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漓都已然準備了看戲的心,注視兩人,想看宋錦會怎麽問嚴楓安當年之事。然而最後的結果卻出乎意料,宋錦除了瞪嚴楓安,其餘什麽都沒說,在沈淺離開後,宋錦也轉身出去了。


    其實葉漓對他所經曆的事,知曉甚淺,除了暗自揣測出來的,也就明麵上露出來的那些了。畢竟當初他看到自己的師兄弟死了之後,一心隻想宰了那人,又怎知後麵的事,自然也不曾調查過。


    不過如今念及往事,果然還是放不下。


    葉漓在無人看到的地方眸色沉了沉,隨即換做一副平常模樣轉頭,問旁邊的嚴楓安:“楓安,祁師弟他為何知曉你的身份之後,會是這種反應?”


    嚴楓安微微抬高下巴,似乎真的在思考葉漓提出來的這個用意太過明顯的問題。然而話到了嘴邊,他抿唇一笑,變成了胡說八道:“發現他們的天神原是一位,什麽都不管的存在?”


    “聽你話的意思,還有幾分傲然?”葉漓被他逗笑,“如果神明是個任其災難降世的存在,的確閑得發恨。”


    剛才的一陣懷思,葉漓心底那幾縷傷感的情緒沒有退去。靜靜的凝視眼前眉眼溫柔的男人,心裏暗暗道,得虧祁深知曉了這件事還沒對你拔劍,不然到時候情緒湧上心頭,我也得先砍你幾下。


    嚴楓安的眼角依舊彎著,黝黑的雙眼看似無意的盯著葉漓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這副身體看清葉漓這人的感覺,他緩緩開口道:“我若真的是這樣的人,師兄會恨我嗎?”


    葉漓道:“你若隻是尋常人家,所作所為,皆是你自己。可你不一樣,你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得為所有人著想。”


    此一談過後,雙方都不再出聲。相顧無言坐了一會兒,被正吃完早點的李柏過來探頭詢問一番,倆人這才出去。當天下午,嚴楓安出門,葉漓就拿著畫本,在院子裏擺上果脯點心,倚靠在椅子上,一邊吃,一邊看他利用木縭買來的書。


    畢驁不知道從哪裏鑽了過來,半坐在葉漓麵前。看他瀟灑恣意的模樣,畢驁舔舐著自己的爪子,開口說:“明天就要開始了,那些弟子們無憂無慮的,不知道他們經曆完這一遭,會怎麽樣。”


    葉漓專注的看自己的話本,淡淡道:“路途坎坷,縱然有前人打底,也難免會經曆些苦難,這是必須的。”


    “這苦難可不得了,生死局呢。”畢驁笑意森然,“我前不久在街上閑逛,聽人感慨如今修仙界當真不如當年,優秀的人越來越少咯。我雖有心反駁,但看如今局勢,日後別說靈根上佳了,真正的人都找不到一個。”


    葉漓聽它念叨,不動聲色的翻過一頁書,拾了塊瓷盤裏的蜜果。


    “人總會以懷戀當初為由,來貶低諷刺當下不如意的生活,這並不罕見。”


    “可好巧不巧,這些就是事實。”


    葉漓假意沒有聽見這一句,自顧自的開口說:“之前還沒來得及問你,那種傷,你莫非把瓊閣裏的東西揚了?”


    畢驁麵色不善,兩隻前腳露出白色的尖爪抵在地上,冷聲說:“你先迴答我。”


    葉漓道:“這些問題你得去問沈霧年,跟我有何關係?曆練不是我提的,獻祭也不是我為了做什麽。”


    畢驁道:“那你敢說自己不知獻祭?”


    “以前的我知道這些陰謀,可能會直接衝到沈霧年麵前,不管怎麽樣都要宰了他,但我現在沒那個心情。”聞言,葉漓有些不好,看向畢驁,道:“現在的我得先想,不能再死人了。”


    他坐直身子,將話本反扣在桌子上,傾身靠近畢驁,眼底沒有任何情緒。但就是葉漓的突然靠近,畢驁起身,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神色不明的注視他。


    葉漓壓抑著心底的暴虐,又躺了迴去,腦海裏浮現的是這些年來所經曆的一樁樁一件件,閉上雙眼,試圖用情感解決掉眼前這個不依不饒的二貨:“畢驁,當初,隻要我閉上眼睛,都是躺在血泊內的師兄弟,他們也沒有做錯什麽。現在還能站在我麵前聊天的,就兩個了。”


    如果他是作為青禦大師兄的話,那的確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可偏偏,他不是。


    畢驁沒料到葉漓的這個迴答,情緒壓上心頭,它想起了自己的主人雲鶴,沉思良久,它跳上桌子,趴著開口:“那你把餘陽封進去,不就無聲代表之前謠傳劍氣害人之事是真的了?”


    “放不放迴去,隻是我覺得這樣好玩。”葉漓撓了撓他的下巴,說:“不封,到時候也會被真正的主人召迴去,留著做什麽?”


    畢驁估疑著開口:“所以你是為了推波助瀾,隔岸觀火?”


