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深,夜空仿佛被蒙上了黑色的紗霧,雲層都顯得不易見。月亮高懸於天空之上,朦朧的月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又映下周圍高挑密集的叢林。


    所有的景象,都襯托著寂靜的夜幕。


    夜晚的空氣中總是會飄浮著濕霧,林中的湖邊更甚。又濕又冷的霧氣落在人身上,再加上從林中穿過的微風,讓人身體有些發涼。


    “唔……”


    火堆旁,躺著的人動了一下。


    旁邊的兩人見狀不再開口。


    微風唿嘯過叢林,也不知過了多大一會兒,何曉平才捂著腦袋坐起來。


    他張開雙眼,探著頭,疑惑的看著自己身處的環境。


    此時周圍已經徹底暗下來,而在他的身後,似乎有亮光傳來。


    何曉平撓頭正疑惑呢,隻聽後麵好像有人叫他。聞言一轉頭,就看見自己背後正對著一堆火,火堆後還坐著兩個人。


    看起來較為和善的那個少年衝他揮揮手,親切的詢問:“仙友睡得可好?”


    雨霧林危機重重,誰都不能相信。


    這是進雨霧林之前,兩位長老特意叮囑的事情。


    “我認識你們,你們是青禦的!把我弄來這裏做什麽?!”


    何曉平猛的站起身,習慣性的往自己側腰拔劍,可卻摸了一手空。


    低頭一看,腰間除了一柄吊著的劍鞘,哪有劍。再一抬頭,自己的劍正斜靠在另一位麵容冷漠的青年身邊。


    沒有仙劍,何曉平說再多兇狠的話也無濟於事。況且一直不說話的那位青年,還是青禦掌門座下的弟子,與他論能力,何曉平肯定比不過。


    少年看何曉平這麽著急,卻又沒想出辦法讓當下該如何是好。於是又開口,衝他無奈表示:“仙友這是哪裏話?我們明明是同道之人,何來拐弄?”


    何曉平急了:“那我為何會在此處!我師兄弟們呢?”


    少年指著自己旁邊的青年道:“他在此處烘火,仙友突然跑來,沒說幾句話便暈過去了。我們真心冤枉,還將兄台放在石頭平整的地方,已經很貼心了。若是旁人,恐怕仙友此時已然遭遇不測了。”


    何曉平剛才一時間處在陌生的地方,腦子沒有轉過彎來,然後心又有點急。眼前少年的這番話一入耳,他又是在周圍看了看。


    少年說的都差不多對上了,而如此一行為,倒突顯出這兩人的確非惡意所為。若是真想讓他死,早在他昏迷的時候便下狠手了,又何必等到他醒過來。


    隨著何曉平發呆的空隙,暈倒之前的事情慢慢都在腦海內迴轉過來。內心壓抑的崩潰被逐漸放大,才堪堪想起,自己是怎麽到的這個地方。


    “呯——”


    全部想起來的時候,他仿佛突然之間失去了氣力。


    何曉平癱坐在地上,雙手隨意耷拉在兩邊,似乎劫後餘生,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頹廢。


    木縭與宋錦相視一眼,隨後木縭上前,蹲在他麵前。


    “仙友暈倒之前,情緒很不好。莫非……這位仙友在這雨霧林內所遇到的事情,很複雜嗎?”


    何曉平搖搖頭,又點頭,隨後長歎一口氣,說:“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為何這樣說?”


    木縭道:“雨霧林光怪陸離的傳說雖然多了點,但已然排除隱患。貴派掌門還是當今修真界唯一一位飛升成功之人,有他護著,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何曉平轉向他,目光森然,幽幽開口道:“你……可知餘陽?”


    “?”


    怎麽又是這玩意兒?


    木縭本想說什麽,但看何曉平極為恐慌的模樣,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迴去了。


    好吧。


    雨霧林的一切都等於餘陽。


    現在也無力反駁什麽了。


    木縭道:“我倒聽說過一些,卻不全麵,仙友可詳細說說。”


    何曉平又長歎了一口氣,緩緩道來:“來到這裏之前,我也聽過不少關於北域的事情。所以與師兄弟分開之後,便小心提防著周圍。可哪知,本該荒涼無靈之地,卻突然出現了一頭如象一般巨大的靈獸!”


