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池衍見狀無言,隻站在一旁看著她笑,自己的嘴角也抑製不住地往上揚。


    “好啦,你厲害。”


    夜幕降臨,二人這才從青竹居離開。


    本以為侯府至少會辦個小型的葬禮,結果迴到侯府後,一切如常,但又好像不太正常,侯府今日巡邏的人少得可憐,也不太能見到出入的婢女。


    二人正要往靜塵院走,便瞧見前邊有一身形類似正清的男子跑來,走近一看,當真是他。


    他停在傅池衍麵前,氣喘籲籲時還不忘行禮。傅池衍先發製人,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正清上氣不接下氣,迴:“您可算是迴來了,今日不知怎的,院中的丫頭個個上吐下瀉,三公子請了一位醫師來,因為城中也有許多人有同樣的情況,請不來太多醫師,都忙活不過來了!”


    崔扶月聞言立馬向靜塵院跑去,二人也緊隨其後。


    剛一靠近門口,就聽見了一陣陣哀嚎慘叫聲,崔扶月跨過門檻,穿過長廊,目標明確地向一方淨土跑去。


    她來此一看,便見她們一個個臉色慘白,捂著肚子蜷縮在被窩裏,有的正對著那木桶吐得天翻地覆。


    她的目光鎖定在行雲的身上,她貌似還好點,沒有其他人那麽嚴重,但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崔扶月走去問道:“怎麽迴事?不是找來了醫師嗎?他怎麽說?”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說啊……隻有一位醫師,先去給一等婢女看病去了……等到來我們這,估計都死光了。”


    春雨看向崔扶月那邊,吐槽道:“我瞧著他像個庸醫!都這麽久了……咱們院中的人也不多,也該來我們這了吧。”


    崔扶月安撫道:“別急,我先給你們看看。”


    她抓起了行雲的手搭脈,一眾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她的身上,她也不好麵露難色,以免她們擔心。


    崔扶月鬆開行雲的手,解釋道:“脈象較為紊亂,跳動的速度非常快。”說完又抬頭去看那群病殃殃的姑娘,問道:“有沒有人發燒的?”


    “有!”一名婢女舉起手,指了指旁邊的那難受全寫在臉上的眉梢,說:“眉梢姐姐發燒了,用酒精敷過,但是一直不退。”


    崔扶月走到眉梢的床邊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扯了旁邊一張暫時無人蓋的被子蓋在眉梢的身上,焦急問道:“你們今日可都吃過什麽?是別的院子裏送來的,還是咱們自己院中的?”


    行雲:“自家院子裏的,今早剛去進的新鮮食材。”


    “新鮮的?可是平時去進的那家?”


    春雨說:“經常購買的那家店鋪休業了,我們便去了別家的鋪子。”


    崔扶月想起了今早傅池衍說過的話,太子販賣腐爛吃食,吃壞了不少人。她這才急匆匆跑去夥房,裏頭的幾名廚子和無異常的婢女正在熬藥,她隻簡單瞥了一眼,找到堆積在角落裏的瓜果蔬菜。


    光是這麽看著沒有任何異常,也不知他們是在這壞掉的食物上動了什麽手腳。她拿起一顆大白菜送到鼻前仔細聞了聞,就是正常白菜的味道,她又將白菜外麵的幾層葉子摘掉,裏麵肉眼可見的蔫了。


    她又看向那掛著的醃肉,因為調料上地較多,掩蓋了它本身散發出來的味道。崔扶月讓那長得高的廚子拿下一塊肉下來給她瞧瞧。


    她把那塊肉放進清水裏,將調料洗淨,拿在手上的感覺有些發黏,還有一些凸起的疙瘩。


    崔扶月突然便將手中的豬肉狠狠地扔進水盆中,迴頭看向那三個個廚子,怒吼道:“怎麽辦事的?!你們是第一次見這些食物嗎?切開壞沒壞分不清楚是嗎?!”


    其中一廚子勇敢迴懟:“那些婢女說是新鮮的,我們就覺得是新鮮的了,我們這些廚子能說什麽,好歹也是拿銀子買來的,總不能扔了吧?”


    崔扶月苦笑一聲,說:“這幾兩銀子還沒人命值錢是嗎?!她們不懂你們也不懂!”


    傅池衍尋聲走來,一眼便看見了那三位廚子低著頭,和那火冒三丈的崔扶月,他還是頭一次見她發這麽大的火。


    問道:“什麽情況?”


