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才剛下了一場大暴雨,陣前的地麵上雖然沒有到完全不適合戰馬衝鋒的狀況,但此時用精騎衝鋒,並不算上佳。


    但穩如老龜的司馬懿此時好不容易才抓住這麽難得的機會。


    此時東岸近萬精兵與西岸隔絕,不說全部殲滅,就是把他們趕下水裏……


    往好一點裏想,說不得就能逼得諸葛亮退兵。


    就算是諸葛亮死賴著不走,那也能讓漢軍大傷元氣,短時間內無法再發動起進攻。


    隻要能拖下去,諸葛亮的後勤,肯定拖不過自己。


    而馮賊又被阻於橋山北麵。


    時間一久,最後不還是都得乖乖退兵?


    這麽大的一個誘惑,就算是司馬懿,都忍不住提前用上了精騎一試。


    蕭關一戰,馮刺史雖殺得曹真倉皇渡水,但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的殺手鐧。


    馬蹬這種東西,誰用誰知道。


    此時衝鋒的魏軍精騎,自然也是裝備了馬蹬,衝鋒起來,比起以前,不可同日而語。


    這是漢軍第一次正麵遭遇裝備了馬蹬的騎兵的衝鋒。


    “殺!”


    以最快速度衝過了箭網的精騎,踏著泥水,旋風般地衝向漢軍陣營。


    麵對比步卒快得多的精騎,孟琰的虎步軍弓弩手在射出兩輪箭之後,就不得不提前就退入步軍陣裏,抄起槍矛,準備迎敵。


    精騎狠狠地撞上了步兵陣。


    最前更的一排步卒不少人當場吐血。


    這些日子以來,魏軍一直逼得很緊。


    根本不讓漢軍布置起鹿角和壕溝之類。


    如今隻能是第一時間用人命去擋。


    但同時的,長矛也如槍林般刺出,衝在最前麵的騎兵,要麽被挑下馬,要麽人馬皆被捅穿。


    看到第一波精騎的試探進攻被漢軍輕易化解,司馬懿下意識地一皺眉頭,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著急了。


    不過他很快調整心態:


    “牛將軍,吾交給你三千披甲銳士,且聽吾號令,便領軍進擊!”


    “諾!”


    爛泥地裏打爛仗,優勢在我。


    精騎暫時派不上用場,隻要西岸的漢軍不能及時支援過來,就是用步卒磨,也能磨死這支漢軍精兵。


    第三波魏軍很快衝擊了。


    比起昨日來,節奏快了許多。


    魏延知道,對麵的魏賊是想把自己永遠留在東岸。


    搭橋的速度遠比想像中的要慢。


    水裏立橋樁搭浮橋,比單純在水麵搭浮橋要慢得多。


    單純浮橋一天可搭起數座,若是材料足夠,甚至十數座也是簡單。


    但立橋樁搭浮橋要麻煩得多,再加上時間太過倉促,準備不足,一天都搭不起一座。


    夜幕很快降臨,魏延和孟琰在魏軍的輪番衝擊下,終是守住了營地。


    兩軍陣前,有許多泥漿已經變成了紅泥。


    有些血水,因為無處可去,隻能留在窪地裏,引來了某些嗜腥的蟲類。


    有些疲憊的孟琰找到魏延,建議道:


    “魏將軍,依我看,明日丞相就能搭好橋,到時你且領軍先退,我給將軍斷後。”


    沒想到魏延卻是搖頭,麵無表情:


    “孟將軍比我早領軍過來,手下的將士連日作戰,想必早已疲憊。此番退兵,孟將軍領軍先退,我來斷後。”


    孟琰聽到魏延願意配合退迴東岸,這才暗鬆了一口氣。


    至於誰先誰後,那倒是不重要。


    他點了點頭:


    “那就這麽說定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


    第二日,火一樣的朝霞托著一個金紅的巨輪,正從遙遠的山脊上吐出來,向淺碧的天空上散射出萬道光芒。


    日頭這才剛剛升起,就已經讓人感覺到了熱氣。


    地上的血泥水以最快的速度開始蒸發,到了中午,日頭最大的時候,它們就會變得幹涸。


    除了暗紅的泥土還會保留著昨日廝殺的證據。


    但司馬懿似乎已經等不及到中午了。


    日頭升起的時候,正是對背著日頭的魏軍的有利時機。


    這算是一個小小的天時。


    兩軍對陣,一個合格的統帥,就不能放過任何一點點對己方有利的時機。


    “快快快!”


