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湖,木屋前。


    林墨帶著眾人已經坐船離開,葉鴻影摸著胸膛前露骨的傷口微微顰眉望著湖麵小船離開的方向。


    身上其他位置還有不同程度的傷勢,一縷縷黑氣從傷口處被劍意驅散。


    一旁的邋遢老人湊到葉鴻影身前,上下打量一眼,肩膀拱了拱以示安慰,將手中的酒葫蘆遞過去,寬慰道:“輸了?那林巡察使看起來人兇了些,做事還不錯,好歹給你留下條命。”


    邋遢老人見葉鴻影沒反應又拱了拱,沾染上一絲鬼氣之後,連忙吹了幾口氣,相連的部位脫落下一層木屑,勸解道:


    “你不過是半步天象境,能勝過西域那三個天象境已經證明桃夭劍沒選錯人,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世上又豈是隻有你一個天才?數千年來,天驕者如過江之鯉,能留下名,又能踏入玄關者,不過才幾人?”


    葉鴻影搖了搖頭,將木棍放在眼前觀摩著,木棍之上也沾染不少鬼氣,手腕一抖,幽藍色劍氣湧動緩緩驅散。


    “怎麽?還想著解開桃夭劍的封印再鬥上一場?”


    邋遢老人背靠著木屋,望向桃樹林中,做飯的主仆二人,低聲道:“桃夭劍若是解開,再讓老頭子給封上,可就難嘍,說不得老頭子我呀再也便不會人形嘍。”


    葉鴻影歎了口氣,將木棍插迴腰間, 撕開胸口的衣襟,從懷內將傷藥取出灑上去,輕聲道:


    “麵對林墨之時,我有一種感覺,就算我解開桃夭劍,也未必能勝,我明白你說的,既然林墨都這般恐怖,那慕容星河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葉鴻影拿過邋遢老人的酒葫蘆,拽開塞子,輕聲道:


    “往日師門長輩,和修行界的傳言,我向來不信,說我比不上慕容星河更是不屑,隻覺得是我還未出宗,還未留下名,還未掃蕩天下,所以才會排在那天一道首徒之後,可見到林墨,我明白,確實比不過慕容星河。”


    咕嚕咕嚕....


    “嗯?”


    喝下酒的葉鴻影抿了下嘴,看向邋遢老人,詢問道:“這次的桃花釀味道怎麽不對勁?”


    “嘿嘿。”


    邋遢老人壞笑著拿過酒葫蘆湊到葉鴻影耳邊,悄聲道:“我將那妮子的蠱蟲放進去了,你放心,大補!常喝可增加一些神魂之力,情蠱可是好寶貝!!”


    邋遢老人從前兩日就察覺葉鴻影體內有一絲不對,和葉鴻影商議之後,手化枝條探入其體內,又細化才將未孵化的情蠱取出。


    葉鴻影看向那道靚影,師媚兒似有感應對著葉鴻影迴眸一笑,那在林間燒火煮鍋的樣子,那輕撩發絲將其掖在耳後美的讓人心動。


    “哎,老頭子問你。”邋遢老人晃著酒壺也順著葉鴻影的目光看向那師媚兒,沉聲道:


    “她給你下蠱,你釋然一笑,也不追究,可玄仙教的人到底不是良善之輩,不說他們為了成仙什麽都做得出來,就說他們每隔幾年再這裏,再大虞做的那些事,哪次不是伏屍萬千,就連那些教徒也都是瘋子。”


    “而且他們曆代聖尊都是踩著同輩屍骨上去的,更別說還有十二尊者位,她能以真我境坐上那天象境才能坐的位置,更不是簡單的人物,小子,情不知所起,老頭子我知道,可未必要一往而深,你當真喜歡她?”


    “喜歡。”


    葉鴻影嘴角牽起笑意,學著邋遢老人的樣子,背靠著木屋,低聲道:“老頭子,你不用再問我,我當真喜歡,若是換一個,我也會喜歡。”


    喜歡隻是一種感覺,他也需要這種感覺去徹底領悟劍意,師媚兒以為是她選的他,卻不知道是自己選擇的她,領悟桃夭劍意以來,發現情字最為重要。


    另一方若是身份複雜,牽扯的感情越強烈,那劍意便更強,而眼前的師媚兒是個不錯的選擇,那背後的玄仙教或許也可化為領悟劍意契機。


    邋遢老人微眯著眼,不動聲色道:“你從桃夭劍中,悟到了什麽?”


