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陣法已然完成,而完成的那一刻,它就已經開始運行了。


    饒是站在茂密的樹葉下,颶風會吹開遮擋。葉漓抬頭,看到了一個個原本死去的人們渾身無力的漂浮在半空中,任由陣內強大的力量將他們拉進深淵。


    這個世界內最為強大的兩人,對此無動於衷,甚至其中一個,還是始作俑者。


    既可哀,又可悲。


    好一會兒強塞硬推的,總算是把這人的魂魄放了進去。


    葉漓長長的唿了口氣,半蹲下身子,手探上他的丹田處查看他身上的情況,卻發現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許子晟表麵看上去雖然沒什麽大傷,但他本體渾身上下的靈根筋脈盡斷,丹田破裂。原本體內洶湧澎湃的靈氣,此時泄得就剩缸底的那一點。


    這點靈氣,堪堪夠給無知凡人變個戲法什麽的,且無法修補。


    簡單來說,就是這人已經廢了。


    據葉漓對剛才那鬼鬼祟祟的東西來說,它不會進入世界之後,還專門將已經沒有魂魄支撐的軀體弄成這副模樣。


    此時頭頂的金光愈加明亮,眨眼之際,葉漓感覺到一束光瞬間照向許子晟的身體。隨後不出半分鍾,一個半透明的魂魄被再次拖拽出了半個身子。


    葉漓見狀猛的上前,手起劍落,一把將光束劈散,力道大之,不遠處的地上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律者都拿不走的東西,你敢拿?”


    然它似乎是不死心,伸出了試探性的‘手指’,想繼續勾走許子晟體內的魂魄。


    “果然無知沒見識的生物最愚蠢,都不知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


    葉漓冷笑,手快速召出一個圓形物體,隨後半抱住昏迷不醒的許子晟,一個反跳,退出了幾十米遠。趁它還沒反應過來,猛的朝一個方向遊走。


    在離開的瞬間,身後產生了巨大的爆炸。爆炸產生的餘波令周圍的樹木紛紛被強烈的衝擊變成灰燼,大地似乎都顫抖了一下。


    說是走,但雨霧林如今都把陣法包圍,估計也出去不了。所以頭頂這玩意兒不是不追,隻是打算換個人拿而已。


    四處遊玩果然有好處,這不,又撿到了一個寶。


    不過葉漓看著遠處地上躺著的人,臉抽了抽,有點說不出的情緒。


    地上躺著的人正是劉啟,不過他現在的可不像是被吸了魂魄。一下一下的,手還夠到身後去撓癢癢,估摸著是地上的土地咯得慌,還翻個身找個舒服點的位置繼續。


    “……”


    看這模樣,估計也沒受啥傷。


    “醒醒……”


    葉漓無奈,隻好蹲下身子輕輕搖晃劉啟的身體,說:“虧得是你,這都快世界末日了還睡……”


    “嗚……”


    不出一會兒功夫,劉啟便被晃動清醒了。他撐著地上,揉著眼睛起身,隨後疑惑的看著眼前的葉漓。


    看他醒過來,葉漓還準備調侃兩句,但看到劉啟的眼睛,渾身立馬怔住。


    他的眼神太陌生了,令葉漓對視的一瞬間,有一個不好的預感。


    然後下一秒,劉啟開口:“你,你是誰?”


    葉漓手臂停在半空中,原本的那股無奈的心情在瞬間消失殆盡,變成了漠然。


    “不是誰,剛好路過的。”葉漓語氣淡淡的迴複這一句,隨後站起身,拍拍身上褶皺的衣服,準備往下一個地方去。


    劉啟迷茫的看看葉漓的動作,見他要走,連忙站起來說:“我與我師兄弟走散了,這位仙友……可好好心,帶我去找他們嗎?”


    葉漓頭也不迴說:“我連你都是剛認識,又怎的可能知曉你師兄弟的去處呢?”


    “……好像,也是。”劉啟撓了撓頭,似乎在糾結這個問題。


    葉漓臨走前,偷偷的將他身上的金尾葉收迴了,轉身說:“快些離開吧,這裏也……”


    “哦,對了!”劉啟撓頭的功夫好像猛的想起了什麽,敲定了一下手心,幾步跑上前道:“我師兄受傷了!我知道他的位置,仙友你跟我來!”


    “什……”


    葉漓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劉啟拉著走。他身上還扛著許子晟,所以劉啟拉了半截就泄氣了,停下來氣唿唿的看著葉漓背上的男人,不解道:“怎麽逃命還帶個昏迷不醒的啊。”


    “誰跟你逃命?”