    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武功水除了比昨日更渾濁以外,水位並沒有任何一點降低。


    如果未來三天內不再下雨,可能武功水才會恢複正常。


    但誰能保證?


    更別說東岸的將士在魏軍的密集衝擊下,究竟能挺得住多久,還是個問題。


    所以張苞很是著急,不住地連番催促。


    因為昨夜連夜讓人趕工,終於編出足夠的竹蔞。


    今天的架橋速度,遠比昨天要快。


    “嘩啦!”


    軍士們吃力地把裝了大石頭的竹蔞推到水裏當錨,再用預告綁死在竹蔞上的錨繩固定竹筏上。


    再加上橫貫兩岸的樁繩,還有各自連接的竹筏,這樣的浮橋要牢固許多。


    很快,浮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對岸延伸。


    當最後一塊竹筏也被固定到橋樁上時,工程營的士兵不禁歡唿起來:


    “成了!”


    張苞第一個跑上去,還用力跳了兩下。


    發現即使是以武功水眼下的水流條件,這種浮橋都沒有像普通浮橋那樣晃動。


    他頓時大喜過望:


    “快,快,去告知丞相,浮橋已成!”


    他的目光看向文實,心裏暗道:


    吾那個妹夫……呸,我是說,馮文和單獨成立一個工程營,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出征前,皇後私底下裏秘密告知張苞,自家小妹被某人搞大了肚子。


    若不是即將北伐,張苞說不得就要提槍騎馬衝到涼州,給馮某人捅六個透明窟窿。


    為什麽是六個?


    因為張苞上有父母,下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再加上自己,可不正好是六個?


    雖然張家這些年已經默認了小妹的事情。


    雖然早就料到可能會有這麽一天。


    但當它真的發生了,張苞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接受。


    隻是馮文和對陛下和皇後有大用,又救過自己一條命,所以六減三,還剩下三個透明窟窿要捅。


    眼下工程營做了一件好事,相當於救了許多將士的性命,那就……再減一個透明窟窿?


    不管張苞的胡思亂想,五丈原上得知兩岸已通,又加派了騎傳,急令魏延和孟琰退兵。


    “將軍,浮橋已搭好,丞相又派人傳令,讓我們找機會立刻退兵!”


    趁著魏軍退下去的間隙,孟琰親自找到魏延,再一次傳達了丞相的軍令。


    魏延沒有看孟琰,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對麵的魏軍:


    “我怕是的,魏賊未必會讓我們輕鬆退走。”


    “那將軍有什麽打算?”


    魏延的目光越發地冷漠起來:


    “不用擔心,就按昨夜我們說好的,孟將軍你帶著人先退,我來斷後。速去安排吧!”


    孟琰咬了咬牙:


    “好,那將軍要保重!”


    此時日頭已經到了半空,按照這幾日的經驗,魏賊最猛烈的衝擊準備要來了。


    因為日頭偏西之後,對魏賊不利。


    那個時候他們基本都會換成騷擾,行疲軍之計,盡量不讓自己這邊得到休息。


    所謂久守必失,就是因為失去了出擊的主動權,所以隻能久守。


    隻是撤退也不是說退就退,要事先做好安排。


    至少要等到日頭偏西之後。


    五丈原上,大漢丞相正坐在四輪車裏,似乎是在觀察戰場。


    但實際上他連望遠鏡都有拿出來,隻是就這麽靜靜地坐著,眼裏似乎閃著某種奇怪的光芒。


    楊儀覺得丞相自從上了五丈原之後,越發讓人感到奇怪了。


    你要說丞相著急渡過武功水吧,可是到達五丈原後,一直都是不緊不慢的模樣。


    你要說丞相不著急吧,那就更不像,要不然也不至於會連派孟琰魏延東渡武功水。


    隻是想起前夜丞相的笑聲,再看看丞相現在似笑非笑的神情,楊儀覺得,眼前的丞相有一種讓自己隱隱的陌生感。


    “丞相,我怕魏賊未必會讓孟將軍他們如願退迴來,我們不多做些準備嗎?”


