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辭別了鎮元子以後,師徒四人又一路西行,長途跋涉,曉行夜宿。
這一日,又見前麵有一座高山!三藏一見便皺起眉頭道:徒弟,前麵高山險峻,白馬估計騎上不去,如何是好?
行者道:師父,你放心,老孫自有辦法!
孫悟空拿起如意金箍棒,施展手段,開出一條山路來給師父上山,這一頓棍嚇得豺狼虎豹四散逃跑,眾人跟在悟空身後上到半山,三藏道:悟空,我行了一日,肚中饑餓,你去哪裏化些齋飯來充饑也好?
行者道:師父,你真會說笑,這裏半山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有錢也沒有地方買,去哪裏找化齋?
三藏聞言,心中不快,嘮叨道:你這個猢猻,當年在兩界山被如來壓在石山下,全靠我救你一命,摩頂受戒,收你為徒,叫你化些齋飯,便懶惰起來!
行者道:師父我這般殷勤你還嫌棄我懶惰?
三藏道:你還好說殷勤?叫你去化齋都不肯,腹中饑餓如何行的遠路?這山裏一路走來又到處都是霧氣,瘴氣!哎,何時才能行到雷音呢?
悟空道:師父,你別生氣了!不用多說,我也知道你性情高傲,如果怠慢你時,你又念那咒語,我便又要受罪了!你下馬坐一會,等我去找戶人家去化齋給你吃便是!
孫悟空說完,縱身跳上雲端,手搭涼篷,四周觀望。可憐西方路途寂寞,隻見樹木不見人煙!哪裏有村落人家?看了多時,隻見南邊有一座高山,山上向陽的地方有一片樹林,看有一點點紅色,孫悟空即刻按落雲頭,道:師父,有吃的了!
三藏道:吃什麽呢?悟空!
悟空道:這裏四周都沒有人家,但南邊有一片樹林,一點點紅色的,定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些迴來與你充饑!
三藏道:好!好!出家人有桃子吃已經是上品!
孫悟空拿起缽盂,縱身來到南山摘桃。
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嶺峻卻生精。果然這山上有一個妖精,三藏師徒到來便驚動了這個妖精,他縮在雲端,他見長老坐在地上,歡喜得口水直流,道:造化!造化!到處都在說東土唐僧去西天取經,他本來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好人,隻要吃他一塊肉便能長生不老,今日機會終於來了!
妖精本來想撲下來捉拿唐僧,隻見長老左右有兩員大將護衛,便不敢過去。這兩員大將便是八戒和沙僧,雖然兩個本事不大,但八戒是天蓬元帥,悟淨是卷簾大將,兩個當年的威風尚在,故此妖精不敢近身,妖精暗道:好!等我變個戲法,戲弄一下他們。
妖精停下陰風,在山下隱蔽處搖身一變,原來麵目猙獰的妖精便變作一個月貌花容的女子,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左手提著一個沙煲,右手提著菜籃,籃中放著一個瓷盅,遠遠向唐僧這邊走來,唐僧見了便道:八戒,沙僧,剛才悟空說周圍無人煙,你看那山邊不是有個人正行過來?
八戒道:師父,你和沙師弟在此坐著,等我老豬去看看!
那呆子放下九齒釘耙,整一整衣服,搖搖擺擺,裝作斯文人的樣子走上前去。真是遠看未實,近看分明,走近一看,原來是個女子,隻見翠袖輕搖,湘裙斜拽,汗流粉麵,塵拂峨眉,冰雪肌膚,袒胸露乳,杏眼銀星,眨眨大眼睛,盡顯眉目傳情,喵喵櫻桃小嘴,似笑非笑,好一個天生麗質,絕世佳人。豬八戒一見,便又動起了凡心,忍不住又胡言亂語,道:女菩薩,你去哪裏?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這分明是妖精,他卻不認得,還以為自己撿到寶。那女子嬌聲嬌氣道:長老,我這沙煲裝的是白米飯,這個瓷盅裝的是炒麵筋!因為曾經許願要齋僧,故此特意來孝敬長老的!
豬八戒一聽便像得了豬癲風,轉身連爬帶滾跑迴去稟報道:師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師父餓了,叫師兄去化齋,去了半天也不迴來,定是那猢猻見有桃吃,便本性難移,偷桃吃太多,吃到拉肚子。你看那裏不是有人來齋僧送飯來了!
三藏道:你別在這胡言亂語,荒山野嶺,哪會有人家送飯齋僧的呢?
八戒道:哩,師父,你看,已經來到麵前了!
三藏一見,連忙站起來,合掌當胸低頭行禮道:女菩薩,你府上在何處住?是什麽人家?為何要來這裏齋僧呢?
這長老也是肉眼凡胎,來到麵前的妖精他也分辨不出!妖精見三藏問他來曆,便胡亂編道:師父!此山是白虎嶺,此去正西山腳下便是我家,我父母在堂,平日念經行善,因為無子,便招了一個女婿來養老送終!
三藏聞言便打斷道:女菩薩,你此言差矣,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你既然有父母在堂,又招了夫婿,就算你已許願,也要讓你男人來還願,怎能一個婦人家在深山野嶺行走,又無隨從,這便是不守婦道了!
女子笑吟吟,嬌聲細語道:師父,我丈夫在那北山山坳,帶著幾個短工在鋤田,這些是我親手煮的飯,本來是送給他們吃飯,因為是五六月農忙時分,家中人手不夠,無人使喚,父母又年事已高,故此我親自送來。見三位長老遠地而來,又想起我父母是樂善好施之人,故此我將這些飯菜拿來齋僧,送給長老吃,如果你不嫌棄,就請吃了吧!
