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對一個家族多重要,對一個男人有多重要,就連葉輕舟這個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都懂。


    所以,宋晏說他喝了什麽絕子藥,再也生不出孩子來。


    葉輕舟的第一反應是他要不是瘋了?要不就是逗她的?


    反正,她不信,她不信.....


    “你在和我說笑?”葉輕舟顰著眉眼,在他肩頭探著頭,緊盯著他的眉眼。


    宋晏淡淡一笑:“我拿我的人格擔保,我說的都是真的。”


    “這種事情,若不是真的,我怎麽可能拿來說呢。”


    “我絕對沒有說笑,沒有騙你。”


    “在孟亭驛的時候,聽月素說你生孩子很辛苦,很兇險,我不想要你再經曆這種風險。”


    “就去城裏,找了一個醫館讓大夫配了藥,多找了幾個醫館確定了一下,確定方子沒問題,就煎了喝了半個多月。”


    “後來又抽空出去了一趟,換了一個鎮子,讓大夫把脈,確實不能生了。”


    “?”


    葉輕舟打量著他的神色,漸漸確定下來,他確實沒和她開玩笑,他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喝了半個多月的絕子藥,把自己搞得不會生了。


    怎麽會有這種男人,怎麽會有......


    葉輕舟的心裏,比讓自己吃了絕子藥都難受。


    趴在他肩頭,一瞬間,淚如雨下:“宋晏,你也太瘋了,你怎麽能這麽做,怎麽能這麽傷自己的身子。”


    “你氣死我了,你為什麽不提前和我商量商量,這麽大的事情,你不和我商量商量......”


    宋晏見她哭的如此傷心,站住了腳步,將她放了下來,坐在路邊的石頭上。


    拿出趴在,輕擦著她的眼淚。


    “那藥我問過很多大夫了,除了絕子,不傷身的,真的。”


    “你要不信,晚上你用用我試一試,看我的身子是不是沒任何不妥,還是一如從前那麽孔武有力。”


    “......”什麽時候了,還扯這些不正經的。


    葉輕舟氣的,握著拳頭搡了下他的肩膀:“我在和你說正經的,你能不能嚴肅一些。”


    宋晏捂著挨過一刀,被戳一下,隱隱發痛的胸口,輕笑。


    “我也是在說正經的。”


    “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什麽這個理......”她根本不是說這個。


    葉輕舟‘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一個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一個男人不能生孩子,那不是跟天塌了一樣。


    瘋子,他就是一個瘋子。


    哪個正常人給自己吃絕子藥的。


    “哎.......”宋晏拿帕子接著她臉上成線的淚珠子:“你這樣,會讓我誤會,你還想和我生孩子啊。”


    “.......”不想生,可以像娘親那樣,掛著避子的香包,或避開易懷的日子就可以。


    哪裏用的著給自己下那麽死的手。


    葉輕舟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帕子,俯在膝頭,捂著臉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宋晏蹲在她的麵前,輕揉著她的頭頂:“哭成這樣做什麽,我隻是不能生了,又不是要死了.......”


    ......死,死,死,不讓她說,他還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她不想聽他說話。


    葉輕舟別了下身子,微微側著身避著他,繼續扯著嗓子哭。


    宋晏和她解釋道:“舟舟,你知道,我並不是腦袋容易發熱,衝動莽撞的人。”


    “我做什麽事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件事情,我敢做,我就敢承受,做這件事情會有的所有後果。”


    “這輩子,有承燊和惟歆,對於我來說,真的就夠了。”


    “女子生孩子,確實兇險萬分,我雖然沒見過,你生承燊和惟歆時的艱難和兇險,但我不是不懂。”


    “我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那真的是命懸一線,在鬼門關打轉。”


    “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是,我不能沒有你。”


    “舟舟,隻有這樣,我才安心。”


    “畢竟沒有什麽避子是絕對的,若你不小心懷上了,讓你落胎,又傷身又殘忍,我們肯定不能,可孩子留著,就有生產的危險。”


    “隻有我不能生,我所有的擔憂就全解決了。”


    “而且,我這麽做,也是想要你看到我的真心......”


    “這輩子,我隻屬於你。”


    葉輕舟從膝頭抬起了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可是,可是,那你也不能.....”


    “我可以喝避子湯,或者我們避開那些日子,就不容易有孩子,娘親都和我說好了......”


    “這麽大的事情,你居然先斬後奏,宋晏,你可真是......”


