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鎮。


    不少衙役在坍塌過半的房屋中搜索著,不時的有一些幸存者被救出來。


    一隊隊身穿黑色錦衣,繡有梅花印記的司衛布防在四周,隔開那些被救出的人,一個個醫師不斷檢查著那些人身上是否有還殘留有蠱蟲,還有不少人中了陰氣,被醫術不斷打上符籙驅散身上纏繞的陰氣。


    馬佑帶著數人半跪在地上,麵前是個中年人,正是此地的百司。


    他指著一旁救出來的不過百人,大罵著馬佑。


    “當真大膽!偌大的楓林鎮,就剩下這點人,更別說鎮外的流民,還有,我讓你去給大人送信,之後就返迴,你還私自做主,留在這!違抗上命!你可知罪!!”


    龐一帆惱怒的盯著馬佑,略顯心疼的看著這一隊人就剩下這三五個,他手下一共才兩個旗官,一共才一百多人,一下子栽了四十多個,心疼得很,明明挨著上京城,上官多得數不勝數,隨便遇到個人,就可能是高官,隻要多些注意,日子平淡些不挺好麽?


    非要立功,立功,向上爬,往日裏看馬佑就不順眼,這下子更是添了不少堵。


    馬佑低著頭,滿是不甘,忍不住抱拳行禮道:“大人!雖說卑職多留了幾日,但也護住了一些百姓,況且,那妖人乃是真我大能,我等能活著已經是潑天之幸.....”


    “哎.....”


    龐一帆蹲下身子湊到馬佑耳邊輕聲罵道:“還敢頂嘴了是不是!你損失這麽大!我說你兩句怎麽了!我跟你說,統司大人也來了!”


    龐一帆扭頭看了看遠處,低下頭繼續說道:“你哪來的膽子,還敢直接用黑雀聯係府城了!我要是不訓斥訓斥你,罰罰你,你最後要是受府城的責罰,說不定受什麽罪!就算是事出有因,可到底也有了逾越之嫌,雖說司內賞罰分明,但罰可比賞重得多!”


    寧安府地理位置特殊圍繞上京城,府城又在楓林鎮不遠,這也是沈青雄不敢多留的原因。


    這些郡的鎮守百司,雖說平日裏沒有上官管著,往常自由度大的很,但相對的和府城百司相比又無形中低了半級,平常也是府城百司到地方上召集鎮守百司配合。


    馬佑愣了愣,看著龐一帆滿是錯愕,從他印象中,這個上官一直是個老好人,還怕事的很,見誰也是客客氣氣,生怕怠慢,平日裏有任務也是謹慎又謹慎,甚至別人搶走功勞,也無所謂。


    馬佑從心底就沒看得起過這位上官,倒是沒想到還會這麽對待自己。


    “大人,我也有我的打算,再說還有那位上官在,我隻要表現好些,說不得我就能.....”


    “行了,行了,我知你不想隻做一地旗官,你別跟我說這些,我都這個年紀了,雖不貪生怕死,但平日也想多過些安寧日子,以後若是想調離,我批準就是了。”


    龐一帆輕拍了拍馬佑,歎了口氣,這些年輕人到底有衝勁,可這世道又不是隻靠有衝勁就可以的,資質,本事,背景,錢財,你都有一個吧。


    也不好好想想,自己有什麽,真當悶頭衝就能位極人臣?有野心是好事,那也得對自己有清楚的認知才行。


    龐一帆站起身輕咳了兩聲,看著馬佑等人笑罵道:“不遵上令,先免了你們的職位,迴家反省去吧!!”


    “可.....大人!”


    馬佑滿是為難,他知道這是龐一帆想讓他們休沐,也算是被處罰,可心裏還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機會,往日裏又怎麽會輕易見到那些上官呢。


    馬佑剛要繼續說話,就被龐一帆伸手攔住,


    黑霧從天而降,一旁的司衛連忙掏出黑弩,龐一帆也是滿臉凝重,這氣勢還能化霧而行,最低也是二品法相境。


    馬佑連忙出聲道:“都別動手!是林大人!林千司!”


    黑霧消散,林墨從中走出來,一旁的司衛見狀還是未放下手中的黑弩。


    龐一帆笑臉相迎,對著一側的司衛擺了擺手,司衛這才放下黑弩。


    “拜見大人!不過,這位林千司?按照規矩,還是要查看下腰牌。”


    到底不是一府的頂頭上官,不必那般尊敬。


    林墨點點頭,從懷中取出腰牌丟到龐一帆手中,看向四周,略皺眉,輕聲詢問道:


    “怎麽就你這一司的人,擅長追蹤的呢?”