    “這種事情隔岸觀火,腦子有問題?”


    “……”


    畢驁沉默一陣,說:“我早上聽到你們的對話了,我當初第一眼看到嚴楓安這個人,就覺得他不對勁。現在迷題解開了,卻……怎麽說呢,覺得心裏壓抑,不是滋味。”


    為什麽會壓抑呢。


    就是你最親,最愛,最最在乎的人死亡的時候,某人明明在場,而沒有出手相救的緣故。因為對於任何人來說,有能力,不違規的情況下,有實力卻不救人,足以讓明白一切的那個人恨上一輩子。


    就算事情跟嚴楓安也沒什麽關係,但受害者會將這些年來所有的想法,苦難,哀嚎,都歸咎於一人身上,從而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


    從不知為何的茫然失措,到選定一個罪人恨上,結果往往不得善終。


    葉漓見真的把畢驁拉進迴憶自責去了,也歎氣著撫摸它的身體,好似在無聲的安慰他。


    畢驁蹭蹭他的手,說:“陣,沈霧年可能已經布好了。10天以前的人可能不會出什麽事,但最後五天他可能要啟動了。”


    它在這一直想討論雨霧林的問題,葉漓卻一直想跑偏,這會兒畢驁剛說完,葉漓就摸著它肚子上的那個地方一直不停的按壓,語出驚人:“畢驁,你身上怎麽還有魚鱗?你謔謔誰家的好魚去了?”


    對於葉漓一口一句對不上問題的迴答,畢驁忍無可忍,直接翻了個白眼,之後就跳上屋簷不見了。


    葉漓目送一抹藍黑色在屋頂上消失不見,於是重新躺了迴去,雙手壓在後腦勺,目不轉睛的看著天空上緩慢移動的雲層。


    想如今這樣安穩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馬上,世界就要重塑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門派的長老就一齊帶著弟子前往上饒邊境。


    天玄包括許在晟沈淺在內的,有十幾個,各人都有各自的風傲,看起來實在讓人不由得感慨少年風氣,英姿颯爽。不談青禦,玉訣那邊也不輸多少,俏皮靈動,眼眸透露著一股未被世間打磨過的痕跡。再加上玉訣修得本來就與大多數的修仙者不一樣,所以身上難免多些囊布口袋,玉石靈器什麽的。


    葉漓看看左右,再看看自家的這些仿佛沒腦子,一心看風景,興奮吵鬧的孩子,不由得感慨果然還得是別人家的孩子看起來香。


    可惜天公不作美,剛到邊境,絲毫不留情麵砸下的雨點就讓人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眾人施法在隊伍上方形成了一個透明的罩子,走了好一段距離。但看這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直這樣消耗體力施法避雨,不是個辦法。


    大雨瓢潑,雨霧飄散空氣中,天色發暗,看不清周圍。仿佛眾人已經踏進了一隻怪物的腹中,雖然能看清旁邊,卻看不清遠處。而這時,也不知是誰提高嗓音喊出的一聲,說東南方向似乎有人家,讓大家心裏都安心了不少。


    不過謹慎為上,各派都派出一人前去打探,沒過一會兒,三人都迴來了,說還真的有個小店,離他們並不遠。


    這間小店的確小,不過修建得倒是費心,雖然是在高坡地區,還是特意墊高了房子與地麵的空隙。房下木柱上有被水腐蝕過的痕跡,周圍石頭上還有青苔,看起來這個地方經常漲水。


    一行人或坐或站,在本來就不怎麽寬敞的店子裏都擠滿了。李柏生無可戀的用手擠著自己被雨水打濕的衣擺,隨後施法弄幹了身上,看著窗外依舊如傾盆般的雨水,小聲嘀咕:“這還沒到雨霧林,怎麽下這麽大的雨?”


    “這裏經常這樣,若要停雨的話,得要明日了。”


    這時候,店主杵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從裏麵的房間走出來,開口說。


    店主是一位年過半百,兩鬢斑白的老婆婆。她臉上滿是皺紋,背駝著,擠開人群走到正在往裏瘋狂飄雨的門口,拉過門鎖用力關上了門。在旁邊的少年有想幫她的,卻被揮手拒絕。


    此時天玄那邊的白川不知和自家的人討論了什麽,走到葉漓與玉訣的人麵前,開口說:“四位,我們這邊商討了一下,發現此處離雨霧林的入口僅僅十幾裏路。故此,想與各位商量一下,便將此地設為居所,曆練結束再迴這裏休整。如何?”


    葉漓道:“尚可。”


    另一邊的張逸也點頭道好。


    白川見此便又去那個老婆婆旁邊說明,葉漓看他走過去,對嚴楓安說:“楓安覺得這裏可以嗎?”


    嚴楓安點頭道:“師兄覺得尚可,便可。”


    這小店沒多少房間,不過擠一擠,還是能住下人。老婆婆見他們人多,還特意打掃出來了一間放雜物的,這一分,吃上熱飯熱菜,倒也不錯了。


    畢竟馬上,所有人都得住宿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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