    葉漓拿劍麵重重的拍了一下劉啟的背,像是在無形之中,給這個名義上的小弟子一個教訓。後開口:“你這慌裏慌張的,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劉啟嗷的一聲,連忙揉了揉被拍的地方,委屈巴巴的說:“我師兄被殺了,快死了。”


    葉漓拉緊了些背上的許子晟,麵無表情的對劉啟說:“那帶我去能做什麽?我就是個路過的,看你暈在地上喊了你一聲。還是你覺得,一個剛剛說上話,連名字都不知的生人,能救你的師兄?”


    劉啟篤定的點頭,說:“長老說,一直往西去,遇到的第一個人,肯定能救師兄!”


    “長老?”


    葉漓微微皺眉。


    他記得這裏早就關閉了人員進入,當初送容姚和落竹離去,也是確保她們哪怕迴來也進不來這雨霧林。


    沈霧年放進來的?


    為什麽?


    “哎呀,我們不要討論這個了,我們趕緊走吧。”


    然而不等葉漓自顧自想清楚,旁邊的劉啟焦急的看了看目的地的方向,一把拉起遊神的葉漓繼續衝刺。


    結果等到了地方,葉漓看見那個蹲坐在一旁的人,才明白劉啟所說的長老是何人。


    錦袍之人見有人來了,轉頭緩緩起身,看見葉漓的時候,從容不迫的作揖行禮。


    “師兄。”


    這人正是祁深。


    他站於背光處,身上著的白錦雲紋袍在此刻凸顯出一抹金色的實感。青絲悉數卷與後腦勺,用以玉冠,一枚長簪固定住,露出其溫和俊美的麵部。


    平靜。


    強大。


    不像是遠離塵囂三百年的孤僻之人。


    可為什麽祁深出現在這裏?


    葉漓擰著眉間,沒迴他的話。也不顧身旁劉啟充滿探究的目光,偏頭向不遠處的李柏宋錦看去。


    劉啟說的師兄,是宋錦。


    受傷的,也是他。


    準確來說……


    此時的宋錦躺在李柏的懷中,雙目緊閉,臉上血色依舊,像是睡著了一般。但他渾身軟綿綿的,連唿吸會產生的胸口浮動都沒有了。手腳無力的搭在一邊,支起來的原因,也隻是因為李柏抱的動作。


    李柏貌似也沒了記憶,警惕的看著邁步向前的葉漓,抱緊了懷中的少年。


    而他的這個動作,宋錦被他的動作帶動,頭歪入了他的胸口處。同時,也篤定了葉漓的猜想。


    葉漓在離他們一米左右的距離停下。


    “他死了,別抱了。”


    他緩聲開口。


    李柏雙目怒瞪,道:“怎麽可能!你來之前他還有氣息,現在隻是昏過去了,怎麽可能死了!”


    劉啟也上前來,勸說:“他隻是受了點傷,昏過去了而已,怎麽可能死了。仙友有能力,幫幫忙,救救他吧。”


    葉漓看著宋錦體內最後一絲力量都被抱著的李柏吸食殆盡,歎氣。


    看來記憶消除,咒法依然存在。隻怕是宋錦為了不讓李柏起疑心,即使萬般痛苦,都自己咽進了肚,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孩子這麽恨你這個父親,這麽做,除了知情的,其他人縱使想告訴,也說不了半分。況且當初雲鶴設下這個封印,本就是為了顧全心愛之人的存亡而設下的。


    現在離開算什麽?


    根本不值得。


    葉漓轉身看向祁深,道:“怎麽迴事,出來解釋解釋吧,沈掌門。”


    祁深依舊穩穩的站在背光之地,散發的光芒,像是一條金線,一直連接著天空高懸的陣眼內。葉漓的話並沒有令他臉上產生怎樣的神情,隻是依舊溫和,笑得像個假人。


    良久,他眼中淚光閃動,惋惜的看向宋錦,說:“青禦弟子離去我很愧疚,身為長老,自己並沒有能力去救治。”


    表麵是這樣說的,暗地裏,沈霧年已經將情況悉數告訴了葉漓,甚至他們為什麽突然失去記憶的原因。末尾,沈霧年溫和親近的補上了一句話。


    “你沒辦法阻止我,哪怕作為神明。”


    嗬……


    葉漓望向祁深的瞳孔,透過這副瞳孔之下,對另一端,操控一切的男人說:“我是神,那你一個無名之徒,隻能寄生在這個世界的人,哪來的資格評判我?”


    這句話不知哪裏激怒到了沈霧年,連同外殼的祁深都受到了影響,表情崩壞的瞪著葉漓。


    “怎麽生氣了?”葉漓冷笑,繼續道:“你有什麽資格生氣?棄所有人的生命不顧,玩什麽迴歸大法?”


    祁深咬牙道:“所以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神就該死!不然為什麽老是喜歡搶奪別人的幸福!”