    “你喝什麽,是藥三分毒,長期下去,你的身子會喝壞了。”宋晏拿指腹擦著她的眼底,渾不在意的笑了笑:“好了,藥喝都喝了,我也吐不出來,也生不了了,再說這些也無濟於事,隻會讓你更心塞,我們不說了。”


    “瞧瞧你哭的,眼睛都腫了。”


    “......橫豎都是你有理......”葉輕舟被他堵得,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分辨。


    宋晏起了逗弄她的心:“哎,你老實和我說,你哭的這麽傷心,是不是擔心我喝那絕子湯,對我的身子有影響。”


    “怕我從此以後,使不上力啊?”


    “......”


    葉輕舟將手裏擦了鼻涕眼淚的帕子,照著他含著笑的俊臉扔去。


    “宋晏,你滾,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她蹭的從石頭上起身,提著裙擺,沿著山路往上跑去。


    宋晏將帕子接在手裏,也連忙起來,三步並兩步追去:“你不是累了,走不動了,我背你,別跑了.......舟舟......舟舟......等等我.......”


    ......


    這個弘福寺,在宋晏的‘幫助’下,葉輕舟終於站在了寺門口。


    路上沒遇到幾個人,寺裏人卻不少。


    寺裏門口有賣香的,葉輕舟拽著宋晏走過去,買了兩套香。


    宋晏是不信命,不信佛的。


    但葉輕舟覺得他這個人,經常不按常理出牌,她覺得就他這樣的,就應該多燒香拜佛,好好的求佛祖保佑一下,所以,逢佛像,她就拽著他燃香,磕頭,宋晏又不敢惹她生氣,再不情願,也跟著跪了下去......


    這一拜,就是半個時辰。


    上完香,葉輕舟又拽著宋晏找算命先生,給他們倆人算命。


    在十幾個算命先生裏,她找了個瞎眼的,名曰這種是能人異士,應該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


    宋晏由她去,硬生生的坐在穿堂風口,聽一個瞎子,瞎掰了半個時辰。


    小祖宗終於被瞎子的‘此命富貴雙全’,‘子女心慈而孝順’,‘姻緣天作之合’給哄得心滿意足了。


    給了一個銀錠子打賞,拉著宋晏高高興興的下山了。


    ......


    走了這麽長時間的山路,葉輕舟自然饑腸轆轆,什麽心思都沒有,讓宋晏帶她先去吃齋菜。


    宋晏自然也做過一番功課,帶她去了駝峰村最有名的一家齋菜館。


    坐在臨街的座位上,吃著清淡不油膩又好吃的齋菜,看支摘窗外香客來來往往穿梭,山中的愜意與溫柔,讓人流連忘返。


    填飽肚子喝了壺茶坐了一會兒,倆人去逛集,觀看百戲,累了找一件茶館歇息,幾樣瓜果點心,一壺香茶,聽了大半天的評書。


    傍晚,華燈初上,高高掛起的燈盞像星星一樣璀璨,如夢似幻。


    葉輕舟的嘴角就沒放下過。


    待夜深,人散,燈盞也熄滅後,她和宋晏夫婦二人迴到了客棧。


    天字號房一晚五兩銀子是不白花的。


    這麽晚他們迴房,小二還端來了茶果點心,還詢問他們是否要沐浴,又利索的安排人拎熱水。


    待人都走後,拴好房門。


    走了一天的葉輕舟,拿了幹淨的衣裳,走向房間的角落,用屏風隔著的簡單的淨房準備清洗自己。


    剛解了身上的腰帶,她人被抱住了。


    剛還坐在廳內飲茶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追來了。


    他下巴埋在她的頸窩,下巴上的胡渣磨得葉輕舟渾身癢癢,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抬手推從後背抱著自己的男人:“你把下巴拿來,好癢,真的好癢。”


    宋晏不僅不挪開,還在她脖頸使勁的蹭了蹭。


    葉輕舟癢的倒在他的懷中。


    “我們一起擠擠洗吧。”宋晏心裏打著小算盤:“你看這麽晚了,再讓小二換水,再拎水,多折騰人。”


    “今晚情況特殊,我們一起擠一擠,簡單的洗一洗。”


    葉輕舟怎麽會不知道,他在打什麽注意,縮著脖子笑道:“我可以先洗,然後你用我洗過的水再洗,不用叫小二換呢,不折騰。”


    “......你洗過,水都涼了,我洗涼水會生病的......”他語氣可憐。


    葉輕舟:“......”