三藏道:善哉!善哉!我徒弟已經去摘果子了,很快便迴來,貧僧不敢吃你的飯。如果我吃了你飯,你丈夫知道後責怪你,豈不是罪在貧僧?
女子見三藏不肯吃,便麵露春色道:啊呦!師父,我父母齋僧還是小可,我丈夫更加是個善人,一生都好修橋補路,愛老憐貧,如果他知道這些飯菜是送給長老的,他與我夫妻感情定比以前還要好!
唐三藏還是搖頭不肯吃,真是氣壞了旁邊的豬八戒,他努著豬嘴,口中埋怨道:天下和尚無數,哪有像這個老和尚一樣不明事理,現成的飯菜三份分倒不吃,非要等那猢猻迴來分成四份才吃!
豬八戒不容分說,伸長豬嘴拱倒沙煲蓋,就要動嘴搶來吃。
正在此時,孫悟空迴到來,原來孫行者在南山處摘了一缽山桃迴來,準備孝敬師父,遠遠便認出這個女子是個妖精。孫悟空放下缽盂,拖著金箍棒,不聲不響來到女子身邊,便舉起鐵棍當頭就要打下去。嚇得唐三藏雙手抱著孫悟空道:悟空!你又想行兇打人?
行者道:師父,你別把這個女子當成好人,這個是妖精,要來騙你哩!
三藏道:你這個猢猻!當初還有些眼力,今日為何如此離譜!這位女菩薩有善心,將齋飯送給我們吃,你為何說他是妖精?
行者道:師父,你哪裏知道內情。老孫當年在花果山水簾洞裏做山大王時,若想吃人肉便會變些金銀珠寶,或者迷人女色!那些癡心的,貪財的便會上當受騙,將你迷道洞府中,便可隨心所欲,將你剝皮拆骨,要麽煎,要麽炒,要麽蒸、要麽燉!吃不完便拿來曬幹,防備天陰下雨時食用。師父,如果我迴來遲了,你便上當,遭他毒手,性命難保啊!
唐三藏哪裏肯信,一口咬定這個女子是個好人!孫悟空怒道:師父,我知道了,你見他生得貌美,想必是動了凡心!如果你有此意,那好!八戒你去砍幾棵樹迴來,沙僧你去尋些草迴來,等老孫做個木匠,就在這裏幫你搭一個窩,等你與她成親,我們大家散夥了事,何必長途跋涉,取什麽真經!
唐三藏是個好心腸又軟弱的和尚,孫悟空一番說話羞的他麵紅耳熱。三藏正在難堪之製,行者已經發起神威,對著妖怪當頭一棒。那妖怪也有些手段,見孫悟空舉起棍來,便用了一個解屍法,自己逃走了,留下一具死屍在地上。三藏見一個美貌女子就這樣被孫悟空一棍打死,血流滿地,慘死荒野,嚇得戰戰兢兢,口中嘮道:你這可惡的猢猻,屢勸不從,你無端白事殺人行兇!你……
行者道:師父,你先別罵,你來看這沙煲裏裝的是什麽!
沙和尚扶著三藏上前一看,哪裏是白米飯、炒麵筋,分明就是蜈蚣,癩蛤蟆,滿地亂爬亂跳,這時唐僧才有三分相信。誰知那豬八戒,見到一個美貌如花的多情女子被孫悟空一棍打死,心中憤憤不平,在一邊告狀道:師父!你看這女子分明是農家婦女,因為送飯下田,路上遇到我們,非說別人是妖怪!師兄本想嚇唬她,誰知手重,失手打死!怕你念那緊箍咒,故意使個障眼法,變些蜈蚣、癩蛤蟆之類來哄你。
三藏真的是非不分,他受那呆子慫恿挑唆,念起緊箍咒來,痛得孫悟空大聲叫道:頭疼!頭疼!師父別念!師父別念!有話慢慢講!
三藏道:我還有甚話好說!出家人念念不離善心,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哪能像你一樣隨意行兇,打死無辜之人!像你這樣去取得經迴又有何用?你迴去吧!
行者道:師父!你教我迴哪裏去?
三藏道:我不管你,我不要你做徒弟!
行者道:師父!你不要我做徒弟,隻怕你西天路去不成!
三藏道:我命在天,如果注定要被妖怪吃的,任由他蒸了還是炒了算了!難道我非要靠你才能解救我?你走吧!你走吧!
行者道:我走不是沒有地方去,隻是我還沒有報答你的大恩!
三藏道:我對你有什麽大恩!
行者道:師父,當年老孫大鬧天宮惹下殺身之禍,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幸得觀音菩薩勸化,又多得師父你搭救我脫離災難。如果我不同你上西天取經,豈不是顯得我知恩不報非君子,萬古千秋作罵名!
三藏是個好心腸的和尚,見孫悟空誠心哀求,便迴心轉意道:既然如此,我這次便饒恕你,你休得再惹禍行兇!如果你再如此,我便念你二十遍緊箍咒!
行者道:得得得!師父,念三十遍也由你,總之我不再打人了!
孫悟空把摘來的熟山桃獻給唐僧吃,吃完又扶唐僧上馬,繼續起行。
那妖精剛才用了一個解屍法,逃了性命,躲在半空中。那妖精咬牙切齒,恨透了孫悟空:這幾年聽得孫悟空有些本事,果然名不虛傳。那唐僧已經上當,就要被我捉住!隻要他伸手打開那沙煲,我便可一手抓住他迴來,那便是羊入虎口。誰知被他走來識破我麵目,又差點被他打了一棍!哼!要是放過了這個和尚,豈不是徒勞無功,到手的肥肉吃不成?不行,我還得再次試他一次!