    那廚子連忙行禮,給傅池衍讓出了一條路。


    崔扶月深深歎了口氣,迴道:“食物中毒。”


    傅池衍大概也想到了,必定是買到了太子店鋪中的腐壞食品。他便看向那咕嘟咕嘟冒泡的湯藥,問:“湯藥如何了?”


    廚子這才想起還在熬著的湯藥,連忙將湯藥盛出來,分裝到一個個的碗中。


    崔扶月湊近去看,問道:“醫師開的方子給我看一下。”


    她看完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醫師擺明了就是要趁危難時刻狠狠撈一把,根本不打算這麽簡單就將她們醫好,在保證不會要了人命的情況下,開那喝幾百次都不會痊愈的藥。


    “春雨算是聰明了一把,那確實是個庸醫。”她自顧自地說完後,將單子隨後扔在了一盤,又說:“這藥不能浪費,先端去給她們喝了。”


    又見這湯藥根本不夠分,壓根就不把下等婢女放在眼裏,每日累死累活地幹,髒活累活都往下等婢女身上扔,月錢也不過才五十個銅板,這時都要出人命了,救命的藥也分不到她們那去。


    崔扶月說:“我需要紙筆。”


    傅池衍吩咐了正清去拿來筆墨紙硯,崔扶月就在夥房寫下了治療食物中毒的方子。


    崔扶月把方子交給婢女,特地挑了一個提醒道:“如需注意,甜瓜蒂五克研成細末,用滾水衝服後灌飲,時過一刻便用雞毛掃喉嚨催吐一次。”說後她又不放心道:“切記,一定要保證每一人都能服用到湯藥。”


    “是。”


    崔扶月吩咐完後,正要離開,便又想起了什麽,問道:“可有發燒的?”


    那邊婢女思考了一番,最後隻道:“貌似隻有涵嬅姐姐發燒。”


    崔扶月道聲明了後便又匆匆離開。


    傅池衍看向那幾個平安無事的人,說:“你們為何不中招?”


    一廚子迴道:“迴公子,我等隻是,吃了白粥就鹹菜。”


    “接下來的飲食就按這個標準來,鹹菜可有可無。”


    “是。”


    不止靜塵院,其他三個院子同樣陷入了困境,如今醫師缺乏,那傅溪塵又帶了一名去了靜塵院,二姨娘氣得要命。


    幾個時辰了,他們都喝了不少湯藥,但都不見效,猶如那實驗小白鼠一般被醫師灌藥,說喝下總沒壞處。


    “阿爹,煙兒好難受……我們是不是要死了?”傅雨衍趴在正堂的桌子上,這一家子都集中再此,生怕對方出了什麽幺蛾子。


    傅臨自己都已經難受得唇色發白,還要安撫她們“煙兒乖,我等不會有事的。”


    他一邊說著,又踹了那醫師一腿,氣憤道:“你到底行不行!”


    “侯爺恕罪,隻是這病太過複雜,我等瞧不真切……”那醫師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再瞧不真切,信不信本侯將你的狗眼剜了?!”


    醫師連連求饒,傅臨扶著熱痛的額頭,他老人家的身體不如年輕人硬朗,這會兒便體現出來了。


    就在這時,從門外跑來了一通風報信的小廝,他麵帶微笑,快速跪地笑道:“見過侯爺姨娘,公子姑娘們。”


    傅臨見著那小廝帶笑的嘴臉更是心生怒氣,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情笑,還要一個個地行禮,這是要氣死誰。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侯爺莫急,您猜小的方才發現了什麽?”


    傅海昌實在忍無可忍,從那小廝的背後一腳踹在了他的腚上,小廝直接臉著地,嚴嚴實實地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眼見那傅海昌又要來一腳,小廝連忙抬手阻攔,脫口而出“小的打聽到靜塵院得到了神秘配方,這會兒已經沒有上吐下瀉的情況了!”