    好像是有那麽一丟丟的道理。


    但是,葉輕舟知道,他絕對不是怕什麽水涼。


    水涼,他是用來拿捏她的。


    葉輕舟明明知道他心裏打的小九九,不想隨他意。


    但她怕有個萬一,怕他著涼。


    “......我可以,可以和你一起洗,但是,我們隻是洗澡,你不準......對我毛手毛腳的。”葉輕舟紅著臉,警告他。


    但是,那斷斷續續嬌軟的嗓音,宋晏可沒聽出什麽警告。


    宋晏笑了笑,扶著她的腰將她轉過來麵對自己:“夫君來幫你脫衣裳。”


    葉輕舟雙手抱胸:“我自己來,你脫你自己的就好了。”


    “你累一天了,我來幫你。”宋晏扯著她的衣帶:“我們都老夫老妻了,不要害羞嘛.....”


    “宋晏,宋晏,我看你就是不懷好意......”葉輕舟雙手抱著胸,躲他的手:“你不要碰我,我上你當了,我反悔了......”


    “晚了,我不接受反悔......”宋晏笑的追她.....


    倆人打打鬧鬧的,身上的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


    葉輕舟被宋晏抵在了浴桶上。


    宋晏抬手,將她發髻上蓮花金簪摘下,烏黑柔順的長發散落,垂在她的身前身後,讓那張精致的小臉,更顯得文秀動人。


    宋晏撫摸著她細膩如凝脂的麵頰:“舟舟,我心悅你。”


    “你的心裏,現在......是不是也有我的位置了?”


    “我要的不多,喜歡我一點就好。”


    “我就很知足。”


    葉輕舟麵色含春,歪頭凝視著他,紅豔豔的唇抿出笑意:“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宋晏用手指撫摸著她的唇角,聞言,又是一笑:“我能看出來。”


    “......但我想聽你說。”


    倆人目光對視著,誰也不讓誰。


    葉輕舟撐在浴桶上的手拿開。


    宋晏餘光看著,就見那兩支手臂緩緩抬起,圈住了他的脖頸。


    宋晏笑了。


    葉輕舟踮起腳尖,拉下他的脖頸,將唇湊到他耳邊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在和我賣慘。”


    “你故意把自己說的這麽卑微,就是惹我心軟的。”


    宋晏俊逸的臉閃過一絲微楞。


    就在他眸光爍爍時,臉頰上一軟。


    他的瞳孔一點點增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粉麵桃腮的女子。


    葉輕舟仿佛下定決心一樣,啟口,一字一句說:“喜歡。”


    “你心裏想要的,都是確定的。”


    “宋晏,我是喜歡你的,很喜歡。”


    宋晏再也忍不住,俯身,擷裹住了她的唇瓣......


    ......


    翌日睡到自然醒,在集上又逛了半天,吃飽喝足後,倆人踏上了迴大樂府的路。


    葉輕舟很喜歡出去,倆人逗弄孩子的空閑,常常偷閑出去。


    宋晏現在有個身份,是葉輕舟的師傅,教她騎馬的師傅。


    他之前了解這個地方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處荒地。


    所以那片荒涼的地方,就是倆人臨時的馬場,每日最少要去練一個時辰。


    宋晏教的仔細,葉輕舟也有這個悟性。


    她由剛開始隻敢坐在馬背上,由宋晏牽著馬兒走,第二日就不需要宋晏牽著韁繩了,再過幾日,能自己在馬場上慢慢的溜達。


    等學了二個月,已經能小跑起來了。


    今日,倆人又從馬場學騎馬迴來。


    宋晏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葉輕舟的手,慢悠悠的走在街上。


    葉輕舟輕晃著倆人握在一起的手,語氣歡快:“晚上把承燊和惟歆抱我們屋裏睡吧,這兩個小東西現在特別有意思,嘴裏咿咿呀呀的可好玩了。”


    “下牙床子還冒小牙了,特別可愛。”


    “我想和他們睡。”


    提到兒女,宋晏溫笑的眉眼多了些慈愛:“好,晚上抱過來和我們睡。”


    “嗯嗯。”葉輕舟眉眼輕挑,拉著他的手指向一旁的攤位:“我們去看看有什麽好玩的,逗孩子玩。”


    “恩。”宋晏隨她一起往攤位走去。


    ......