這妖精跳下來,在前麵山坡上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老婦人,有八十多歲,手扶著一根彎頭竹拐杖。隻見他老態龍鍾,步履艱難,一步步行來,一聲聲哭泣,道:乖女啊!乖女啊!你去哪裏了,還不迴來啊!乖女啊!
聽那哭聲,真是聲聲淒厲,教人心酸!豬八戒一見便道:不得了!不得了!老媽媽來找人了!
三藏道:哦?找什麽人?
八戒道:剛才大師兄打死的定是他女兒!現在老媽媽來找女兒了,這咋辦?
行者道:我呸!你這個蠢豬在此胡言亂語!那女子最多十八歲,這老婦人八十多歲,難道她六十多歲才生女?不用說定是假的!等我老孫去看看!
好一個孫大聖,幾步上前去,瞪大那雙火眼金睛盯著老婦人!隻見老婦人滿頭白發,駝背彎腰,瘦骨嶙峋,麵如枯木。這妖精知道又騙不了孫悟空,那雙妖眼狠狠地盯著孫悟空!孫悟空一見他那神情,知道是剛才那妖怪,便不再理論,舉起鐵棍照頭便打。妖怪早有準備,又用老辦法留下屍體,自己的元神真身早已逃走。唐僧見孫悟空問也不問一棍又打死人,嚇得他滾落馬下,撲在路邊,唐僧爬起來二話不說,把那緊箍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憐無辜的孫悟空,忠心耿耿的孫行者被勒得額頭像個葫蘆,痛得隨地打滾,十分痛苦。孫悟空抱頭喊道:師父!莫念!莫念!有話慢慢講!
唐僧道:我與你還有什麽話好說,出家人耳聽善言,不墮地獄。我這般勸化你,你總是不聽,任意行兇!已經打死一個年少的,你又打死一個老的,你還哪裏還有人性?
行者道:師父,你且聽我說,他們都是妖精來的!
唐僧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哪裏來這麽多妖精?你這個猢猻就是個無心向善之輩,有意作惡之人!你別再跟著我,你走啦!你走啦!
行者道:師父,你又趕我走!走便走是了!但有一件事沒有講清楚,還走不了!
八戒道:哦!那也是!師父,他跟你做了這幾年和尚,難道空手迴去?他是想和你分行李哩,不如把包袱裏那些舊衫,破帽子分兩件給他。
孫悟空聞言,氣得咬牙切齒,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道:你你你!你這個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蠢豬!老孫一向為人正直,何時有過妒忌之心,貪婪之念?怎麽會要分甚行李?
唐僧道:那你為何還不走?還有甚是要講清楚?
行者道:師父,實不相瞞,老孫五百年前在花果山封王之時,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萬七千妖怪,頭戴紫金冠,身穿赭黃袍,腰係藍田帶,足踏步雲履,手執如意金箍棒,確實是一世英名!自從五行山下受壓,削發為僧,跟你做了徒弟,你便把金剛箍戴在我頭上,如果戴著這箍兒迴去,哪裏有麵目見故鄉人?師父,你如果不要我,你就念一個鬆箍咒,把金箍取下來,任由你戴在其他人頭上,我走就是了!師父,枉我跟了你一場,這個能成全我否?
唐僧道:悟空,我當時隻得菩薩傳授一卷緊箍咒,我不會那鬆箍咒!
行者道:哦,你如果不會鬆箍咒,那我不走了,師父,你還是帶著我吧!
唐僧無可奈何,道:好吧!我再寬恕你一次!你以後再也不能行兇殺人了!
行者道:得得得!師父!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一個孫悟空又再扶師父上馬,繼續西行。
再說那妖精,避過了孫悟空第二棍,躲在半空中,誇獎道:好一個美猴王確是好眼有力,我如此變化都認得出來。這些和尚走得快,走過這座山,離開這裏四十裏路就不歸我管,如果被別的妖精捉了,便是便宜了別人,氣死了自己!不行,無論如何也要捉住唐僧!
好一個妖怪,又跳下來,在山坡下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老公公,滿頭白發,五柳長須,好一個仁慈長者模樣,一手拄著龍頭拐,一手掐著串珠,邊行邊念著南無經。三藏在馬上看見便心中歡喜,道:阿彌陀佛!西方真是福地!你們看,那老公公路都快走不了,還在念經!
八戒道:師父,你先別誇獎!那是禍根來了!
唐僧道:怎麽會是禍根呢?
八戒道:定是剛才師兄打死了他女兒,又打死了他老伴,現在老公公找過來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師父你要償命,該是死罪;我老豬是從犯,定要充軍,沙和尚坐牢。大師兄借一個遁地法走了,卻苦了我們三個頂罪!
孫悟空喝道:你這個蠢豬,又在此胡言亂語,嚇唬師父!等我老孫再去看看!
頭兩次沒有打死妖怪,孫悟空這次也學聰明,他把鐵棍藏在身後,滿麵笑容走到妖精跟前道:嘿呀!老公公,你去哪裏?為何一邊走路一邊念經呢?
那妖精見悟空滿臉笑容,以為這次連大名鼎鼎的孫大聖也騙過了,笑道:長老,我老漢祖居此地,一生好善齋僧,看經念佛。但命中注定沒有兒子,隻生得一個女兒,招了個女婿。今早我女兒送飯下田,一直未見迴來,想是被老虎吃了。我老伴剛才也來尋找,也不見迴來,故此老漢也出來尋找。哎!如果真的有三長兩短,那也得找到他們屍骸迴來安葬!
