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一隊商隊沿著官路壓著白雪向著平安府駛去。


    商隊不少人坐在車架上相互交談著,大家都來自天南地北隨便扯點話都能討論半天,更不說最近大虞鬧出不少事兒來。


    “天安府華南郡的楚家被人滅了門,當地鎮世司接連查了數天也沒查出來,楚家所有人不論老少都被擄走,聽聞至少是三個真我境的大能出手,楚家的產業也被附近的大族趁火打劫,分得幹幹淨淨。”


    “那楚家從哪招惹的仇家?能惹得這麽多大能出手。”


    “這誰知道,不過這世道,能活著就不錯了。”


    “哎.....安夏府的巡察使林墨不也被免了職,聽說擅自離守一年多.....”


    “那巡察使我知道,我也是安夏府人士,林大人是個好官,府城百姓哪個不必以前過得好?那府令大人不也是沾了林大人的光。”


    “哎,聽說天一道的慕容星河攪的兩府之地亂糟糟的?”


    “相傳慕容星河得了蛟龍血,四處尋著其他珍寶,算得上我大虞年輕一輩第一人了吧?”


    “老說那些大人有什麽意思,有沒有那種.....嗯,大家都懂的。”


    “粗鄙!!!我先來,這是我安夏府的話本,關於金鳳樓四花魁的.....”


    “呦嗬,還有圖案,嘶,勾勒的如此曼妙,是哪位畫師名家?”


    商隊在嘈雜的議論聲中緩緩前行,而最後一輛板車上,一個少年和小和尚坐在一起。


    趕車的老人聽著這些話冷哼一聲,轉身看向少年:


    “雲兒,你莫要多聽他們說話,都是些一輩子隻能苟延殘喘的人,這次我們順路去平安府,也是拜訪你的二伯,你要知道,若是沒有通天手段,哪來家財萬貫!你要記住!富在本領,不在勞身,力在局勢,不在力耕。”


    老人叮囑道:“定要切記,你是我蘇家最有天資之人,將來要踏入二品,成就世家大族。”


    “哎,知道了,李伯。”


    蘇雲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小和尚,詢問道:“聽說前兩年,平安府的寺廟都不好過,如今也要遵守朝廷的令,你要是去想去拜訪高僧,那怕是有些難了。”


    “小施主,小主不需要拜高僧。”小和尚搖了搖頭,輕描淡寫道:“高僧見到小主也要跪拜,小主是他們都要供奉的人。”


    “嗯?吹牛就算了!可別亂說!”蘇雲拽了拽小和尚的衣服,小聲道:“平安府說這話,你不怕被抓走啊?還有,你才多大,哪裏是什麽主,修行幾年,就敢口出妄語,不對,你是修佛的,什麽時候都不能出妄語。”


    “小主從不說謊。”小和尚低頭算了算,抬頭看著蘇雲沉聲道:“小主修行七百七十六年,如今是第五世身。”


    “嗯?小和尚,你沒糊塗吧?”蘇雲眉頭緊皺,手摸在小和尚的額頭上,嘴唇抿了抿:“也沒事啊.....”


    小和尚笑了笑,將蘇雲的手拿下來,認真的看著蘇雲:“你悟性佳,根骨差,不適合走武修的路子,神魂不錯,道術通玄不如悟性通玄,我送你一法,好好修煉。”


    “啊?”


    蘇雲愣神之際。


    小和尚一指點在蘇雲額頭。


    蘇雲眼睛閉合,身子一歪倒在車板上。


    老人聽見動靜扭頭看過來,剛要起身,小和尚瞧了老人一眼。


    老人便趴在車架上,目光從警覺變成呆滯,口中喃喃:“我主......”


    小和尚從指尖逼出一滴金色的鮮血渡入到老人體內,吩咐道:“我渡你入品,護佑好他,若是修成無上佛法,我會選他做我的六世身。”


    “是.....我主。”


    小和尚笑了笑,執手行佛禮,轉身消失在原地。


    蘇雲悠悠轉醒,隻感覺腦袋脹痛,看著身邊沒有小和尚,便看向老人:“李伯,他呢?”


    老人搖了搖頭:“他?雲兒你沒事吧?從始至終隻有你一人啊。”


    “我一人?”


