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襲來,陣陣微風吹拂在虞皇的臉上,一時之間天地寂靜,仿佛世間隻有他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側拱門內一前一後走來兩人。


    左芷柔手扶著劍柄走在前麵,注意力卻時刻留在身後的人身上,大步走到虞皇身前,跪拜下去。


    “禦前軍,統領,左芷柔前來複命!!”


    “嗯,下去吧。”


    虞皇眼睛也沒睜輕輕的說道,聲音也小的很,若不是左芷柔是劍修,又是二品怕都聽不到。


    左芷柔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目光隱隱看向身後,有些猶豫不決,她可是親眼看著眼前的這位殿下是如何一路殺出來的,又是如何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雖說是帝令,左芷柔也隻需對虞皇負責,可麵對這位殿下,心底還是有些不舒服,也生怕他在殺紅眼,再將虞皇給殺了!


    那可就從爭嫡,變成弑君篡位了。


    “無妨,朕是他父皇,芷柔退下吧。”


    虞皇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輕笑了一下,再次說道。


    “是,芷柔明白!”


    左芷柔深吸一口氣,深深看了眼虞皇,對著身後那人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開,心裏也在考慮左家之後該如何,左家乃京都大族,為官者眾多,也早就與皇室綁在一起,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該早做打算。


    “湊近些,朕有些看不清了!”


    虞皇努力的睜開眼,眼中還是模糊不清,不斷的用手擦拭著眼睛。


    虞廷玉站在原地沒動,身上的錦衣也滿是鮮血,眼神冰冷的盯著虞皇。


    “父皇?您也配做父皇?我本以為我們幾人互相爭鬥一番,可沒想到,我們的父皇,大虞的陛下,居然讓我們進行生死鬥,還要兌子!哈哈哈!”


    兌子者,身後所有勢力都算起,如棋盤般,讓幾個皇子互相吃子,拚到手中底牌耗光,所剩下的人,進行生死鬥。


    虞廷玉抬起手看著衣袖上沾染的鮮血,輕搖了搖頭,雖曾動過殺意,也想過爭嫡難免會染上兄弟的血,可從未想過是這般直接親自動手。


    不是官場上明爭暗鬥,也不是修行者肆意拚殺,更不是虞皇親自指定,掀起叛亂。


    居然是生死籠,當真是可笑。


    “廷玉,父皇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莫要在意,過來扶父皇一把,父皇沒力氣了。”


    虞皇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探向虞廷玉的方向,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更像是一個奢求孩子能來照顧的父親。


    虞廷玉眼中閃過掙紮之色,歎了口氣,走到虞皇身邊,用衣袖擦去虞皇嘴角的口水。


    “咳咳!咳咳!”


    虞皇劇烈的咳嗽的,聽起來極為難受,像是咳了一半,又堵迴去的感覺。


    虞廷玉攙起虞皇,向著石階下走去,一步一步走的極慢。


    “懷裏,懷裏,有藥,幫我....”


    虞廷玉從虞皇懷裏取出一個玉瓶,皺著眉頭將藥倒入虞皇嘴中,輕撫著虞皇的後背,讓虞皇更好受一些。


    “廷玉你可知,為何我大虞,國號是我皇族姓氏。”


    “不知。”


    虞廷玉搖了搖頭,眼神複雜的看著眼前的虞皇,從小到大,還從未這般相處過,更沒有說像世間大多父母孩子一般,一起走過路,一起談過話,往日裏,也隻有跪拜,行禮。


    虞皇臉上露出笑意,湊到虞廷玉耳邊輕聲說著。


    虞廷玉睜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的盯著虞皇。


    虞皇托起虞廷玉的手掐在自己脖頸上,握著他的手緩緩用力。


    “世人從未站在朕的高處,怎能理解朕眼中的風景?廷玉,有朝一日,或許你會懂朕!”


    “我大虞傳統,新帝殺舊帝......”


    虞皇閉上眼,昂著頭。


    虞廷玉閉上眼,手上緩緩用力,離別的最後,偏偏沒有離別的氣氛,對於虞廷玉而言,恨意更多了些,也沒多少親情在,對於虞皇而言,像是在最後扮演了下父親的角色,偏偏還演技拙劣,更像是接力而已,將大虞交到虞廷玉的手上,手還是不斷的顫抖.....


    “嗬嗬,弑兄殺弟,弑君,父皇,你倒是解脫了!”


    喪鍾敲響!鍾聲響徹京城。


    ------


    相國寺萬米高空之上,兩道人影極快的互相攻擊著,浩蕩的聲勢震得虛空不斷輕顫。


    “嘭!!”