孫悟空聽完,冷笑兩聲道:嗬嗬!你看真些我是何人?說到變化我還是你老祖宗!老孫七十二般變化,哪一樣我不會的?你小小本事便想來騙老孫!我認得你,妖精,你這次逃不掉了!
那妖精頓時嚇得啞口無言,愣在那裏!孫悟空拿起金箍棒剛要打,但轉念一想:不好!如果我打死他,師父便又念那緊箍咒!但不打死他,豈不是放虎歸山,成全了這個妖精?如何是好?不行!還是要打!不打死他,一會把師父被他捉走了,豈不是又要我老孫費心勞力去救?就算師父要念那咒語,老孫寧可痛死也要除害要緊!
好一個孫悟空,即刻念動咒語,叫齊當地土山神來,道:你們聽著!這個妖精三番五次來氣弄我師父,老孫不能容他繼續作孽!這次定要打死他!你們與我在半空中守著,不許走了這妖精!
眾神聽了,哪個敢不從,都在雲端裏照應!孫大聖手起棍落,打倒妖精,這次妖精便真的絕了靈光,一命嗚唿!
那唐僧在馬上見孫悟空又再殺人,嚇得魂飛魄散,口不能言。豬八戒又在一邊煽風點火道:嘿呀!好一個孫行者!定是發癲了,行了半日不夠,便打死了三個人!
唐僧正要念咒,孫悟空已經來到馬前,道:師父莫念!莫念!你過來看看他的模樣!
唐僧行過去一看,隻見地上擺著一堆白骨,唐僧大驚道:哎呀,悟空!為何這個人剛死了便變成一堆白骨呢?
行者道:師父,這是潛靈作怪的僵屍,在此魅惑人心,敗壞道德!剛才被我一棍打死了,便現出本來麵目。你看他脊梁上有一行字,刻著白骨夫人,定是白骨精無疑。
唐僧聞言,有親眼所見,便相信了孫悟空。誰知那豬八戒又在一邊製造是非,道:師父,你看這個潑猴!怕別人告狀,要殺人滅口。他手重棍兇,打死人怕你念緊箍咒,便把死人變化成這樣來哄你罷了!騙得了你,卻騙不了我老豬!
唐僧耳軟,又信了這個豬八戒,他又念起緊箍咒!孫悟空忍住頭痛,跪下來道:師父,你別念!你別念!有說話慢慢講!
唐僧道:哼!你這個頑性難改的猢猻!我與你還有什麽話好講!出家人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你在荒郊野外,一連打死三人,還是無人檢舉,沒有對頭;如果在城市之中,人煙湊集之所,你用那哭喪棒亂來打人,惹出大禍來,你教我如何脫身!你迴去吧!你迴去吧!
行者道:師父,你錯怪我了,這個分明是妖魔!他有心來害你,我打死他替你除害,是你自己分辨不出,聽信那蠢豬的讒言冷語,屢次要趕我走!常言道,事不可過三,我若不走,便是個趕也不走的下流無恥之徒!我走!我走!哎,隻不過我怕師父你手下無人。
唐僧見他說自己手下無人,便怒道:你這個潑猴真是目中無人!難道隻有你是人,悟能、悟淨就不是人?沒有你就不行?不要再多言!你走吧!
孫悟空見師父如此絕情,止不住傷情淒慘,對唐僧說道:苦啊!苦啊!師父,你當日出了長安,有劉伯欽送你上路,到兩界山你救了我,我投拜你為師,曾經穿山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為你吃盡千辛萬苦。今日你反麵無情,趕我走!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好了,我老孫走啦!就當跟你一場,多了一個金剛箍便了!
唐僧道:我以後都不再念那咒語!
行者道:哦!這個難說,如果你遇到那些邪魔鬼怪脫不得身,八戒和沙僧又救你不得,那時你想起老孫來,又念起那咒語,就算十萬八千裏路,我的頭也要痛!到時我才來見你,不如我就不走了!
唐僧聞言,越加惱怒,即刻跳下馬來,叫沙僧打開包袱,取出紙筆,在山溪取水,石上磨墨,書寫了一紙貶書交給孫悟空道: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放心,你拿這個作為憑據,我再也不要你做我徒弟了!以後我也不見你,如果我再與你相見,就將我墮入十八層地獄!
行者道:師父,你千萬別發誓!師父,你不必發誓!老孫走就是了!
孫悟空放好貶書,道:師父,我總算是跟了你一場,有師徒情分。哎!老孫又蒙菩薩指教,要保你上西天取經,今日半途而廢,不曾成得功果,師父,你請坐,受老孫一拜,等我走也走得安心!
唐僧轉迴身道:我是個好和尚!我不受你這惡人的禮!
孫悟空見師父不理睬他便使了個分身法,把腦後毫毛拔了三根,吹口仙氣,叫聲“變”,即刻變出三個行者,連他自己一共四個,東南西北圍住唐僧下拜!唐僧避無可避,隻好受了孫悟空一拜!
拜完師父,孫悟空收起毫毛,忍淚含悲,離開師父,悟空一步一迴頭,兩行熱淚流,空行了幾步,又迴頭吩咐沙僧道:賢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卻要留心提防八戒那花言巧語,西去途中更要仔細照顧師父!如果路上有妖精捉住師父,你就說老孫是他大徒弟,那些妖精個個知道我的手段高強,便不敢傷害師父!
唐僧道:我是個好和尚,我不願意再提起惡人的姓名,你還不快走!
大聖見師父三番兩次趕自己走,不肯迴心轉意,無可奈何,道:罷了!罷了!師父你多珍重,師弟你多留心!老孫去也!正是:
嫉惡如仇人妖清,神猴怒打白骨精;
可笑唐僧無眼力,辜負悟空一片情!