    “它雙目通紅,獠牙露出,四足爆筋,後背還生出了翼骨。翼骨隻有骨,血肉皆無,雙翼張不全開,卻也瞬間斬滅一片樹木。它全身上下是如傳聞所具的,若黑若紅的邪氣……”


    宋錦抬頭,插嘴道:“你是在何處遇到的?又是如何跑到這裏來的?”


    “……我不知。”


    何曉平搖頭,道:“這林子哪裏都生得差不多,根本分不了方向,逃離之後也不知跑了多久。途中,一個勁兒的拿連訊石,或聯係長老,或申請結束曆練。而那塊石頭,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我一氣之下,就將其給扔了。”


    木縭聽著他說完,疑惑的提出他所說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地方:“你是如何逃離的?”


    “我入門有一段時間了,進雨霧林之前,白長老受掌門之托另外交給我們每人一個保命之物。在那妖獸向我攻擊,無法反抗的時候,是那件什物救下了我。它給了讓我保下一口氣,路跑至此處,才遇二位。”


    話落,何曉平突然抬頭看了眼木縭。


    他的眼神空洞無光,沒有任何情緒。仿佛這隻是一具木偶一般的空殼,正要利用這個舉動,通過木縭的麵容看到某人。


    而僅對上眼神的第一秒,木縭心裏暗叫不好。


    這個人沒用了。


    問不出東西的。


    他立馬用暗語對宋錦道:“他已經死了。”


    宋錦沒有任何動作,迴道:“身體記憶被拿了?”


    “對。”


    宋錦眼皮微抬,對何曉平道:“仙友能跑出來,大難不死,看來必有後福。”


    “不是……都會死……”


    也不知宋錦的這一句話觸及到了他的哪一點,何曉平又突然變迴原樣。眼睛重新低垂下去,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一直緩慢的搖頭。


    木縭上前,道:“又為何都會死?”


    何曉平似乎受到打擊,一直低聲自語,搖著頭說:“……你不知……那是餘陽……我雖逃過一劫……後麵肯定會死的……”


    見他這種狀況,木縭也不再糾纏。起身坐迴原位,小聲對宋錦道:“看樣子,遇到老朋友了。”


    “他遇的事情能對他們有用?”


    宋錦扔了一塊木頭進火堆,火星碰撞,四濺火花。有一小撮火花高高飛起,險些弄到木縭的腿。


    木縭見狀,連忙縮腿,道:“你差點燎到我。”


    “你一個……”宋錦看了眼地上正在喃喃自語何曉平,轉過頭對木縭道:“……修仙之人,怕這尋常的火花做什麽?”


    木縭一臉正色,道:“我以前被火燒過,有陰影。”


    宋錦聽著他胡說八道,迴過頭,抬起的手臂猶豫再三,還是落下了。跟隨他的動作,旁邊的一根濕柴也落下了。


    不知為何說出的這樣一句話,話一落,其實木縭也是愣了一秒。


    他從有意識開始,一直都是平安順遂的。


    民間話本裏那些人生的苦難挫折,他都沒有遇到過,哪怕是一星半點。但若深究,木縭也會奇怪。同齡的人,或者其他人,大大小小的艱難太多了,就算聊天提起,別人描述得多麽繪聲繪色,他也隻是很茫然的聽著。


    仿佛他天生就缺少這樣的情感。


    又或者,一直被人刻意的保護,遠離這些苦難。


    木縭目光放在何曉平身上,說:“你覺得,他曾經遇到過什麽?他們才殺了這樣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人,拿到身體,拿到記憶?”


    宋錦抬眸,思緒萬千,道:“對於當年,你知道的,我不知情。”


    宋錦這樣說,木縭沒有任何意外,他也就是隨口一問。


    相反,他隱約覺得,何曉平的樣子不太對勁。這個看起來很是平常的一個人,可能真的知道什麽,不然怎麽會被盯上。


    他會知道什麽?


    能知道什麽?


    或者……


    看到過什麽?