    蘇雲撓了撓頭,疑惑的看著馬車,感知到腦海中冒出的佛經,而腦海中小和尚的身影漸漸變成自己的模樣,沉默片刻。


    蘇雲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對著老人認真道:“是了,從頭隻有我一人,李伯,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我們不去二伯家,我要出家,我要修佛。”


    “好,都聽雲兒的。”


    老人嘴角露出個滲人的微笑,拉緊馬繩。


    馬車脫離商隊,向著另一側走去。


    等到小和尚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來到一個破廟前,喃喃道:“天下第一寺說不要就不要,可世間因果,又怎麽會說斷就斷.....”


    小和尚走入大殿內,瞧著一眾東倒西歪躺在地上酣睡的一眾乞兒,臉上掛著笑意向著廟內泥像走去。


    破廟外看起來殘破,內裏牆壁上被補上了窟窿。


    廟中間升著篝火,而最裏麵的高台上聳立著泥像,說是泥像。


    其實是乞兒幫的眾人將老和尚封在泥土中,就露出個腦袋。


    老和尚怪異,每日懷中都會長出一個果子,吃了之後數日感覺不到餓,還神清氣爽,乞兒幫便整日搶奪,最後嫌麻煩,便將破廟上的石像推到,在石台上釘上一根長釘,強壓著老和尚坐上去,貫穿身體。


    再和泥封住,還假模假樣的當成真的佛像在泥土上刻上袈裟的樣子。


    每日早起還會拜上一拜,隻是言語之間從不尊敬,隻當做好玩。


    說來也奇怪,每日不喂食,偏偏老和尚也死不了,那果子第二日便從脖頸下的泥土中供出來。


    小和尚眸中流光溢彩,盯著熟睡歪著腦袋的老和尚,微微搖頭:“奇怪....小主還真有些看不透聖僧了。”


    在小和尚眼中,枯瘦的老和尚體內,有一新枝慢慢長出,偏偏枝頭上結了兩個果子,那兩個果子互相爭奪著養分,像是爭奪著身體的控製權,亦或都是新枝真正的主人。


    小和尚腳下一踏,一縷縷彩色的七情六欲之氣升起,緩緩鑽入老和尚體內。


    受到刺激的老和尚猛地睜開眼,張開嘴怒吼著:“啊!!!!”


    “哎呦,大晚上吼什麽!”


    一眾乞兒被驚醒,揉著眼睛看到小和尚怒喝道:“哪來的小和尚.....”


    “嘿嘿,該不會是來找老和尚的吧?”


    “看起來還真像一對師徒哈哈哈。”


    一乞兒走到老和尚身前,一巴掌抽在那光溜溜的腦袋上,怒吼道:“別嚎了!!再嚎舌頭給你拔了!!”


    老和尚挨了打,頓時瞪大了眼睛,轉頭盯著那乞兒一動不動。


    “呦嗬,還嚇我?”那乞兒又是一巴掌下去,眼見老和尚還看著自己,心底莫名的也有些發怵,輕咳兩聲。


    轉過身看向小和尚,厲聲道:“怎麽著?來救他的?你也能生果子不成?”


    小和尚笑嗬嗬的看向那乞兒,行了一禮,好奇道:“敢問施主,什麽果子?小主眼中隻看到兩個佛果,並未看到其他果子,還請施主解惑。”


    “呀哈!”


    那乞兒看了眼圍過來的眾人,瞧小和尚淡然的樣子也覺得有趣,便從懷中掏出一個果子:


    “喏,看到沒,就是這樣的果子,你每日也會變出來嗎?若是不能,瞧你這細皮嫩肉的,不如加入我們,當然,那得讓爺幾個樂嗬樂嗬。”


    “哈哈哈,就是就是。”


    “我看這小和尚也白嫩的很,那小身段,換上女裝撅著屁股也也不錯。”


    小和尚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低下頭看了看手裏的果子,張嘴咬下,輕聲道:“不錯,蘊含不少法力,可惜隻是滋身並無其他作用。”


    “嗯?”


    那乞兒眼見小和尚吃著果子,頓時一愣,手捏了捏,低頭看向空空的手,不解道:“什麽時候拿走的?!”


    小和尚不理會乞兒,轉身看向老和尚搖頭歎道:“也不知你用了什麽法子,又想結出怎樣的佛果,小主當真好奇。”


    小和尚眼眸中露出殺意,世上玄關者就這幾人,少一個,便少一個對手,還未待小和尚動手。


    老和尚猛地看向小和尚,眸光流轉似是有恐怖的威勢在蓄力。


    “嗬.....後手麽。”


    小和尚笑了笑,在那眸光中察覺到一絲危險,輕輕搖了搖頭,之後還需要見一見那人,若是受了傷,就不值了,想到這,轉身向著破廟外走去,喃喃道:


    “小主要去一趟東洲,聖僧還是早日成佛為好,否則.....千年大勢,您老還要等上一等。”


    “哎,你給我站住!”那乞兒帶著眾人圍上去:“你怎麽將果子拿走的?還有你想來就來?讓兄弟們開開葷!”