畢竟不知此去反複何如,且聽下迴分解。
這一日,又見前麵有一座高山!三藏一見便皺起眉頭道:徒弟,前麵高山險峻,白馬估計騎上不去,如何是好?
行者道:師父,你放心,老孫自有辦法!
孫悟空拿起如意金箍棒,施展手段,開出一條山路來給師父上山,這一頓棍嚇得豺狼虎豹四散逃跑,眾人跟在悟空身後上到半山,三藏道:悟空,我行了一日,肚中饑餓,你去哪裏化些齋飯來充饑也好?
行者道:師父,你真會說笑,這裏半山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有錢也沒有地方買,去哪裏找化齋?
三藏聞言,心中不快,嘮叨道:你這個猢猻,當年在兩界山被如來壓在石山下,全靠我救你一命,摩頂受戒,收你為徒,叫你化些齋飯,便懶惰起來!
行者道:師父我這般殷勤你還嫌棄我懶惰?
三藏道:你還好說殷勤?叫你去化齋都不肯,腹中饑餓如何行的遠路?這山裏一路走來又到處都是霧氣,瘴氣!哎,何時才能行到雷音呢?
悟空道:師父,你別生氣了!不用多說,我也知道你性情高傲,如果怠慢你時,你又念那咒語,我便又要受罪了!你下馬坐一會,等我去找戶人家去化齋給你吃便是!
孫悟空說完,縱身跳上雲端,手搭涼篷,四周觀望。可憐西方路途寂寞,隻見樹木不見人煙!哪裏有村落人家?看了多時,隻見南邊有一座高山,山上向陽的地方有一片樹林,看有一點點紅色,孫悟空即刻按落雲頭,道:師父,有吃的了!
三藏道:吃什麽呢?悟空!
悟空道:這裏四周都沒有人家,但南邊有一片樹林,一點點紅色的,定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些迴來與你充饑!
三藏道:好!好!出家人有桃子吃已經是上品!
孫悟空拿起缽盂,縱身來到南山摘桃。
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嶺峻卻生精。果然這山上有一個妖精,三藏師徒到來便驚動了這個妖精,他縮在雲端,他見長老坐在地上,歡喜得口水直流,道:造化!造化!到處都在說東土唐僧去西天取經,他本來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好人,隻要吃他一塊肉便能長生不老,今日機會終於來了!
妖精本來想撲下來捉拿唐僧,隻見長老左右有兩員大將護衛,便不敢過去。這兩員大將便是八戒和沙僧,雖然兩個本事不大,但八戒是天蓬元帥,悟淨是卷簾大將,兩個當年的威風尚在,故此妖精不敢近身,妖精暗道:好!等我變個戲法,戲弄一下他們。
妖精停下陰風,在山下隱蔽處搖身一變,原來麵目猙獰的妖精便變作一個月貌花容的女子,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左手提著一個沙煲,右手提著菜籃,籃中放著一個瓷盅,遠遠向唐僧這邊走來,唐僧見了便道:八戒,沙僧,剛才悟空說周圍無人煙,你看那山邊不是有個人正行過來?
八戒道:師父,你和沙師弟在此坐著,等我老豬去看看!
那呆子放下九齒釘耙,整一整衣服,搖搖擺擺,裝作斯文人的樣子走上前去。真是遠看未實,近看分明,走近一看,原來是個女子,隻見翠袖輕搖,湘裙斜拽,汗流粉麵,塵拂峨眉,冰雪肌膚,袒胸露乳,杏眼銀星,眨眨大眼睛,盡顯眉目傳情,喵喵櫻桃小嘴,似笑非笑,好一個天生麗質,絕世佳人。豬八戒一見,便又動起了凡心,忍不住又胡言亂語,道:女菩薩,你去哪裏?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這分明是妖精,他卻不認得,還以為自己撿到寶。那女子嬌聲嬌氣道:長老,我這沙煲裝的是白米飯,這個瓷盅裝的是炒麵筋!因為曾經許願要齋僧,故此特意來孝敬長老的!
豬八戒一聽便像得了豬癲風,轉身連爬帶滾跑迴去稟報道:師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師父餓了,叫師兄去化齋,去了半天也不迴來,定是那猢猻見有桃吃,便本性難移,偷桃吃太多,吃到拉肚子。你看那裏不是有人來齋僧送飯來了!
三藏道:你別在這胡言亂語,荒山野嶺,哪會有人家送飯齋僧的呢?
八戒道:哩,師父,你看,已經來到麵前了!
三藏一見,連忙站起來,合掌當胸低頭行禮道:女菩薩,你府上在何處住?是什麽人家?為何要來這裏齋僧呢?
這長老也是肉眼凡胎,來到麵前的妖精他也分辨不出!妖精見三藏問他來曆,便胡亂編道:師父!此山是白虎嶺,此去正西山腳下便是我家,我父母在堂,平日念經行善,因為無子,便招了一個女婿來養老送終!
三藏聞言便打斷道:女菩薩,你此言差矣,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你既然有父母在堂,又招了夫婿,就算你已許願,也要讓你男人來還願,怎能一個婦人家在深山野嶺行走,又無隨從,這便是不守婦道了!
女子笑吟吟,嬌聲細語道:師父,我丈夫在那北山山坳,帶著幾個短工在鋤田,這些是我親手煮的飯,本來是送給他們吃飯,因為是五六月農忙時分,家中人手不夠,無人使喚,父母又年事已高,故此我親自送來。見三位長老遠地而來,又想起我父母是樂善好施之人,故此我將這些飯菜拿來齋僧,送給長老吃,如果你不嫌棄,就請吃了吧!