    傅海昌剛要下去的腿又收了迴來,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好的最快的的人竟然會是他靜塵院。


    林姨娘暗暗咒罵道:“那該死的傅子岑,帶了個如此厲害的醫師過去那邊……”


    聲音雖小,但在這安靜的正堂之上,其他人還是聽見了聲音,張絨惜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兒子被罵,想護卻有心無力,也不好當著侯爺的麵以下犯上。


    誰知那小廝特別實誠,解釋道:“錯也錯也,那藥方子不是三公子帶去的醫師寫的,而是那新晉的一等婢女斂華。”他說完還一臉得意,好像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話。


    “斂華?”傅臨若有所思地重複道。


    “又是這個賤蹄子!”林姨娘上次沒能勒死她,在如意閣也沒毒成,心裏正憋火,這會兒她又出來湊熱鬧,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靜塵院除了那發燒比較嚴重的眉梢和那在單獨耳房的涵嬅,其他人都能正常下床行走了,崔扶月還特地吩咐了行雲她們細心照料著點眉梢,她自己則是去了涵華的耳房。


    見涵嬅隻蓋了一層被褥,便叫照顧的婢女再多添幾床被子。腦袋發熱身子確是冷的,喝完藥還得配合酒精敷在額頭,更有助於退燒。


    這會兒已經是寅時了,院中格外安靜,以至於離正院不近的耳房都能聽見從那邊傳來的聲音,崔扶月把照顧涵嬅的位子交接給其他婢女,自己則是出去查看情況。


    她快速跑去瓊室,便見那竹綰托著林姨娘,林姨娘則是帶來一大批小廝來此鬧事,嘴裏喊著:“把方子交出來,侯爺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讓你們整個靜塵院陪葬!”


    崔扶月心想:她倒是消息靈通。


    那傅溪塵也喝了那“神秘的藥方子”熬的藥,這會兒也沒事了,他對著林姨娘說:“林姨娘帶人三更半夜闖我二哥住所,怕是不妥吧。”


    林姨娘見那傅溪塵與靜塵院同流合汙,便指責道:“你個吃裏扒外的玩意,你娘就是這麽教你的!自己人都危在旦夕了還把救命稻草搬來這,當真是兄弟情深呐!”


    傅池衍這會兒才從浮雲居緩緩走來,身後還跟著那站在遠處看著想找機會上場的崔扶月。


    他站在傅溪塵身邊,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到林姨娘身上,笑道:“不過是位庸醫,林姨娘竟也當寶了?”


    林姨娘冷笑道:“誰給你的潑皮膽子敢跟我叫板?別以為得到了太子的幾分庇護便可騎到老娘頭上來!”


    “林姨娘也說了,池衍得到了太子的庇護,那自然是太子給的潑皮膽子咯,您這話可不是自相矛盾了嘛。”


    周圍看戲的靜塵院婢女紛紛笑了起來。


    崔扶月見那林姨娘還要繼續糾纏,她便上前道:“林姨娘也不是要什麽天上的星星啊月亮的,不過是一張尋常藥方子而已,遣人來要便是了,何必如此大動幹戈,帶著這麽些個人來?”


    她停頓了兩秒,見林姨娘剛張口欲要發言,崔扶月又立馬開口,將她的話堵了迴去“即便是林姨娘今日不來,我們家公子也會派人將那藥方子送去,畢竟情同手足,血濃於水,我們家公子也不好看著兄弟姊妹、侯爺與姨娘們,因為這麽點小事,就丟了性命了不是?”


    她說完便對著林姨娘莞爾一笑,那眸中的柔光隨意看向別處,雙手疊放於腹前,腰背挺直,儀態端莊,不似她們如鄉野村頭的某些村婦一般粗獷野蠻。


    她又笑道:“侯府乃是武將之家,是侯爺還是將軍之時在沙場上拚死奪來的爵位,乃是至高的榮耀,想必沒人會比林姨娘更清楚了,林姨娘如今這行事做派,頗有損壞侯爺名聲的意思,不知侯爺,知不知林姨娘今日來此撒野呢?”


    林姨娘被堵得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少見得慌亂,竟看向了一旁的竹綰。


    而這竹綰又是一衷心護主的,林姨娘一個眼神她便像是收到了某種旨意,出口便成髒,指著崔扶月便說:“你個小賤蹄子,自己什麽成分,倒還教訓起姨娘來了?來人!掌嘴!”


    命令一下,身後的小廝竟衝了出來,欲要押下崔扶月,卻被傅池衍的一個冷冽的眼神嚇地止步於此,與他對視時隻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眼中的寒氣仿佛能凍結一切。


    他們印象中的二公子是無能懦弱之輩,是連一顆小小的蝦仁便可要了他的命的人,從未見過他此等陰沉的眼神,自是嚇得不輕。


    傅池衍淡漠地看著那兇巴巴的竹綰,揚聲道:“我看誰敢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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