”


    說完這段話,他便帶著昏迷的林雀消失在了原地。


    葉漓收迴視線,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感覺到一雙大手放在了他的眼前,溫暖的觸感一點點刺激著葉漓渾身上下的感知。


    “既然不喜歡,就重新再來。”


    嚴楓安說完這句話之後,葉漓就感覺到似乎有一雙手伸入了他的靈魂深處,將儲存記憶的那個地方,溫柔的融化,使其在原地消失殆盡。


    往昔的所有記憶,也伴隨變得模糊,直到徹底沒有蹤影。


    同時,葉漓感覺到自己身體越來越乏力,連睜眼的力氣都變得疲倦。


    失神的一瞬間,他渾身無力的跌入了身旁人的懷中,在他溫和輕聲的低喃中沉沉睡去。


    周圍再沒了吵鬧聲,世界恢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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