三藏道:善哉!善哉!我徒弟已經去摘果子了,很快便迴來,貧僧不敢吃你的飯。如果我吃了你飯,你丈夫知道後責怪你,豈不是罪在貧僧?
女子見三藏不肯吃,便麵露春色道:啊呦!師父,我父母齋僧還是小可,我丈夫更加是個善人,一生都好修橋補路,愛老憐貧,如果他知道這些飯菜是送給長老的,他與我夫妻感情定比以前還要好!
唐三藏還是搖頭不肯吃,真是氣壞了旁邊的豬八戒,他努著豬嘴,口中埋怨道:天下和尚無數,哪有像這個老和尚一樣不明事理,現成的飯菜三份分倒不吃,非要等那猢猻迴來分成四份才吃!
豬八戒不容分說,伸長豬嘴拱倒沙煲蓋,就要動嘴搶來吃。
正在此時,孫悟空迴到來,原來孫行者在南山處摘了一缽山桃迴來,準備孝敬師父,遠遠便認出這個女子是個妖精。孫悟空放下缽盂,拖著金箍棒,不聲不響來到女子身邊,便舉起鐵棍當頭就要打下去。嚇得唐三藏雙手抱著孫悟空道:悟空!你又想行兇打人?
行者道:師父,你別把這個女子當成好人,這個是妖精,要來騙你哩!
三藏道:你這個猢猻!當初還有些眼力,今日為何如此離譜!這位女菩薩有善心,將齋飯送給我們吃,你為何說他是妖精?
行者道:師父,你哪裏知道內情。老孫當年在花果山水簾洞裏做山大王時,若想吃人肉便會變些金銀珠寶,或者迷人女色!那些癡心的,貪財的便會上當受騙,將你迷道洞府中,便可隨心所欲,將你剝皮拆骨,要麽煎,要麽炒,要麽蒸、要麽燉!吃不完便拿來曬幹,防備天陰下雨時食用。師父,如果我迴來遲了,你便上當,遭他毒手,性命難保啊!
唐三藏哪裏肯信,一口咬定這個女子是個好人!孫悟空怒道:師父,我知道了,你見他生得貌美,想必是動了凡心!如果你有此意,那好!八戒你去砍幾棵樹迴來,沙僧你去尋些草迴來,等老孫做個木匠,就在這裏幫你搭一個窩,等你與她成親,我們大家散夥了事,何必長途跋涉,取什麽真經!
唐三藏是個好心腸又軟弱的和尚,孫悟空一番說話羞的他麵紅耳熱。三藏正在難堪之製,行者已經發起神威,對著妖怪當頭一棒。那妖怪也有些手段,見孫悟空舉起棍來,便用了一個解屍法,自己逃走了,留下一具死屍在地上。三藏見一個美貌女子就這樣被孫悟空一棍打死,血流滿地,慘死荒野,嚇得戰戰兢兢,口中嘮道:你這可惡的猢猻,屢勸不從,你無端白事殺人行兇!你……
行者道:師父,你先別罵,你來看這沙煲裏裝的是什麽!
沙和尚扶著三藏上前一看,哪裏是白米飯、炒麵筋,分明就是蜈蚣,癩蛤蟆,滿地亂爬亂跳,這時唐僧才有三分相信。誰知那豬八戒,見到一個美貌如花的多情女子被孫悟空一棍打死,心中憤憤不平,在一邊告狀道:師父!你看這女子分明是農家婦女,因為送飯下田,路上遇到我們,非說別人是妖怪!師兄本想嚇唬她,誰知手重,失手打死!怕你念那緊箍咒,故意使個障眼法,變些蜈蚣、癩蛤蟆之類來哄你。
三藏真的是非不分,他受那呆子慫恿挑唆,念起緊箍咒來,痛得孫悟空大聲叫道:頭疼!頭疼!師父別念!師父別念!有話慢慢講!
三藏道:我還有甚話好說!出家人念念不離善心,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哪能像你一樣隨意行兇,打死無辜之人!像你這樣去取得經迴又有何用?你迴去吧!
行者道:師父!你教我迴哪裏去?
三藏道:我不管你,我不要你做徒弟!
行者道:師父!你不要我做徒弟,隻怕你西天路去不成!
三藏道:我命在天,如果注定要被妖怪吃的,任由他蒸了還是炒了算了!難道我非要靠你才能解救我?你走吧!你走吧!
行者道:我走不是沒有地方去,隻是我還沒有報答你的大恩!
三藏道:我對你有什麽大恩!
行者道:師父,當年老孫大鬧天宮惹下殺身之禍,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幸得觀音菩薩勸化,又多得師父你搭救我脫離災難。如果我不同你上西天取經,豈不是顯得我知恩不報非君子,萬古千秋作罵名!
三藏是個好心腸的和尚,見孫悟空誠心哀求,便迴心轉意道:既然如此,我這次便饒恕你,你休得再惹禍行兇!如果你再如此,我便念你二十遍緊箍咒!
行者道:得得得!師父,念三十遍也由你,總之我不再打人了!
孫悟空把摘來的熟山桃獻給唐僧吃,吃完又扶唐僧上馬,繼續起行。
那妖精剛才用了一個解屍法,逃了性命,躲在半空中。那妖精咬牙切齒,恨透了孫悟空:這幾年聽得孫悟空有些本事,果然名不虛傳。那唐僧已經上當,就要被我捉住!隻要他伸手打開那沙煲,我便可一手抓住他迴來,那便是羊入虎口。誰知被他走來識破我麵目,又差點被他打了一棍!哼!要是放過了這個和尚,豈不是徒勞無功,到手的肥肉吃不成?不行,我還得再次試他一次!