    記憶內的一幕在木縭的腦海內一閃而過,他沉眸,內心忍不住嘲諷。


    看來……


    還是跟他最愛的楓安有關啊。


    ——


    客棧內,


    大雨早在午時便停止了,嚴楓安不知哪來的種子,還問老板娘討了兩個褐色的花盆。


    修仙之人養花很簡單,若非刻意去等候幾月之長,隻需略施仙法,片刻便可讓其開花結果。


    嚴楓安將兩盆開得嬌豔欲滴的花,擺放在大廳旁邊的窗台上。還拿了個水壺,避開花心,饒有興致的給根部澆水。


    這間客棧畢竟離雨霧林近,而離城郊又太過偏遠,所以物品什麽的都很緊缺。菜品之類的原料,香料,多數都是老板娘自己種,或是上山采集的。


    店裏隻有兩盞油燈,老板娘說這裏很少來人,自己又是天黑就睡覺,基本用不了什麽油。以前有好幾個油燈,但因為破的破,壞得壞,自己懶得修,就隻剩下這兩個了。


    葉漓坐在離嚴楓安不遠處的一個桌子旁,極其瀟灑的吃酒嚼果。


    他半邊身子無力般的依靠在桌邊,一隻手撐著,麵朝嚴楓安。桌子上放著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旁邊放著一碟野幹,一碟鮮果,一小碟粉紅脆嫩的酸蘿卜,還有一壺溫酒。


    分明已然立夏,本來不讓嚴楓安溫這酒,他卻執意說雨後喝涼酒容易患涼,對身子不好。葉漓與他爭辯了幾句,拗不過他,硬是被他奪去熱成合適的溫度才遞給自己。


    “嚴前輩對葉前輩當真用心。”


    莫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坐在葉漓旁邊,望向正在澆水的嚴楓安,感歎道。


    葉漓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看似隨意般,開口詢問:“白長老在房間休息嗎?”


    莫楠接得極其順當,點頭:“這兩日為弟子費心費力,如今得空自然得好好休整一番。北域雨霧林,我們都不曾了解過,自然得便於半月以內的種種變故。”


    莫楠這人生得一副猴子臉,五官較為凸顯。乍一看雖不算太醜,但卻讓人得這人狡黠得很,不能接觸。


    葉漓偏過臉,擔心自己食欲不振。


    “這第一日若出現變故,那該如何?”


    “有不少弟子雖是剛入門沒多久,但勝在天賦異稟,有基礎的劍法傍身,並非會在第一天便折腰之人。”


    莫楠未說完,頓了頓,又開口:“還是葉前輩所言,是對自家弟子不放心嗎?”


    是擔心你們死絕。


    葉漓拾了塊酸蘿卜進嘴,不語。


    而莫楠可能誤解葉漓的意思,一副抱有歉意的笑了笑:“青禦乃何門派?其下所出弟子個個不凡,算您之內,皆是可入飛升之態的。門下其他弟子日後,定當與前人一般,您又何故擔心這個?”


    這句話所意為何已經很明確了。


    當年一批人內,隻需度過一劫,便可飛升,包括葉漓在內。


    但他們那些人就在當年一劫之內,全沒了。


    最後一句話實屬多餘,甚至指名道姓。


    葉漓有點煩這人。


    飛升?


    狗都不飛。


    “麻煩,可以去別處嗎?”


    嚴楓安走過來,將水壺放在桌上。並不算好臉色的看著莫楠,眼神示意他的位置。


    莫楠見狀起身,規規矩矩的擦好椅子,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而對於他這個動作,嚴楓安沒理。將他坐過的椅子用腳勾住椅子腳,弄到一旁,隨後彎腰,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個凳子,坐下。


    葉漓感歎果然有身份就是好,地位都不一樣。


    他不光這樣想,他還說出來了。


    嚴楓安聽到後微愣一下,隨後笑著說:“那師兄想要什麽身份?給師兄立個天帝如何?”


    葉漓忙擺頭,說:“有沒有不幹活,純拿待遇的身份。”


    嚴楓安拿個一個幹果,細心的剝開堅硬的外殼,把完整的果肉放到葉漓嘴邊。


    “有,師兄要什麽都有。”


    葉漓微微低頭咬住果肉,餘光卻撇見原本一直在房內的白川此時下樓了,與正準備上樓的莫楠打了個照麵。


    他們似乎聊了幾句,背對著葉漓的莫楠看不清神色,不過聽到白川的話之後便快步上樓了。白川向兩人走來,抬臂雙手作揖,畢恭畢敬行了禮。


    “雨霧林似乎有異象,兩位前輩可有所感應?”


    嚴楓安剝幹果又快又完整,這一小會兒功夫,已經有三四個了。


    “每位弟子身上雖拿有一枚連訊石,我卻聯係不到任何弟子。”


    葉漓抬頭,開口:“白長老是如何聯係到弟子,從而得知雨霧林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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