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少雨多風,偏偏這幾日連連下了數天,來時風急雨驟,去時行色匆匆。


    咕嚕咕嚕-----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官路,隻留下溝壑間的泥濘水漬,風停雨住,路上的小水坑還是要待些日消弭,車夫瞧著前方不遠處的城池,安夏城。拉住馬繩,對著車廂內說道:“大人,季小姐,安夏城到了。”


    “好,稍等片刻在入城,城門前沒有官員迎接麽?”


    一女子清澈的聲音響起。


    馬夫探著頭望了望,城門處隻有數個守城的士卒,一旁也是來往的商人,還真沒見到府內的官員,搖了搖頭,迴應道:“沒瞧見呀,大人是不是沒有通知府城?”


    “府令大人前來,他們居然還不出城迎接!哎呀,你別動!”車廂內,一襲彩裙的季伏苓將段清羽按在座位上,露出半截潔白的小臂,手裏拿著妝盒,慢條斯理著為段清羽化妝。


    本就俊秀眉毛在精心勾勒下,看起來多了些英氣,容貌依舊是那個容貌,但看起來嚴肅冷酷,兇了些,比之前一眼的書生樣好多了。


    “季小姐,我是男子,又何必化妝?還畫成這樣.....”段清羽拿著銅鏡照著,探著手想要蹭下眉頭,被季伏苓一把拍下。


    季伏苓把妝盒收起,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人靠衣裝,要去見大大小小的官員,要是還是一副好好書生的樣子,怎麽壓得住場麵?我可跟你說,這裏麵呀,道道多著呢,我爹當年就是沒人指點,仕途之路走的是磕磕絆絆。”


    季伏苓附身湊到段清羽身前,拿著手帕貼身輕輕擦拭他眉梢,段清羽正襟危坐,隻見那紅唇距離不過尺餘,明顯能感覺到溫熱鼻息吹拂在臉頰上。


    唿~~


    段清羽起初眼神澄澈,慢慢的感覺有些不對,身子向後靠去,臉頰通紅,小聲道:“季小姐.....我們也不要靠得太近...”


    季伏苓也發覺段清羽的羞澀,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湊到段清羽耳畔唿出一口熱氣,柔聲道:“怎麽了?清羽哥哥,我們不是已經訂婚了麽,還怕什麽....”


    季伏苓瞧著段清羽越發不自然,嬌笑著也不再逗他,轉過身對著馬夫吩咐道:“進城。”


    “哎,是,小姐。”


    馬車緩緩駛動。


    段清羽低著頭,手摸著身旁的包裹,那裏麵裝的滿是古書,手越發的用力。


    “怎麽?還在想你的韓小姐?她不過是仗著她爹是尚書,對你這般淩辱,我爹爹也不差!陛下既然下了婚約,雖未成婚,可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早晚會找機會收拾她一頓,給你出氣!”


    季伏苓握著拳對著空氣舞兩下,一旁的段清羽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麽,那時本就是他對韓高霏一眼定情,就算最後被拋棄,又不會恨她,隻怪自己無能罷了。


    “茯苓,安夏府的巡察使林墨與我相交甚深,他呀,看似不好相處,卻一心為大虞,護佑百姓,斬殺邪祟,是個好官,到時候我引薦你認識。”


    段清羽臉上掛著笑容,看著眼前的可人,一女子放下一切,陪他一路顛簸,天大的情分,自當好好對待。


    “林墨?!我知道,不過弱冠之年便任兩府巡察使,修為通天,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


    季伏苓眼眸閃著亮光,身在官宦之家,從下接觸最多的便是鎮世司,當年家裏遭了邪祟,也是鎮世司來的人,聽爹爹說,大虞強盛,便是因為鎮世司。


    馬車駛入城門,城牆上,一隻金絲雀兒迴頭瞅了眼,揮舞著翅膀向著馬車飛去,落在馬車頂端,對著城牆上的數人點著鳥頭。


    林墨少有的未穿官服,一襲水雲錦質地的黑色公子袍,銀發被一束黑色帶子隨意的綁在身後,腰懸玉佩,背著雙手站在牆頭,看著那馬車的軌跡,背後跟著兩人。


    青璃上前一步,拱手詢問:“大人,既然相識,還特意在此等候,何不下去見上一麵?”