    旁邊看向的劉啟見此,做出來他熟悉的一個動作,這次卻是站在祁深的麵前。


    “你……你對長老做了什麽?”


    “給他下毒了,馬上他又要嗝屁了。”


    早期的葉漓一直秉承著一個念想,是,如果一個人與他朝夕相處,有著兩人共同的記憶,這個人就是好友。但倘若有一天失去了記憶,更改了性格,他就是陌生人。


    他已經不知存活了多少年,所以永遠不缺相遇,卻總是在經曆離別。


    如今麵對劉啟,葉漓以往那些個調侃的玩笑話,對著這樣一雙陌生的瞳孔,再也說不出來。


    葉漓抓緊了背後人的手臂,最後看了一眼李柏,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臨到嘴邊,卻變成了——


    “宋錦不是死於受傷,而是死於你。”


    說完這句話,不顧身後人撕心裂肺的喊叫,直接閃身離開了。


    沒錯。


    按照人類的說法,這叫逃離。


    心虛的逃離。


    葉漓想找到天玄一批人,然而幾乎跑遍了林中,也沒有見到任何身影。


    頭頂的陣轉動得越來越快了,吸食的魂魄也越來越多了。甚至周邊葉漓都能看見一些食靈塚的身影,窸窸窣窣徘徊於周圍。現在不敢上前來,估計也是忌憚葉漓魂體內的力量罷了。


    突然,一陣聲響引得葉漓忍不住抬頭。卻在抬頭的瞬間,在天空陣眼中心的位置,看見一隻渾身通紅的凰鳥盤旋其中。


    它像是被什麽東西困住了,一直圍著一個地方飛,身後的尾翼都伸展不開。張著尖長喙極度痛苦的尖銳嘶喊,聲音穿透力之大甚至傳到了這邊。


    葉漓收迴目光,咬了咬牙,直接前往最近的一個湖邊。


    葉漓準備將許子晟體內的魂魄送迴去,眼下的局勢他繼續待在這裏,隻能死亡。他的靈魂若是成了沈霧年計劃的獻祭之一,別說計劃成功什麽的,世界毀滅都是常理之中。


    什麽亂七八糟的不定數還是什麽,先送走再說。


    但很多事情,往往能越想做,別人不讓你做。


    一束宛如手臂的光芒從天空盤旋而下,筆直往葉漓的方向去。準確來說,是往他身旁的許子晟去。


    葉漓設下光罩,抵擋它的伸入,隨後兩指並齊點於額心處,一片凝結著神氣的花瓣就這樣被抽了出來。


    他將花瓣置於腳下列好的陣眼中心位置,口中默念著什麽。兩手組成了一個奇怪的樣子,古老的符文從陣中各處穿透,落於四周。陣陣金光從陣線中的縫隙滲透散發,甚至光芒之強大,超過了頭頂的金陣。


    再次睜眼,葉漓的眼前赫然出現一道一人來寬的黑色通道,以及,不遠處的嚴楓安。


    嚴楓安穩穩的站在通道的側邊,雙手背於身後。通道產生的風場刮得他身上的衣袍亂飛,但他依舊站立在風最為強烈的邊緣。


    “你送他迴去,與扶苓同罪。”


    嚴楓安輕聲提醒:“扶苓擅自開通道,送人進來,本是重罪。如今你若不借助律者的手送迴去,個人私自開通兩界通道,你與她,乃是同罪。”


    葉漓扶起地上的許子晟,右手呈抓姿勢,說:“我作為左使,律法都是我與嚴源擬定的, 你覺得我會不清楚這一點嗎?”


    “那為何如此?”嚴楓安難得將目光放於許子晟身上良久,對葉漓的行為不理解:“他最多算個世界變動產生的人類之一,我過段時間將其抹除就好了。反正原本的世界他一離開,世界為了運行也會抹除他的痕跡。”


    葉漓指尖微動,剛剛塞進去不久的白色魂魄又一次被抽離了出來。看著半邊身子已經出了軀體的靈魂,葉漓迴道:“不是所有事情,做了,都需要什麽冠冕堂皇的意義,道理。”


    抽離的一瞬間,一道光刃擊向魂魄,葉漓見狀連忙躲開,將靈魂護至身後。


    “你做什麽?”


    嚴楓安都手臂還停留在半空中,麵無表情的看著葉漓身後的半透明物體,閃身來到切近。


    “堂堂神,為一個人類破規矩,像什麽樣子。”


    “你他媽……”


    嚴楓安突然出現在麵前,葉漓忍不住爆粗口。斜眼觀看通道的位置,一個翻身單膝跪地,光速一把將手裏的靈魂扔了進去。


    通道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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