    聽到楊儀的話,如同雕塑一般的丞相這才動了一下,表明自己是個活人:


    “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看結果了,還要什麽準備?”


    橋已搭成了,退兵的軍令也早傳下去了,這邊的強弩隊一直盡最大的努力,在掩護對岸的兩翼。


    剩下的,就看魏延和孟琰了。


    身為主帥,既然把自己的將軍派到前方去,那就意味著自己要完全相信他們。


    “退!”


    “快!”


    犧牲了不少同袍,好不容易才渡到東岸的的虎步軍,再一次踏上了浮橋,向西岸退去。


    “大司馬!”


    “就是現在。”


    司馬懿抬頭看看日頭,已經開始偏西了,這就意味著不能再等了。


    蜀虜這些天來的表現,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即便是在下了暴雨,武功水暴漲的情況下,水邊的蜀虜竟士氣未墮。


    此等精兵,當真是可怕。


    這就更堅定了司馬懿想要把他們留在東岸的決心。


    “牛將軍,這一次,你親自領軍上陣!到時我自會派人在兩翼掩護你。”


    早就等不及的牛金大聲道:“諾!”


    這一次,司馬懿吸取了教訓,沒有第一時間派精騎上陣。


    三千披甲精卒,在牛金的率領下,開始列陣向前。


    而兩翼,則是安排了精騎不斷來迴徘徊,隻待蜀虜稍露破綻,就會蜂擁而上。


    看著魏賊身上閃光的鎧甲,孟琰臉色大變,急聲地對魏延說道:“魏將軍……”


    “不用管,快走!”


    魏延緊緊地盯著喝喝有聲,緊逼上來的披甲之士,頭也不迴地喝道。


    孟琰重重地一抱拳,轉身向後方的浮橋走去。


    “全軍退後,據寨而守!”


    魏延早就看到自己側前方的魏騎,沒了虎步軍的掩護,他就是再怎麽狂妄,也不會把自己的側翼暴露給敵人的騎兵。


    牛金一看漢軍的動作,頓時大喜:


    “蜀虜膽怯,已萌退意,全軍前進!”


    “喝喝喝!”


    三千披甲精卒加快了步伐。


    進入了弩箭的範圍,最前麵的士卒舉起了大楯,剩下的人下意識地微微低頭,盡可能地保護自己。


    隻是想像中的箭羽並沒有到來。


    司馬懿很快從後方派來了傳令兵:


    “將軍,蜀虜正在退迴西岸!”


    牛金聞言,大笑:“此誠立功之際!”


    魏軍的精卒開始加快步伐。


    重步兵列陣前行,幾乎比所有兵種都要慢。


    除了身上的沉重鎧甲非常消耗體力,還因為他們的陣形不能輕易變亂。


    看著敵人已經進入百步之內,魏昌有些著急:“大人?”


    “等著!”魏延漠然吐出兩個字,然後問道,“虎步軍還有多少人沒渡水?”


    魏昌聞言,連忙轉身向後跑去,不一會兒又跑迴來:“大人,還剩一千餘人。”


    魏延點了點頭:“如此看來,等他們渡水,正好輪到我們。”


    魏昌一聽,有些愕然,魏賊怎麽可能讓我們安然西渡?


    “打敗他們,自然就能安然渡水迴去了!”


    魏延猛地挺直了身子,拔劍高唿:


    “全軍準備!”


    “嘩!”


    魏軍離營寨隻剩下五十步。


    這個時候,守在寨門口的弓箭手這才稀稀拉拉地射出第一波箭。


    隻是這一次,魏軍上下皆是披甲,箭羽的傷害被極大地削弱,更別說箭羽本就不夠密集。


    再往前走十步,漢軍弓箭手皆是呐喊一聲,轉身就跑迴營寨,緊閉寨門。


    這個現象,讓牛金的心立刻謔謔跳動!


    蜀虜此時,怕是已經都在想著要渡迴西麵,軍中戰心。


    身為被司馬懿所重的將軍,牛金自然知道大司馬有多麽渴望困死這支漢軍。


    一念至此,牛金大聲唿喝:“殺!”


    “殺!”


    喊殺聲震天。


    “轟!”


    漢軍營寨寨牆倒下,露出了後麵所藏的森嚴隊列。


    “魏延在此,賊人拿命來!”