    龐一帆仔細查看之後將腰牌雙手捧著遞到林墨身前,解釋道:


    “迴林千司,寧安府城統司大人已經帶人出來,布防在周圍數郡,其他地也有同僚在搜查,千司大人們也在四處盤查。”


    相國寺的無礙大會召開在即,其他府寺廟,甚至一些山野佛修也都在趕來的路上,府地的鎮世司本就繃著一根弦,生怕這裏麵混入幾個邪佛外道,甚至關外還派去了不少強者鎮守,生怕那些外道佛門也來插上一手,邪魔外道最愛湊熱鬧,生怕天下不亂。


    林墨眉頭微皺:“那沈青雄是天象境,隻是統司怕是拿不下,就算陣法相連,估計也難,對了,元筱竹找到了沒有!”


    龐一帆迴過頭看了馬佑一眼,轉過頭看向林墨:“大人,那截手骨被王統司大人帶走了....”


    “為何?可是去調查元筱竹的位置?”


    “是也不是.....”


    龐一凡有些不知如何說。


    林墨盯著龐一帆吞吞吐吐的樣子,皺眉看向一側的馬佑詢問道:“怎麽迴事?你說!”


    “是!大人!”


    馬佑站起身行了一禮,猶豫了下,咬牙說道:“那截手骨被王統司當場煉化成骨珠,勾連上麵的氣息,去搜尋邪教的人了!”


    龐一帆也在一旁看著林墨有些惱怒的樣子,連忙出聲:“大人,還是要冷靜一些,畢竟元筱竹我等也查閱了,是一旗官,若是真的追蹤到邪教一尊者,是值得!況且,屍身應是早就沒了,說不定已被蠱蟲吃幹淨,費勁心思去一具屍體,不若先追查沈青雄。”


    “值不值不是你說了算,她未死!不過是失蹤而已!”


    林墨眼神冰冷的盯著龐一帆淡淡說道。


    “失蹤?怕是要讓人失望了,這位想必就是林墨,林千司吧!”


    王升泰從天而降,一臉兇悍的樣子,一看就知專修的武道。


    龐一帆看到王升泰連忙拉著一旁的馬佑,看了一眼眾多司衛,輕咳一聲,對著王升泰躬身行禮。


    “百司龐一帆,見過統司大人!”


    “吾等見過統司大人!”


    眾多司衛拱手行禮,齊聲喝道。


    “行了,行了,都起來吧。”


    王升泰擺了擺手,來到林墨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眼裏不時閃過疑惑。


    “殺的一府之地宗門膽寒,不過上任千司兩年,連滅十幾個宗門的林千司,居然長的這副公子樣,嘖嘖。”


    王升泰摸著胡須盯著林墨像是想起什麽,從懷中取出一顆白骨珠子,遞給林墨。


    “看你這樣子,那元筱竹想必對你十分重要,抱歉,抱歉,將臂骨煉化成這個樣子,隻是當時事出緊急,你也未在,就擅自如此。”


    “安夏府,千司林墨,拜見大人!不知可搜尋到沈青雄,還有元筱竹......”


    林墨臉色陰晴不定,先是拱手一禮,再接過骨珠,說是骨珠,更像是被強大的力量捏在一起,上麵一道道裂縫,像是被淨化一般,感知不到一絲氣息,顯然已經被秘法勾去。


    王升泰撓了撓頭,看著林墨輕聲道:”骨珠上用秘法追尋沈青雄,我和巡察使追到之後,殺是殺了,咳咳,不過,不知那沈青雄用了什麽秘術,將同生蠱一分為二,剩下的半隻同生蠱查無可查,就算附體再生,也必然元氣大傷.....“


    王升泰看了看林墨手中的白骨珠,略到抱歉的說道:“至於那元筱竹,查不到一絲氣息,巡天秘法,也無用,她真的已經屍骨無存,身死道消。”


    巡天秘法還從未有過失誤,就算在整個天下宗門,論追蹤也是排的上前三的秘法。


    王升泰說的也是真話,若是露出一絲氣息,也能追尋軌跡查到,可偏偏就是沒有,就連屍骨都沒有查到,怪異的很,總不能去了一些秘地,或是完全隔絕天地的地方吧,那怎麽可能,不說楓林鎮,就算是整個寧安府都極少有。


    林墨握著手中的白骨默不作聲,這兩日神情恍惚,不敢相信元筱竹真的已經不在,就算這一刻也不願相信,再未去找智善之前,也是搜索了四周,鬼氣彌漫楓林鎮,直到那些存活的人也身中陰氣,這才停下,之外也是找了數地,還是一無所獲。


    這才將希望寄托在擅長追蹤秘法的人身上,可結果還是如此.....


