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漓他們當下所處的位置,除了眼前這些高大粗壯的樹幹,就是周圍這些低窪的灌木叢。


    頭頂被茂密的枝條樹葉擋住陽光,也很難看清天空的情況。


    然而這時,天上竟然莫名飄下竹葉。


    數量並不是很多,葉漓接過一片在掌心。收迴手臂仔細端詳許久,發現這些竹葉與平常的竹葉沒有任何區別。


    “這一帶不曾有竹林。”


    就算有竹林,但因其叢林內部特殊的結構情況,有風也吹不了這裏。


    葉漓環顧四周的功夫,一轉頭,無意中瞥見旁邊的嚴楓安也在注視著手中的竹葉,其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剛才一眼看見這些零零碎碎的竹葉,葉漓其實就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但這會兒畢竟還在角色扮演,隻能湊過去一臉茫然的詢問:“楓安,這些竹葉是怎麽迴事?”


    眼神內帶著探究,語氣中帶著低順。嚴楓安抬眸,隨意揚去了手中的竹葉,溫和的聲音如舊:“不是什麽大問題,這隻是我一個老朋友即將到來的預兆。”


    這麽明目張膽,嚴楓安也沒撒謊。


    葉漓見狀,心中似乎有預感:“是楓安要走了嗎?”


    “嗯。”


    嚴楓安輕握住葉漓的手,一下下的揉捏著,好像在安撫葉漓,又像在平穩他自己的心神。


    “片刻功夫,馬上便迴。”


    “好。”


    應了一聲,葉漓心中暗喜,這老朋友來的真是時候。


    然而嚴楓安離開的下一秒,白川便對葉漓說何曉平的傷看著不太好,便想帶著他迴到出口處。白川還說,他已經給莫楠傳去了信,現如今正在出口處等候。


    葉漓無心管他,隻得應付兩句。


    白川走後,一直處於隊尾的張逸才上前,問:“葉前輩,昨天那件事……”


    “張長老,那不是你師妹的肉。”葉漓貌似正準備做什麽,已經低頭將腕帶給係緊了。


    張逸聞言,心中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懸了下來,長唿一口氣。


    卻在瞬間功夫,想起昨天詭異的情形,又覺不對勁。現如今沒外人,張逸有什麽說什麽,順勢又開口:“那為何,你們未曾伸過筷子。”


    “隻因那盤所謂的兔子肉……”


    葉漓轉頭,眼光森然:“……是你同門的肉。”


    “什……”


    張逸這孩子估計修煉時間,多數都在門內。聽完葉漓的這兩句話,一個字剛冒出個音,就已經傻站在原地。


    他仿佛結巴了,接下來好幾個字從嘴裏吐出來,卻沒有一句完整的話。


    但終究還是大師兄,更何況這次是以長老身份前來都。平息好一會兒,張逸安定了心神,才堪堪開口:“那為何,我師妹的錦帶會在他……”


    話說到一半,張逸想到了什麽,自顧自的停住了。


    “林長老在進去之後沒多久,便遇到了同門師兄弟。可能是遭遇了什麽,導致重傷,林長老心善,不懼規則幫他進行治療。錦帶,我不是很了解貴派的東西用途。不過可能也是因為發生了什麽情況,導致必須帶著長老的物件才能出去的原因。”


    葉漓一邊開口對張逸解釋,一邊係緊手腳上的環帶。


    他平常喜歡穿寬鬆的衣物,一是鬆弛,二則是方便。長老的服飾多是寬鬆的,所以葉漓還是很喜歡長老服,當初抱怨的主要原因,歸根結底配件東西太麻煩。


    但有一種情況,葉漓是例外的,比如正準備打架。


    這會兒連平常喜歡掛在側腰處,劍柄上的配飾都一並拆下來收進了錦囊。


    至於剛才這兩句話的背後原因,他並沒有對張逸說明。畢竟一些事情,並不需要知道得太過於詳細。


    張逸反複琢磨葉漓的話,這時候才發現葉漓不知何時把腕帶係上,動手將寬衣大袖改成了窄袖,下擺撈起,一股腦係在腰上。


    “前輩這是……”張逸看著他的動作,欲言又止,疑惑不解。


    葉漓腰細,加上布料薄,所以兩層衣擺一起套弄在腰間都看不出任何臃腫。他沒有帶劍,唯一帶在腰間,算是法寶的隻有一把笛子。


    不過現下打架用不上什麽法寶,純粹是葉漓三百年的隱居生活太過安逸。再不動動渾身上下這老胳膊老腿,怕是得撬開皮肉上點油了。


    他完事之後,轉頭看向張逸,眉尾高挑,對於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似乎很開心。


    “走,去打架。”


    “啊?”