    “淚.....”


    葉鴻影將木棍拿起,至於眼前,那木棍的頂端有一個水滴狀的痕跡,眼眸中閃過傷意:“先祖的一滴淚,先祖為仙,落入通玄山,若非愛上其他人,我這一脈又怎麽會傳承下來?”


    “嗬嗬.....”


    邋遢老人深吸一口氣,辯解道:“你也說了,先祖是仙,可記載中,仙不是不死不滅麽?若是留下血脈,她也應該在某處看著你才對,不是麽?又怎會讓你這一脈顛沛流離,一直到你父輩才有了富貴。”


    “你沒見過她麽?”葉鴻影看向邋遢老人,眼前的劍鞘應該順著追隨過先祖才是,又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一直以來對樹老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見過。”邋遢老人點頭又搖頭,輕歎道:“又沒見過.....”


    “每次都說這種話,聽聞玄仙教尊者個個不凡,若是得了媚娘的心,你說萬一失手將死之時,會不會被救下來?”葉鴻影脫下衣裳赤裸著上身,背對著邋遢老人:“幫我包紮一下.....”


    “你啊,劍心不純,說實話,老頭子我覺得看不到你悟劍的那天!指望她救你,不如指望我呢!走走走,我可不管你你。”


    “那我去找老婆子幫我?”


    “哪來的老婆子?”


    “喏,在那蹲著身子拿個木棍玩蟲子的那個....”


    .......


    “小姐,這個蟲子可以變成兩截哎!”


    秀禾蹲在地上扒拉著蚯蚓,抬頭看向燒火的師媚兒驚訝道:“小姐,小姐,你快看!”


    “秀禾乖,自己玩....”


    “哦...小姐,秀禾覺得那壞人收陶蕊做弟子,就是為了拒絕你,哎,陶蕊也真傻,跟那壞人還不如跟我們小姐呢.....”


    “嗯,這我當然知曉,陶蕊體質有些不同,想必玄月山莊的至寶在她身上,那林墨不過是托詞罷了,無礙,不過是美容養顏的珠子罷了,當下我們還有要事要做。”


    師媚兒瞄了眼,便拎著裙擺坐在一旁,手撐著下巴,略帶愁容,費盡心思也隻得一半的破界法,就算迴教內也交不了差。


    雖說臨走前,林墨答應幫她將慕容星河的另一半秘法拿到手,可代價是要帶林墨見識一趟血池,還要保證不被人發現,看了之後才會幫她尋渡生令。


    以林墨在安夏府的掌控力,若是發動鎮世司和衙役,想必能尋到一些線索,隻是看林墨篤定的樣子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像是渡生令已經在他手中一樣。


    莫非,那林墨真是渡生一脈,或是得到渡生尊者的遺澤?


    自己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師媚兒手撐額頭幽怨的歎道:“也不知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血晶沒了,眼下全部的指望,都在林墨身上的破界法,還有渡生令.....”


    “該怎樣將林墨帶入血池呢....”


    ......


    雨幕瀟瀟,天公不作美下起下雨。


    兩隻小船順著通河而下來到文德鎮,從碼頭上下來,林墨一襲黑衣站在街道上,肩膀上趴著一隻白狐,陶蕊懂事得撐著油紙傘替林墨擋著雨。


    向前望去,文德鎮白牆青瓦,頗具澤國水鄉的韻味,在微雨中看去,就好似一幅朦朦朧朧的水墨畫。


    林墨眉頭微皺看向身後不遠處,撐著白色油紙傘的數個俏麗女子,走過橫跨兩岸的石質拱橋,步伐不快,目光一直望著林墨等人,保持著數十步的距離。


    李雨婷戴著鬥笠,披著蓑衣,瞥了眼身後洛水宗的數女,走到林墨身旁不善道:“公子,那沈惜弱像是要賴上我們,要不要我去將她們....”


    “不急,洛水宗.....”


    林墨迴過頭望著那些女子,他也知道這些女子的想法,從那日之後,跟在自己身後也不過是覺得桃夭劍主身旁有玄仙教的尊者,自己又是大虞的巡察使,她們能幫上不少忙,還跪在林墨身前懇求,若是有朝一日返迴大虞,帶上她們這幾個苦女子....