    林墨搖了搖頭,輕歎道:“算了,到底不是一路人,那段清羽為人正派,若是論起來,怕又是一個潘鬆清,你去吩咐好府衙的官員,讓他們盡些心,多多幫襯他,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他們心裏也清楚。”


    “是,大人。不過徐長老還差不少人才能煉製成功,一府之地的犯人還是有些不夠用,我們調離那麽多牢獄,數郡之地牢獄大多都是空的,要不要抓捕一些百姓......”


    青璃眼眸微寒盯著那輛馬車,緩緩道:“若是段清羽.....大人,是否提前布置。”


    “段清羽與虞廷玉關係不錯,我們還要多多保護,免得惹我們的陛下生氣,府衙有小雀兒看著應該也無事。”


    “屬下明白。”


    青璃從懷內取出黑雀勾勒幾筆便放飛出去,守在府衙的司衛,自然會通知那些官員在門口迎接,既然大人要他們好好配合段清羽,那便把他供起來,抬得高高的。


    林墨轉過身看向青璃,眉頭緊皺叮囑道:“流氓土匪,邪魔外修,殺了便殺了,行事雖大多不符合律法,可還能說得過去,若非必要,盡可能少牽連百姓,知道麽?”


    “是,青璃知錯.....”


    “但.....若是涉及生死。”


    林墨望著黑雀化成一道黑色流光飛去,輕聲道:“那便萬事皆允,若是吞百人能恢複一縷傷勢,吞千人能脫離險境,那便吞,那便殺,就算殺千萬人亦可。”


    “青璃知曉的。”


    青璃看著林墨認真叮囑的樣子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笑的極為開心,上前數步,手撐著牆頭,望著府城內商販叫賣,居民安樂,遊人攜友暢玩,笑顏如花,感慨道:


    “大人呀,大虞十三府,若論安定繁榮,我們安夏府僅次於上京城。”


    林墨微微皺眉,疑惑的看向青璃。“所以?”


    “妾身就是覺得很有趣.....”


    青璃撩了下發絲,嫵媚的迴頭看向林墨,岔開話題:“寧琪跟妾身說,大人睡不好,要不要去往生堂為大人求藥?那安神香無用麽?”


    “安神香不錯,那寧琪......”林墨微微皺眉,修為不錯,侍奉倒也貼心,可總覺得其中夾雜著別的情緒,感知上也總有一絲熟悉之感。


    “寧琪?”


    青璃瞧著林墨皺眉的樣子,略微沉吟,隨即笑吟吟的看著林墨:


    “寧琪的那隻白狐,還是那晚元筱竹在府城捉拿胡青山逮捕的,那隻白狐本就是妖身,修為不低,被教內秘法抹了神誌,賜予寧琪,不過一年之間,便從三品氣旋,一路破境到三品巔峰。”


    青璃頓了頓,輕聲道:“不過,想要踏入二品境,還要苦修數年,若是好好培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瓶頸。”


    合妖道功法本就與融合妖物的資質有關,那白狐本就是妖修,能化人形,融合之後,自然一路修行無阻,哪像當年,青璃也不過融合的一隻喂養過靈藥通了些許靈性的青蟒,資質上便差了不少。


    “是那隻白狐麽....”林墨點了點頭,難怪會有一絲熟悉感,聽到青璃這麽說,也熄了調走寧琪的心思,若是資質尚可,手下還能多出一個大能。


    一隻黑色流光飛到青璃手中,待到青璃看完之後,看向林墨:“大人,上京城來信。”


    “嗯。”林墨看了眼一旁老神在在的誌忠,誌忠對著林墨諂媚的笑著,雙手不斷揉搓著,一副猥瑣的樣子,欲說又不說。


    “說。”


    “大人,喂養玄駒太費銀子,我俸祿都不夠,還有找母馬已經沒什麽用了,都承受不住,屬下想著能不能托陰鴻在黑市幫忙尋上一尋妖物,讓其配種。”


    誌忠站在身旁半天不吭聲,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趁著收到上京城來信的檔口。連忙提一下。


    “玄駒?”林墨輕笑著,那馬臃腫的躺下都能打滾,還被叫做玄駒?


    林墨看向一旁的青璃吩咐道:“合妖道對妖物秘法繁多,將玄駒送往合妖穀,讓徐衛看著來吧。”


    林墨身子化為一縷縷鬼霧隨風而散,飄向鎮世司內,一想到出門在外,拉馬車的就是這匹玄駒,渾身就不舒服。


    “大人!別呀!”