    葉輕舟拿了一個小布偶出來,在宋晏麵前晃了晃:“這個挺好玩的哈。”


    “恩,這個要了。”宋晏拿起了一個撥浪鼓,搖了搖,又放在葉輕舟麵前搖了搖:“這個也不錯吧。”


    “這個家裏有。”葉輕舟瞟了眼他手裏的東西,拿起了一個彩包出來。


    “老板,這裏麵裝的什麽?”


    “裏麵放的苦蕎皮,您放心,絕對的好東西,沒害。”


    “這個好。”葉輕舟舉給宋晏看。


    “拿上。”宋晏點頭。


    葉輕舟笑著又挑別的。


    他們旁邊是一個露天的茶攤,有一些穿著粗布長衫書生模樣的人,三三兩兩在喝茶聊天。


    葉輕舟認真的挑選著小玩意,根本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麽。


    不過,原本挑揀東西的宋晏,手中的動作慢下去了。


    葉輕舟一直看宋晏的手就在自己手邊,就將手裏的瓷娃娃塞到了他手裏。


    但是,瓷娃娃在他手裏落下,‘砰’的一聲,掉在了攤麵上。


    宋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歪倒在攤位的東西撿了起來:“沒壞沒壞,這個也要了。”


    葉輕舟看他有點不對勁,扶住了他的胳膊,關心道:“怎麽了?”


    宋晏的唇抿了一瞬,說:“迴去和你說。”


    葉輕舟打量著他的臉色,點了點頭。


    匆匆選了幾樣東西,葉輕舟就讓老板算錢了。


    倆人將買的東西放在馬背上,照常牽著馬往迴慢悠悠的走。


    但葉輕舟明顯的感覺到,宋晏的情緒明顯的不對。


    不過,她沒問。


    迴了家,葉輕舟照常去韓雲舟的屋裏待了會兒,和她說說話解解悶,就迴梨花苑了。


    奶娘已經將兩個孩子抱入了屋內。


    剛走到房門口,葉輕舟就聽到了宋晏逗孩子的聲音,兩個孩子咯咯的笑個不停。


    她眉眼不自覺慈愛了下來,打著簾子步入了屋內。


    葉輕舟洗幹淨了手,走到靠窗的榻上,側身坐下,抱起了軟榻上放著的兒子。


    “果果,想娘親了沒有?”


    女兒惟歆的小名叫糖糖,兒子承燊小名果果,是宋晏給起的。


    寓意是倆人甜蜜的果實。


    雖然很酸,不過小名嘛,也沒什麽,葉輕舟就隨宋晏去了。


    她將果果舉起來,孩子最喜歡被舉高高,當下樂的眼睛眯了起來,嫣紅紅的小嘴長著,口水流成了一根線。


    宋晏懷裏抱著女兒糖糖,糖糖看到哥哥在樂,移著眼睛尋哥哥看去。


    宋晏連忙將孩子調了個個頭,讓糖糖能好好看。


    “剛才怎麽了?”葉輕舟看女兒巴巴的瞅著,抱著兒子,去逗女兒。


    糖糖見漂亮的娘親也逗自己了,也樂的見下牙床子不見眼。


    宋晏望著葉輕舟說:“剛才在那攤位,聽到一旁的人在談論朝庭時事。”


    葉輕舟逗弄孩子的動作滯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宋晏繼續說:“剛才那些人說陛下病重,好像快不行了。”


    葉輕舟眸光動了動:“這麽大的事情,那.......那你快迴去吧。”


    宋晏:“不急,若是有什麽,李斯他會派人來找我的。”


    這種事情,他一向有主意,不需要葉輕舟多嘴。


    葉輕舟想了想,道:“那我也得讓月素給你收拾兩件衣裳,萬一有什麽消息,需要你迴去,能立刻動身。”


    宋晏看著她。


    一會兒,開口:“如果我迴紹陽了,你會不會不高興?或者說,擔心?”


    “我說的擔心,不是說身體這類的,是放心我的意思,會不會放心我?”


    葉輕舟低頭,抓住了兒子的小肉手,在手裏輕柔著。


    慢慢的,搖了搖頭:“我不會不高興。”


    “你雖然和我說你辭官了,不做官了,但我知道,你不會一直這樣的,你早晚會重返官場的。”


    “你宋晏,就是為國為民的官命。”


    “你放心去吧,我不會胡思亂想的。”她抬起果果的小手輕輕的對他搖了搖:“有兩個孩子陪著我呢,我不會無聊。”


    宋晏挪動身子,朝她靠近,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繞到了她的腰身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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