這妖精跳下來,在前麵山坡上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老婦人,有八十多歲,手扶著一根彎頭竹拐杖。隻見他老態龍鍾,步履艱難,一步步行來,一聲聲哭泣,道:乖女啊!乖女啊!你去哪裏了,還不迴來啊!乖女啊!
聽那哭聲,真是聲聲淒厲,教人心酸!豬八戒一見便道:不得了!不得了!老媽媽來找人了!
三藏道:哦?找什麽人?
八戒道:剛才大師兄打死的定是他女兒!現在老媽媽來找女兒了,這咋辦?
行者道:我呸!你這個蠢豬在此胡言亂語!那女子最多十八歲,這老婦人八十多歲,難道她六十多歲才生女?不用說定是假的!等我老孫去看看!
好一個孫大聖,幾步上前去,瞪大那雙火眼金睛盯著老婦人!隻見老婦人滿頭白發,駝背彎腰,瘦骨嶙峋,麵如枯木。這妖精知道又騙不了孫悟空,那雙妖眼狠狠地盯著孫悟空!孫悟空一見他那神情,知道是剛才那妖怪,便不再理論,舉起鐵棍照頭便打。妖怪早有準備,又用老辦法留下屍體,自己的元神真身早已逃走。唐僧見孫悟空問也不問一棍又打死人,嚇得他滾落馬下,撲在路邊,唐僧爬起來二話不說,把那緊箍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憐無辜的孫悟空,忠心耿耿的孫行者被勒得額頭像個葫蘆,痛得隨地打滾,十分痛苦。孫悟空抱頭喊道:師父!莫念!莫念!有話慢慢講!
唐僧道:我與你還有什麽話好說,出家人耳聽善言,不墮地獄。我這般勸化你,你總是不聽,任意行兇!已經打死一個年少的,你又打死一個老的,你還哪裏還有人性?
行者道:師父,你且聽我說,他們都是妖精來的!
唐僧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哪裏來這麽多妖精?你這個猢猻就是個無心向善之輩,有意作惡之人!你別再跟著我,你走啦!你走啦!
行者道:師父,你又趕我走!走便走是了!但有一件事沒有講清楚,還走不了!
八戒道:哦!那也是!師父,他跟你做了這幾年和尚,難道空手迴去?他是想和你分行李哩,不如把包袱裏那些舊衫,破帽子分兩件給他。
孫悟空聞言,氣得咬牙切齒,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道:你你你!你這個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蠢豬!老孫一向為人正直,何時有過妒忌之心,貪婪之念?怎麽會要分甚行李?
唐僧道:那你為何還不走?還有甚是要講清楚?
行者道:師父,實不相瞞,老孫五百年前在花果山封王之時,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萬七千妖怪,頭戴紫金冠,身穿赭黃袍,腰係藍田帶,足踏步雲履,手執如意金箍棒,確實是一世英名!自從五行山下受壓,削發為僧,跟你做了徒弟,你便把金剛箍戴在我頭上,如果戴著這箍兒迴去,哪裏有麵目見故鄉人?師父,你如果不要我,你就念一個鬆箍咒,把金箍取下來,任由你戴在其他人頭上,我走就是了!師父,枉我跟了你一場,這個能成全我否?
唐僧道:悟空,我當時隻得菩薩傳授一卷緊箍咒,我不會那鬆箍咒!
行者道:哦,你如果不會鬆箍咒,那我不走了,師父,你還是帶著我吧!
唐僧無可奈何,道:好吧!我再寬恕你一次!你以後再也不能行兇殺人了!
行者道:得得得!師父!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一個孫悟空又再扶師父上馬,繼續西行。
再說那妖精,避過了孫悟空第二棍,躲在半空中,誇獎道:好一個美猴王確是好眼有力,我如此變化都認得出來。這些和尚走得快,走過這座山,離開這裏四十裏路就不歸我管,如果被別的妖精捉了,便是便宜了別人,氣死了自己!不行,無論如何也要捉住唐僧!
好一個妖怪,又跳下來,在山坡下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老公公,滿頭白發,五柳長須,好一個仁慈長者模樣,一手拄著龍頭拐,一手掐著串珠,邊行邊念著南無經。三藏在馬上看見便心中歡喜,道:阿彌陀佛!西方真是福地!你們看,那老公公路都快走不了,還在念經!
八戒道:師父,你先別誇獎!那是禍根來了!
唐僧道:怎麽會是禍根呢?
八戒道:定是剛才師兄打死了他女兒,又打死了他老伴,現在老公公找過來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師父你要償命,該是死罪;我老豬是從犯,定要充軍,沙和尚坐牢。大師兄借一個遁地法走了,卻苦了我們三個頂罪!
孫悟空喝道:你這個蠢豬,又在此胡言亂語,嚇唬師父!等我老孫再去看看!
頭兩次沒有打死妖怪,孫悟空這次也學聰明,他把鐵棍藏在身後,滿麵笑容走到妖精跟前道:嘿呀!老公公,你去哪裏?為何一邊走路一邊念經呢?
那妖精見悟空滿臉笑容,以為這次連大名鼎鼎的孫大聖也騙過了,笑道:長老,我老漢祖居此地,一生好善齋僧,看經念佛。但命中注定沒有兒子,隻生得一個女兒,招了個女婿。今早我女兒送飯下田,一直未見迴來,想是被老虎吃了。我老伴剛才也來尋找,也不見迴來,故此老漢也出來尋找。哎!如果真的有三長兩短,那也得找到他們屍骸迴來安葬!
孫悟空聽完,冷笑兩聲道:嗬嗬!你看真些我是何人?說到變化我還是你老祖宗!老孫七十二般變化,哪一樣我不會的?你小小本事便想來騙老孫!我認得你,妖精,你這次逃不掉了!