    兩道光影互對了一掌,身影極速後退。


    柳重化成一道流光飛來,光影並入體內,柳重盯著眼前的金色人影。


    “聖僧,無真身,又如何能抵擋住呢?”


    金色人影歎息了一聲,身邊金蓮緩緩墜落,消散,金色光芒緩緩消散,露出裏麵聖僧的樣子。


    “是老衲輸了,隻是司主大人,又能撐上多久?強行突破一品,神魂也在不斷崩裂吧?不然又如何需要真身上前,世間天地殘缺,非機緣深厚者,不可踏入一品玄關!”


    聖僧虛幻的身影晃了晃,氣息也不如剛才強大,吸取眾人法相,到頭來還是未能再次破鏡,可惜了。


    柳重皺著眉,臉上青筋顯露,身上也不斷的崩裂開,隻是毫不在意,對著聖僧拱了拱手,朗聲道。


    “何為佛?聖僧,世間可真有佛?若是有,又何曾在意過供奉,若是無,為何會在意褻瀆?”


    “或許,等老衲成就佛位,便能迴答司主了!”


    聖僧虛影望向相國寺,那一尊尊法相廝殺,狂暴的力量將相國寺八院建築不斷摧毀,金眸流轉望向後院,透過殿牆,望向那菩提樹,隻餘下一棵小小的樹苗,自己留在那的肉身已毀,神魂就算再強,沒了根基,也不過是日漸消散虛弱罷了。


    聖僧虛影笑了起來,笑的越來越大聲,似乎是解脫了一般,盤腿而坐,雙手合十對著相國寺拜了拜!


    菩提樹已有新生,相國寺結局已定。


    “因果已消,老衲與相國寺再無瓜葛!與天下佛門亦無瓜葛!哈哈哈哈!”


    柳重皺著眉,不解的看向聖僧虛影,相國寺覆滅在即,又何來的喜事,也順著聖僧的目光看下腳下,帶來的棺中鎮世者已經空留下盔甲,那蛟龍也受了傷,身邊還好有巡察使幫忙。


    相國寺也不好過,佛門八院,也就剩下兩院還有法相存在,一眾往常淡然的僧人,臉上滿是驚慌之色,而來參加無礙大會的高僧,大部分都被卷入進去,隻有少部分不與鎮世司相對,數人與一角落護持自身。


    “聖僧莫不是也落了下乘?隕落之時還要裝瘋賣傻!”


    “老衲苟活六百載,護佑相國寺六百載,雖借助菩提樹延續壽命,但到底也算是為了相國寺,而菩提樹本就是第一聖僧為相國寺所留傳承之物,若成聖僧者,除了堪破生死關,佛關,已關,還要過了菩提樹那一關!”


    聖僧搖了搖頭,身影也越來越消散,看著柳重繼續說道。


    “老衲自從成了聖僧後,也不知是天地大變之故,還是相國寺失了運勢,下一個人一直不出現,老衲便壓製了菩提樹,蓄養壽命,更是想要在進一步,


    日子久了,忽然有一天,老衲就想通了!何必要一代代蘊養聖僧?老衲為何不能成為唯一聖僧?聖僧之名非我而始,那便由老衲而終。”


    聖僧身前佛光浮現出一幅畫麵,畫麵中出現一個小和尚的身影,每月都會來菩提殿中,盤坐在菩提樹下,細細感悟,一載兩載百載,身後的菩提樹也是從枝繁葉茂,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愈發凋零,直到那小和尚變成了老僧,那菩提樹也變成了枯樹。


    那期間僧人常常下山遊曆,救治世人,宣傳佛法,與人論道,心地至善,救治無數人,也曾在山間遇到過被拋棄的男孩,被山間野獸喂養,便把他帶了出來。


    找了個無子無女的富人家,臨走前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勸他好心向善,尊好孝道,好好做人,還留下身上全部的家當。


    亦曾遇到過心愛的女子,心有猶豫之間,那女子像是看穿了僧人的心思,愛上和尚,是她的錯,是他的孽,那女子為他做了一頓簡單的齋飯,便再也沒出現過。


    期間他也曾找過,偶然得到消息,急匆匆趕過去,卻被告知已經出家為尼。


    那時候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去那山上求見她,卻吃了數天的閉門羹,好不容易見上一麵,那女子眼中已經沒了那曾經讓他動凡心的眸光,隻留下淡淡一句。


    ‘我已歸佛,想必這樣,你不會負佛,亦不會負我。’