    小和尚轉過身伸手探去,隻見那乞兒的頭落在手中,盯著手裏的腦袋微笑道:“果子就是這麽拿走的,施主可看清了?”


    手中的腦袋張開嘴,木訥道:“看清了.....”


    “啊!!”“妖僧!妖僧!”


    隻見那乞兒無頭的屍身在噴著鮮血,其他乞兒慌亂的向門外跑去。


    小和尚笑了笑,身上一縷縷粉色煙霧瞬間籠罩住眾人:“小主便請各位施主開開葷!”


    說完,小和尚將手上的人頭隨意的丟在地上,對著泥像點頭示意,轉身走出廟外。


    廟內,則響起野獸般的低吼聲。


    ......


    鐺鐺鐺~”


    “來來來,喝……”


    酒肆的聲音透窗傳來。


    白浪牽著駿馬,從安夏城的東門進入城內,眼前景色便豁然一變,一條熟悉的青石長街出現在視野中。


    街道兩側皆是燈火通明的亭台樓閣,絲竹之聲從裏麵傳出,很多行人撐著小傘,在小雪紛飛的街上行走,而不少酒館中的旅人喝著烈酒,更有不少穿著官服的人,府城雖說還下著下雪,可災情早早的已經解決。


    如今更多了幾分欣賞雪景的心思,窗外寒風凜凜,屋內烈酒佳人作伴,也是快哉。


    白浪長舒一口氣,曆經半個多月,總算是迴來了,拖了拖臉上覆著的半截麵具,一手牽馬,一手撫在刀柄上,粗看之下威武霸氣,隻是那兩個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像是在尋著什麽東西,想要拆上一拆。


    正當白浪擺著姿勢的時候,身後白薇的話傳來。


    “哥,你戴著麵具看起來英勇多了!看來沒幾日我便能給自己尋上一個嫂子了!”


    白薇從城門處走來,身後還有一隊司衛跟隨,司衛拱衛著中間的板車,板車上押解著一個鐵箱。


    “嘿嘿嘿,要屁股大的!”白浪戴著麵具,甕聲甕氣的說著。


    “噓!!!”白薇聽著白浪傻咧咧的話,連忙走到身邊,敲了敲他的麵甲:“哥,不要出聲!破壞你的形象,粗鄙!一聽,就是個大傻子,那時候誰還跟你相親?”


    “可......”


    “噓!我們能少說,就少說,盡可能不說超過三個字!”


    “好,明白。”


    “瞧,迷人了!”白薇挺了挺胸前的山峰,歪著頭看向身後的司衛:“各位兄弟都在辛苦一下,等到千司殿交給大人後,我請大家去酒肆勾欄轉一轉!!”


    “吼!謝白姐!!”


    “哎?”白薇伸出手掌壓住眾人歡唿,擺了擺手:“現在都注意些,別以為到了城內就能鬆懈,交了差,再開心!”


    “是!白姐!”


    眾司衛臉上滿是喜意,這冒著雪去了一趟華南郡,押解的東西很重要,獎賞也豐厚,其中大多都是合妖道的師兄弟,大家平日都抱成一團,也自認是林墨嫡係,髒活累活都不嫌棄還搶著做。


    當然所得也是其他司衛的數倍。


    白薇點了點頭,湊到白浪身邊拱了拱他的手臂,輕聲道:“哥,你瞧,師弟們多開心,我俸祿都花在衣服和徐長老煉製的養顏丹上了,這次酒錢你掏。”


    “啊?剛才不是你.....”白浪愣了下,無奈的看向自己妹妹,出門在外花銷都是他,好不容易見白薇請客,居然還是自己掏錢,不對呀,那師兄弟剛才怎麽謝的是自己妹妹.....


    “哎.....”白薇搖了搖頭,美眸白了白浪一眼,歎息道:“哥.....你要知道,女子都喜歡灑脫大方的男子,若是小氣了,可得不到女子的心,你應該怎麽說?”


    “......”白浪想了想,輕聲道:“好?”


    “語氣肯定些!”


    “好!”


    “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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