那妖精頓時嚇得啞口無言,愣在那裏!孫悟空拿起金箍棒剛要打,但轉念一想:不好!如果我打死他,師父便又念那緊箍咒!但不打死他,豈不是放虎歸山,成全了這個妖精?如何是好?不行!還是要打!不打死他,一會把師父被他捉走了,豈不是又要我老孫費心勞力去救?就算師父要念那咒語,老孫寧可痛死也要除害要緊!
好一個孫悟空,即刻念動咒語,叫齊當地土山神來,道:你們聽著!這個妖精三番五次來氣弄我師父,老孫不能容他繼續作孽!這次定要打死他!你們與我在半空中守著,不許走了這妖精!
眾神聽了,哪個敢不從,都在雲端裏照應!孫大聖手起棍落,打倒妖精,這次妖精便真的絕了靈光,一命嗚唿!
那唐僧在馬上見孫悟空又再殺人,嚇得魂飛魄散,口不能言。豬八戒又在一邊煽風點火道:嘿呀!好一個孫行者!定是發癲了,行了半日不夠,便打死了三個人!
唐僧正要念咒,孫悟空已經來到馬前,道:師父莫念!莫念!你過來看看他的模樣!
唐僧行過去一看,隻見地上擺著一堆白骨,唐僧大驚道:哎呀,悟空!為何這個人剛死了便變成一堆白骨呢?
行者道:師父,這是潛靈作怪的僵屍,在此魅惑人心,敗壞道德!剛才被我一棍打死了,便現出本來麵目。你看他脊梁上有一行字,刻著白骨夫人,定是白骨精無疑。
唐僧聞言,有親眼所見,便相信了孫悟空。誰知那豬八戒又在一邊製造是非,道:師父,你看這個潑猴!怕別人告狀,要殺人滅口。他手重棍兇,打死人怕你念緊箍咒,便把死人變化成這樣來哄你罷了!騙得了你,卻騙不了我老豬!
唐僧耳軟,又信了這個豬八戒,他又念起緊箍咒!孫悟空忍住頭痛,跪下來道:師父,你別念!你別念!有說話慢慢講!
唐僧道:哼!你這個頑性難改的猢猻!我與你還有什麽話好講!出家人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你在荒郊野外,一連打死三人,還是無人檢舉,沒有對頭;如果在城市之中,人煙湊集之所,你用那哭喪棒亂來打人,惹出大禍來,你教我如何脫身!你迴去吧!你迴去吧!
行者道:師父,你錯怪我了,這個分明是妖魔!他有心來害你,我打死他替你除害,是你自己分辨不出,聽信那蠢豬的讒言冷語,屢次要趕我走!常言道,事不可過三,我若不走,便是個趕也不走的下流無恥之徒!我走!我走!哎,隻不過我怕師父你手下無人。
唐僧見他說自己手下無人,便怒道:你這個潑猴真是目中無人!難道隻有你是人,悟能、悟淨就不是人?沒有你就不行?不要再多言!你走吧!
孫悟空見師父如此絕情,止不住傷情淒慘,對唐僧說道:苦啊!苦啊!師父,你當日出了長安,有劉伯欽送你上路,到兩界山你救了我,我投拜你為師,曾經穿山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為你吃盡千辛萬苦。今日你反麵無情,趕我走!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好了,我老孫走啦!就當跟你一場,多了一個金剛箍便了!
唐僧道:我以後都不再念那咒語!
行者道:哦!這個難說,如果你遇到那些邪魔鬼怪脫不得身,八戒和沙僧又救你不得,那時你想起老孫來,又念起那咒語,就算十萬八千裏路,我的頭也要痛!到時我才來見你,不如我就不走了!
唐僧聞言,越加惱怒,即刻跳下馬來,叫沙僧打開包袱,取出紙筆,在山溪取水,石上磨墨,書寫了一紙貶書交給孫悟空道: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放心,你拿這個作為憑據,我再也不要你做我徒弟了!以後我也不見你,如果我再與你相見,就將我墮入十八層地獄!
行者道:師父,你千萬別發誓!師父,你不必發誓!老孫走就是了!
孫悟空放好貶書,道:師父,我總算是跟了你一場,有師徒情分。哎!老孫又蒙菩薩指教,要保你上西天取經,今日半途而廢,不曾成得功果,師父,你請坐,受老孫一拜,等我走也走得安心!
唐僧轉迴身道:我是個好和尚!我不受你這惡人的禮!
孫悟空見師父不理睬他便使了個分身法,把腦後毫毛拔了三根,吹口仙氣,叫聲“變”,即刻變出三個行者,連他自己一共四個,東南西北圍住唐僧下拜!唐僧避無可避,隻好受了孫悟空一拜!
拜完師父,孫悟空收起毫毛,忍淚含悲,離開師父,悟空一步一迴頭,兩行熱淚流,空行了幾步,又迴頭吩咐沙僧道:賢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卻要留心提防八戒那花言巧語,西去途中更要仔細照顧師父!如果路上有妖精捉住師父,你就說老孫是他大徒弟,那些妖精個個知道我的手段高強,便不敢傷害師父!
唐僧道:我是個好和尚,我不願意再提起惡人的姓名,你還不快走!
大聖見師父三番兩次趕自己走,不肯迴心轉意,無可奈何,道:罷了!罷了!師父你多珍重,師弟你多留心!老孫去也!正是:
嫉惡如仇人妖清,神猴怒打白骨精;
可笑唐僧無眼力,辜負悟空一片情!
畢竟不知此去反複何如,且聽下迴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