    誌忠對著青璃連連擺手,求放過,身影一閃化為金光緊隨其後。


    鎮世司,千司殿內。


    縷縷鬼氣飄入殿內,守在門口的四女瞧那鬼氣,也是躬身行禮。


    自那日領的第一份差事就辦砸之後,四女沉穩很多,雖說對方是玄仙教尊者,可說到底也是第一次,那日之後,白日之時在千司殿侍奉。


    夜晚便勤加修煉,本想著出了合妖穀,無事便去城內玩玩,出了這檔子事,幾女玩樂的心也淡了。


    林墨來到主座坐下,隨手翻看著案幾上的密信,寧琪從一側走出,倒上酒之後,侍奉在一旁。


    不多時,門外傳來誌忠的聲音。“見過李大人,是,大人就在殿內。”


    李暮大步走來,瞧見林墨,親切的上前,自顧的拿著酒壺喝起來,一旁的寧琪見狀,去側殿又拿出一套新的酒壺。“嗯,比那誰大氣多了,哎,林墨,你猜我收到誰的拜帖?”


    林墨將手中的密信遞給李暮,隨口道:“能讓你拿著拜帖找我的,身份不低,修為不低,慕容星河麽?”


    李暮皺著眉接過之後,詫異道:“你猜到了?也對,大宗總是講究禮數,咦?司主將那半卷破界秘法的事,交給你來辦?”


    “嘿嘿,那不是剛巧麽,下月初一,慕容星河便來府城尋你,剛好試試能不能要到。”


    李暮對著一旁的寧琪眨眨眼,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寧琪福了一禮,轉身去側殿取來一壇,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李暮讚賞的看向寧琪,寧琪頷首笑了笑。


    “慕容星河.....”林墨手指敲著桌麵,看向李暮問道:“平安府如何了?”


    “哎,高世鏡也不知發了什麽瘋,帶著手下司衛拚了命的平定數郡,受傷還接連奔赴,手下司衛戰死了不少,不過平安府算是穩定下來,具體的情況應該在這幾日就會報上來。”


    李暮歎了口氣。


    “高世鏡.....以我的名義為他請功,凡戰死者,我安夏府也出一批銀子,那陸廣陵他們什麽時候迴來?”


    林墨略微皺眉看向李暮。


    “已經在返迴的路上.....”


    李暮瞅了眼寧琪,繞到一側擋住她的視線,從懷中取出一顆丹藥,對著林墨壞笑著:“上次你和我說了龍虎丹之後,我覺得確實該補一補,也給你一顆,這可是我花大價錢從黑市換來的,就算用不到,也能增強體質。”


    “身份到底是不一樣,身邊美貌女子不少,你也弱冠了吧,該品嚐男女之樂。”


    李暮將丹藥塞到林墨手裏,瞥了眼身後的寧琪嘿嘿笑著。


    寧琪修為不低,又這麽近,自然都聽入耳裏,臉頰通紅,瞅了眼林墨,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這李大人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麽喜歡占便宜的人,嗯,英俊了不少。


    “黑市?看來我們的李大人事務還是少呀......”


    林墨手捏丹藥看了李暮一眼,李暮連忙擺手繞迴正麵,林墨手上猛地用力,將丹藥捏碎,灑入李暮酒杯中。


    一旁的寧琪瞧見之後,愣了下,後退兩步。


    李暮端起一旁的小酒壇,走到桌前,將酒一飲而盡,順手拎起酒壺朝外走去。


    “走了!下次備點糕點。”


    “今晚盡興。”


    林墨笑了笑,低下頭翻看著桌上的檔案。


    “盡興?嘿嘿嘿,開竅了你!”


    李暮樂嗬嗬的大步走出,抱著酒壇剛走出鎮世司,來到一側的小巷子中,走了一段路,手撐著一旁的牆壁,緊皺眉頭,“好熱呀,為什麽這麽熱。”


    “哐當!”


    酒壇摔在地上。


    李暮彎下腰去拿,渾身燥熱無比,撕扯開身上的錦衣,猛地看向鎮世司方向,今晚盡興?那林墨不會把那丹藥給自己吃了吧,低下頭看著腫脹起的下身,更是疑惑:“龍虎丹,怎麽會有春藥的效果,金槍不倒就算了,怎麽還燥熱無比.....”


    李暮迴想起,買丹藥時,那缺牙老頭猥瑣表情,惡狠狠道:“媽的,不會是假的吧,真是春藥?!”


    李暮拎起地上的酒壇對著腦袋澆下去,作用甚微,身子越發昏沉,低吼聲從李暮嘴中傳來,殘存的理智讓他向鎮世司搖搖晃晃走去,誰料一隻母狗從巷子內走過。


    “吼!”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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