    林墨對著李雨婷低聲說了幾句話,轉身向著前方巷道走去,李雨婷點頭側身行禮,待到林墨離開這才走向沈惜弱等人。


    “師尊慢些.....”


    陶蕊連忙跟在林墨身後,身上的青衣濕了一半也想為林墨撐傘。


    林墨並未迴應,腳下不停繼續穿過巷道,順著人流來到一處茶攤坐下,肩膀上的白狐看了眼陶蕊搖了搖頭,就算自己想為公子撐傘都不行,更別說陶蕊不過是隨口收下的弟子。


    “哎呦,聽說通河上遊的碼頭出了怪事,官府的人查看未果,去求洛水宗了。”


    “聽聞洛水宗的聖女不是去桃花湖尋那桃夭劍主麽?她離上遊碼頭又近....”


    “聖女倒是癡心一片....”


    茶攤上坐著不少人,不斷攀談著,瞧著林墨坐下, 眾人的議論聲小了些,瞧那肩頭通靈的白狐,就知道不是凡人,有幾人還冒著雨去其他地方躲雨。


    茶攤老板也是連忙上前恭敬的招唿,陶蕊收起雨傘隨意的要了幾樣,就站到林墨身後,一副乖徒弟的樣子,眼神露出堅毅,玄月山莊的幾年,先是被陶天成把玩,生不如死,熬到那惡人身死,自己的娘親又跳崖而下。


    留下的也是一句,活下去。


    名義上是玄月山莊的小師妹,宗門的掌上明珠,實際上還不如青樓賣唱的妓子,她們熬個幾年也能有些選擇,自己如今又受到那萱蕚珠的影響,隨時化成那醜陋的怪物。


    看著身前的林墨,陶蕊強忍著心中的萬般情緒,謹記著娘親的那一句,活下去。


    作為水鄉女子,陶蕊幼年便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十一二歲時,也曾扈錦帶來此地遊玩,也曾趴在臨河的圍欄上,望著來往小船上的才子佳人,偶爾也會羞羞的幻想,長大後會嫁給什麽樣子的如意郎君。


    那時候歪著頭想著,她的相公可以不是修者,但要長得俊美無雙,還要有才學,能逗她開心,不像爹爹那麽嚴肅,會像寵小孩似的寵著她。


    如今,隻覺得,幻想就是幻想。


    能像凡人一樣過完一生,也是奢望。


    咣當!


    一聲撞擊聲,陶蕊迴過神,扭頭看去對麵二樓窗戶被推開,隻見一白嫩女子背對眾人,身無寸縷露出白花花一片,雙手抓著窗沿,身後有一健碩男子,左手摟著右腿腿彎,右手摟著左腿彎,把女子抱在腰間,女子嬌嗔聲映著雨聲,戰況頗為激烈。


    水滴順勢而下。


    那男子瞧見林墨,眼孔猛地放大,連忙摟著女子迴來,隨手一招將窗戶關好。


    陶蕊臉上有些發熱,看了眼不耐的林墨連忙換上一副正色的樣子,拎著茶壺為林墨續上水,還將一塊糕點送到白狐嘴邊。


    “呦嗬!哪家的公子哥,玩的如此花哨.....”


    “嘿嘿,那女子身材不錯,那西瓜還真大!”


    “哎?兄台你怎麽滿臉憤恨?”


    “莫不是....”


    茶攤的數人望向那名臉色鐵青的男子,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快,有幾人更是偷笑起來。


    那男子像是忍受不下去眾人的目光,猛地站起身向著那巷口跑去。


    眾人嬉笑間,數個身穿白裙,手撐油紙傘的蒙紗女子從巷道走來,領頭的上前走到林墨身前:“公子,沈師姐已經為您找好落腳的地方請隨我們來。”


    “嗯。”


    林墨看向這名女子,叮囑道:“對了,你再此等一等,一會兒若是有人來找我,便帶著他來尋我。”


    “是,阿青知曉。”


    阿青點點頭,看向一旁的眾師妹。


    那幾名女子側身讓出路,引著林墨。


    待到林墨等人離開,茶攤上的人湊到同伴身旁低聲道:“這是洛水宗的服侍,那沈師姐莫不是聖女沈惜弱?”


    “她們不是在桃花湖麽?”


    “那剛才的公子是誰?劍主?”


    “咳咳.....”阿青背對著眾人輕咳兩聲,抱著收起的油紙傘靜靜候著。


    眾人連忙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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