    她笑了笑,將他推出去,關上門,那一關,就是一輩子。


    他隻記得在庵前待了很久,望著那定安庵的名字,胡思亂想,或許,她定下來,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心安,或許.....良久之後,他走下山,繼續遊曆,隻是沒了當初的心氣。


    遊曆的久了,救得人多了,反而感覺到很累,世間之苦是渡不完的,況且,連自己也渡不了,僧人迴到寺中,日日枯坐,直到某一日,一縷朝陽照在已經從年少,中年,老年,變得衰老不成樣子的老僧臉上。


    老僧盯著那刺眼的目光,臉上表情越來越驚喜,像是想通一般,從那日起,便走進菩提殿,永坐菩提樹前,皺眉感悟,殿內的七情六欲之氣從那時冒出,出現之後便一天比一天濃鬱,而那老僧也眼中的眸光一天比一天深邃。


    畫麵消散。


    “昔日有僧,菩提樹下,一朝悟道,成就真佛,老衲為何不行?若是資質不夠,便多悟幾日,幾日不夠,那邊幾年,幾年不夠,那便百年。


    柳重,你不過是秘法達了玄關,卻無玄關的感悟,相國寺覆滅,老衲身死,菩提樹有了新生,那便不再是相國寺的菩提樹,而是無因果的新生。”


    “昔日枷鎖皆雲煙,一朝散盡見真我!!哈哈哈!老衲成了!”


    聖僧肆意的笑著,神魂之身不斷消散,可偏偏是那般肆意,明明是消亡之象,卻表露出的像是破境了一般。


    “咚!!!”


    鍾響,懷內的小鍾猛地響起。


    柳重猛地看向上京城,嘴唇顫抖,心神失守的一瞬間,身軀一下子崩開數道傷口。


    “喪鍾?陛下,天哥.....”


    柳重看向聖僧,身後氣勢洶湧,巨大的武道真身於身後浮現,那二品法相在這武道真身麵前宛若孩童,真身之上,雷霆翻滾!天地色變!一道道天雷被引到真身之上!


    “本座不在意你到底悟了什麽!又發什麽瘋!本座隻要你聖僧隕!!”


    柳重冰冷徹骨的聲音,夾雜著濃濃殺意,在天空上,擴散開來,張開雙手融入身後巨大的武道真身之中,強悍的氣息足以翻江倒海!


    “老衲當為世間第一人!前人不可比!後人不可超!哈哈哈哈!”


    “柳重!千年大變將至,可惜,你強行破品,怕是看不到了!哈哈哈!”


    聖僧神魂昂著頭,乖張肆意,從懷中浮出一張黑色麵具,飄蕩在臉上,轉瞬間切絲合縫,黑色不斷渲染聖僧神魂,緩緩抬起頭。


    “嗡!”


    虛空轟鳴,巨大的真佛法相隨著聖僧的動作抬起頭。


    麵具之上不斷散發著哀怨,弑殺,憎恨......


    聖僧虛影融入真佛法相之中,法相睜開眼!隻是那眸光卻漆黑如墨!真佛法相身後湧出巨大的黑色蓮花,消散的神魂在這一刻,被短暫的維持住。


    “殺!!!”


    武道真身一步踏出!雷影滾滾!無邊雷霆襲殺而去!


    嘭嘭嘭!!


    真佛法相一步不退,身後黑蓮詭異強大,如同深淵一般不斷吞噬著雷霆!光影交錯!低沉的悶聲,如同雷鳴一般轟然傳蕩開來,可怕驚人的勁風漣漪,震得虛空不斷震蕩。


    “嗡!”


    無窮無盡的雷霆化成一道長槍,一種無匹的淩厲氣息,緩緩的擴散開來。


    真佛法相捏花一笑,手上佛力化成一朵蓮花,無視那雷霆長槍反而打向自己的眼睛!


    “嘭!”


    恐怖的威能爆發,萬裏天空不斷震蕩。


    巨大的武道真身緩緩消散,柳重身前衣甲破碎,露出裏麵猙獰的傷口,柳重一把扯下身上擦破的衣甲。


    閉著眼睛,細細感知著,那般恐怖之下,聖僧的神魂也被狂暴的力量撕碎了才是,可不知為何最後那一幕,讓柳重始終放不下心。


    “咳咳...”


    柳重吐出數口血,身上氣息也再不斷跌落,一品玄關,圓滿境,天象境,法相境。


    一直到差點跌落二品才停下,柳重立於虛空盯著聖僧消失的方向滿是疑惑。


    “柳重是否能看到不重要,你聖僧亦看不到!為何最後一擊要打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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