    張逸一開始還不太了解他話裏的意思,見葉漓突然飛起往某個方向,於是隻能一路跟在葉漓背後禦劍飛行。


    一路上,葉漓明顯可以將張逸遠遠甩在身後,卻有好幾次,張逸感覺葉漓都在故意降低速度等他。


    他們穿過層層密林,穿過低窪灌木,兩三個巨大的碧綠湖泊,似是燒盡的枯林。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兩人仿佛穿越了好幾處盛景。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景象不停的轉換,久到張逸都快以為已經飛出雨霧林。兩人徹底穿過叢林,一陣光亮過去到達了平地。


    剛落地,葉漓眼疾手快拉住因慣性衝上前的張逸,急切停下。


    張逸被拉得一臉懵,還沒有來得及說一句話,一轉頭,麵前的景象卻迫使他不得不注視。


    紅色。


    毛發。


    第一眼就是這兩樣東西。


    一身深藍接近於黑色的毛發,兩隻眼睛如燈籠一樣大。一對瞳孔青裏透亮,渾身的毛發像凡間上好的綢緞。兩邊耳朵忽閃,兩人的身形反射入它偌大的眼眸內。


    一隻不知是什麽的怪物正趴坐在兩人麵前,碩大的腦袋轉向張逸,又轉向葉漓。


    撲麵而來的威壓,張逸感覺兩隻腳都在一瞬間不會動彈了。


    葉漓表現得倒是很輕鬆,還上前走了幾步。可張逸發現,葉漓在上前的這幾步路,每一個動作,周遭的景象都有細微的變化。


    他很疑惑,猶豫之下,於是自己也向前邁出一步。


    幾乎是小腿邁出的一瞬間,巨大的阻力硬生生的都將他抵了迴去。這使他不由得退後了幾步,怔怔的看著明明空無一物的眼前。


    剛才的感覺,似乎是有颶風形成的結界正處於他的麵前,阻擋他的前進。


    再次抬眼,葉漓已經輕而易舉的站在怪物的麵前。


    他站在風眼中心,強風撕刮他的衣擺,鬢邊青絲被輕易吹起,纏繞迴旋。發帶連同發絲被一起飄蕩於半空中,肆意搖擺。仿佛下一秒,那暗青色的繩帶就要掙脫遠離枷鎖,飄向遠方。


    葉漓的輪廓分明,不算妖嬈,不算清冷。宛如天上謫仙降世臨凡,和善中帶著永遠存在的疏離感,怎麽都接近不了。


    “前輩……”


    兩個字剛出口,怪物在下一秒猛的將頭一轉,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光中似有殺意。


    張逸見狀同樣一驚,連忙握緊手上佩劍,另一隻手蓄勢待發,準備拔出劍。


    可還沒等他將劍拔出鞘,正站立在怪物麵前的葉漓趁怪物分神的功夫,腰身微屈,一個閃身,瞬間來到了怪物的身背後。


    他伸出右手在半空虛抓,一柄渾身冒著白光的長劍赫然出現在右手上。


    張逸的角度,他看不清葉漓的表情。不過在抓住劍柄的瞬間,葉漓猛然間將劍揚起,麵朝那隻巨物,一躍而上!


    “呯!!!!”


    怪物反應很迅速,在葉漓衝上去離它隻有幾米距離,一道屏障突然擋在兩方麵前。兩物相抵,劍光四射。葉漓見狀,一個翻轉跳開距離,轉移到了離它十幾米的距離以外。


    它似乎被惹怒了,猛的跳起,四肢帶動了腳下的泥土,瞬間周遭塵沙揚起。張逸心急,卻因為隔著層層厚塵,根本看不清前方的狀況。


    塵沙布滿了半邊的天空,葉漓的身影時進時出,帶動著周遭的氣流。


    張逸發現不知何時,葉漓一開始拿在手中的白光劍已經棄之不用,而是選擇赤手空拳與這隻怪物對打。


    第一反應是打不過,但有好幾次葉漓穿行於塵霧之中,偶然飛向他的方向,他臉上的表情又是格外興奮。


    葉漓幾招下來,利用身體瘦小的優勢勝出那怪物好幾招。卻不想,對方的動作也很敏捷,葉漓轉移到了何處,立馬就能發現並展開迴擊。根本不像會受自己巨大的體型不便,而落下風。


    那邊打架打得熱火朝天,張逸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幾次三番想衝破風陣,去上前幫忙。雖然勢單力薄,但好歹兩個人至少比一個人要好。


    可幾次三番下來,不管對麵怎麽受擊,風牆都沒有任何波動的情況,依舊牢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塵霧漸漸變得清晰,怪物的巨大身形隨著塵沙散去。


    張逸見此心中一喜,以為葉漓勝了,可等到塵沙完全消失,在前方,漂浮在空中的竟有三人。


    其中一人衣著有些奇怪,但稱不上完全異類,還是有一些他們著裝的形製。


    而另外兩位,一個是葉漓,另一個,被葉漓搭在側身,低垂著頭。就算隔了這麽一段距離,那人也隻露出了半邊臉頰,張逸還是能一眼認出她正是林雀。


    “師妹!”