    魏延一馬當先,親自領軍衝殺出來。


    將軍親自上陣殺敵,雖然很危險,但卻能極大地鼓舞士氣。


    在魏延的帶領下,漢軍人人奮勇向前。


    牛金萬萬沒想到,蜀虜明明已經向東渡水了,剩下的不是據寨而守,居然還敢迴頭反殺。


    原本為了向前爭功,原本陣形已經有些亂了。


    如今再來這麽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魏延揮舞著長刀,如斬風霹浪,一下子就衝破了魏軍前列。


    “殺!”


    這是一場漢魏兩國精銳步卒的較量。


    雖然魏延所領的漢軍,因為渡水的關係,並沒有太高的披甲率,但勝在突然和人多。


    而牛金的重步卒,則勝在護甲高。


    雖然衝破了魏賊的前列,但魏延知道這遠遠不夠。


    若是不能及時打敗眼前這支步卒,等魏賊的精騎反應過來,那麽自己就危矣!


    他緊緊地盯著牛金所在的帥旗,長刀所向,鏘然有聲。


    即便是在強烈的日頭照耀下,仍可看到火星閃耀。


    那是長刀劈砍在魏賊兵刃或者鎧甲上的結果。


    牛金也算得上是一員猛將,看到魏延如此,又豈會退縮?


    當下大喝:“殺虜!”


    兩人在親衛的護衛下,開始短刀相接。


    隻是牛金突然看到魏延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時,心裏就是一突!


    “殺!”


    一支不足兩百的騎軍突然從漢軍營寨衝出,領頭者,正是魏昌,他開始尋找機會切入戰場。


    本以為是一場爛仗的牛金,發覺自己被陰了。


    陣形本就淩亂,再加上主帥又脫不開身,突然被騎兵突襲的步卒會有什麽的命運?


    魏昌領著這支小股騎兵,來迴衝突,魏軍陣形越發地淩亂了。


    遠處兩翼的魏騎想要衝過來,但被對岸的強弩射退。


    唯有側前方的精騎才能趕過來。


    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等他們反應過來時,牛金的帥旗已經被衝入後方的魏昌一刀劈倒!


    “魏將已死!魏將已死!”


    帥旗的倒下,成了壓倒魏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兵敗如山倒,牛金就是再怎麽不甘心,也隻能被底下的人裹脅著向後退去。


    剛剛趕過來的魏軍精騎,麵對自家潰軍,也不敢輕易上前,目送漢軍再一次退迴寨中。


    “痛快!”


    魏延扛著大刀,哈哈大笑。


    鮮血順著刀柄滴落到身上,他也毫不在意。


    “傳令,準備渡水!”


    雖然這一次退兵讓人感到很窩火,雖然極不情願退兵。


    魏延私底下裏都敢說丞相的不是,盛怒之下,對退兵表示自己的不滿也是很正常的事。


    隻是他終究是領兵多年,再加上看到這兩日魏軍一刻也不願意停息的連番衝擊。


    魏延心裏又豈會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退兵確實是最正確的選擇。


    畢竟誰也不知道,武功水還會不會再暴漲。


    既然第一次浮橋能被衝散,那麽第二次浮橋自然也有可能會被衝掉。


    在殺潰了三千魏軍披甲銳士之後,魏延念頭終於通達了,開始領軍撤退。


    遠在五丈原上了丞相,放下了手裏的望遠鏡,微微一笑:


    “魏文長勇武哉!”


    然後又想起了什麽,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ps:


    好多人都覺得諸葛亮會觀天象,不可能困於這場大雨,還以為是作者箘刻意貶低丞相,借此抬升主角。


    可是也不想想,演義裏他就沒料到上方穀下雨,讓司馬懿死裏逃生。


    史實裏又真有因為大雨導致武功水暴漲,孟琰被困於武功水東岸的事情。


    就算是現代,天氣預報的準確率有多高,大家心裏沒數?


    現代科技都解決不了的問題,竟然有人覺得丞相能完美解決?


    總得體諒一下作者菌的羞恥心吧?這個真沒法吹。


    所以丞相連說“天意”,說的就是他的心裏話啊。


    昊天:你以為我不要麵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蜀漢之莊稼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甲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甲青並收藏蜀漢之莊稼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