    林雀似乎處於昏迷狀態,張逸這一聲並沒有叫醒她。


    葉漓在半空中與另外一位相談幾句,不知談到了什麽,那人轉頭看了眼在下麵的張逸,便消失不見。葉漓搭著林雀下來,他落地的一瞬間,原先擋住張逸麵前的風牆瞬間無跡,張逸一個踉蹌,緊接著就衝了上來。


    “師妹!師妹!”


    張逸從葉漓的手上接過林雀,環抱住,手搭在她的脖頸處,又在人中查看,隨後拖起右手,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內傷。一番動作下來,見林雀隻是暈過去了,這才堪堪吐出一口氣,一路以來緊張的心才得以平複。


    “葉前輩,剛才那個……”良久,張逸才開口詢問。


    葉漓一笑,說:“放心,非是它傷了你師妹。我與它打架,隻是我想與它打架。”


    張逸聞言,嘴巴張了張,正準備詢問下一個問題。可將準備說出來的事情反複琢磨一番,又覺得不太妥當。


    剛剛發的一幕,而到現在,張逸腦子依舊一片空白沒有頭緒。


    除了一個。


    謠言所具。


    剛才有一隻巨物擋在正對著陽光的一麵,這下擋視線的走了,周遭才變得遼闊。


    這裏是一片田園,遠處似乎還有被遺棄一畝又一畝的田地。


    田埂是分界線,仔細規劃著每一處的田園。卻因常年不用,蔬菜長高又死亡,種子落入地底,繼續來年生根發芽。


    所以這會兒,雜草與蔬菜長在一起,綠油油的一片,甚至分不清楚兩方的區別。在每一片田園周邊,都有一圈水渠,應該是用來澆灌使用的。


    這裏不知過了多少年,當初雨霧林謠言傳起之時,走了多少人,留下等死的又是多少人。


    葉漓看出他的心思,輕聲歎息,在他對麵坐下。


    張逸看著葉漓的動作,愣了愣,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緩解兩人的尷尬。葉漓便輕平聲開口:“要去挖紅薯嗎?”


    “……什麽?”


    沒有料到的話題,沒有想到的開頭。


    張逸其實想詢問雨霧林,想詢問異常。想詢問眼前這位看似無所不能的前輩,到底知道多少他不知,或者說所有人所不知的事。


    可是這會兒葉漓突然開口這麽一句,他不自覺的順著葉漓手指的方向,往遠處的田園看去。愣了好久,半響才迴過頭:“這裏不是……”


    “北域。”


    是的。


    北域。


    談起這個地方,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餘陽。


    張逸以前對謠言不屑一顧,見到葉漓之後,這種情緒愈加深刻。


    葉漓平常雖然看著吊兒郎當,不管不顧的隨意感。但張逸身為玉澤大弟子,也見人無數,他明白葉漓隻是言語間詼諧而已。


    可談到北域,談到雨霧林。


    第一時間想到的,又隻有那些謠言。


    然後就是當年一劍劈破息獸,瞬間封壓,入北拿劍的葉漓。


    畢竟人們隻有對不理解,不了解的東西,才會選擇相信第一時間能想到的。然後這種情緒就會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清晰,直到自己告訴自己事情的真相隻有這樣。


    葉漓剛打完架,這會兒臉上神色淡淡的,沒什麽情緒,隨之對張逸開口:“走吧,去看看紅薯這種植物有沒有變成妖精。”


    一句話,張逸內心的猶豫不決,瞬間被這句話給點亮。


    張逸把林雀背在背後,跟隨著葉漓一並前往遠方的田野。


    那邊隻是看著遠,其實沒走兩步,他們就已經到達了田埂的邊緣。看著腳下鬱鬱蔥蔥的草地,隙間還有開得熱烈的野花,穿梭於田埂之間的地爬花。


    不過麵前的田地裏種的似乎並不是紅薯,張逸又往旁邊幾處田地看了看,好像並沒有葉漓要挖的東西。


    葉漓視線卻沒往田裏放,而是看著了旁邊的一個房子。


    他們旁邊的田埂交界處,有一座不知遺棄了多少年的木房子,應該是以前農夫用來看田的暫時歇腳處。不過就算隔了這麽一段距離,張逸也是能看出來那房子年久失修,怕是風再大一點就要散架。


    葉漓仿佛沒看見四處漏風的木房,指著它對張逸說:“林姑娘快醒了,去那裏歇歇腳吧。”


    張逸是信葉漓的,他的這句話出口,張逸緊接著就點了點頭。


    但一進去張逸發現,外麵雖然看起來破敗不堪,但裏麵歸置得很整齊。桌椅板凳上的灰塵屬於正常現象,兩人都是修仙者,一個法咒就沒了,所以對此並不影響。


    將林雀小心放在一旁的草床上,張逸迴頭對葉漓開口:“前輩,我師妹她何時會醒。”


    “不急,馬上。”


    葉漓似乎很有閑情逸致,這沒一會功夫,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冷茶果點,甚至還有幾碟小菜。


    若不是周遭的環境,張逸都要懷疑自己身處人間哪間大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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