    良久之後,似乎是接受了一般,林墨抬起頭看向王升泰,恭敬行了一禮,沙啞的說道:


    “林墨謝過!”


    王升泰連連擺手:“哎,都是鎮世司的,何必說這些,以你的修為,做一地統司綽綽有餘,我們就不必如此客套,要不要去我寧安府城坐坐?”


    林墨搖了搖頭,轉過身向著上京城的位置走去。


    一旁的王升泰欲言又止,他能看出這個年輕人一瞬間像是被抽離了神魂,隻餘下空洞,哎,生離死別,總是要自己熬出來。


    況且身在鎮世司,誰又能保證,在和邪修妖道戰鬥中能一直活下去呢。


    馬佑在一旁盯著林墨的背影不知想什麽,咬咬牙,走到王升泰身旁,大聲道。


    “卑職願去追隨林千司。”


    一旁的龐一帆眼睛猛地睜大,額頭瞬間露出冷汗,這斯怎麽如此大膽,這才說了多久,這就急不可耐的上前,況且就算那林千司身旁沒了侍奉的人,又如何能高看你馬佑一眼?那元筱竹從上報的記錄中,也能得知戰力非凡。


    這馬佑是失了智麽,那林墨雖為千司,可觀其修煉,是為鬼修。


    這等人物,陰晴不定,說不準何時就入了魔。


    王升泰盯著馬佑看了又看,輕輕搖了搖頭。


    “你的心思太過顯眼,那林墨也能看出,你若真想去,本官不攔你,不過還是勸誡你!實力不夠,能力不行,最終也會被舍棄。”


    “卑職清楚....”


    馬佑咬著牙,那林大人身旁沒有侍奉的人,那元筱竹已死,若是能這個時候追隨在林墨身邊,不消多久,說不得就能跟著林墨迴安夏府,任一百司,就算不能,跟在千司身旁,哪怕是一司衛,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尊貴非凡。


    可以賭上這一把!


    “若非你是我府地旗官,我會一掌拍死你,老子最煩你這種無所不用其極之人!那林墨狀態明顯不對,你還想去獻殷勤!給老子滾!”


    王升泰厭惡的瞪了一眼馬佑,望著遠處那道身影歎了口氣。


    他早早的就聽說安夏府內有一千司林墨,雖年少,卻壓的整個安夏府宗門世家老老實實,聽聞那些商販也最是喜歡去那安夏府行商,連山匪強盜都沒有,他之前也與慶豐相識,說來林墨還是慶豐遺命任命的千司。


    那林墨所做也確實沒讓慶豐失望,慶豐眼光不錯。


    也正因如此,有這一層關係在,當得知林墨要留意其他人的時候,看到那上奏之時,王升泰本不用出麵,批個字就好,還是特意跟下麵打了個招唿,讓他們多盡盡心。


    “是!謝過統司大人!!”


    馬佑轉過身對著一旁的龐一帆躬身行禮之後,這才向前跑去。


    王升泰瞅了眼龐一帆,吩咐道:“將他在鎮世司除名!!上報吏司,永不錄用!”


    王升泰腳下一踏,身影向著遠處飛去。


    “是,大人.....”


    龐一帆拱著手,看著馬佑消失的位置歎了口氣,勸來勸去還是攔不住,這下子,怕是再也難迴鎮世司了,希望他能得償所願吧,既然做不了百司,那就跟在千司身邊當個侍從吧。


    林墨握著白骨珠一步步走著,微風吹過,撩起銀絲輕舞。


    不知是未能接受,還是不願相信,恍惚間,還是覺得,身後會突然竄出一個少女,笑靨如花,喊自己一聲‘大人’,喚自己一聲‘林墨’。


    那總是跟隨在自己身後,一心一意侍奉自己,為自己撐著幽冥傘,憂心自己,時刻想著照顧自己的那女子,就這般真的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這般真的屍骨無存。


    自己也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邊。


    林墨捏著白骨珠放在陽光下,仰著頭盯著它,仿佛想要透過它,找迴元筱竹的影子。


    陽光照在白骨珠上,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一時風也靜止,就像她站在自己身側,撐著幽冥傘遮風擋雨。


    “大人!”


    不遠處傳來馬佑的聲音,馬佑快步繞到林墨身前,跪伏在地,雙手捧著一把黑鞘長刀!


    “馬佑願追隨在大人身邊!誓死效忠!”


    這是馬佑從牆壁上拔出來的,特意帶上獻給林墨,他知道這是那元筱竹的佩刀,還是特製的刀器,拔出來的瞬間,長刀微鳴,似在哭泣,也在抵抗著馬佑,甚至手掌也被刀氣劃傷,直到馬佑說出,將它送到林墨手中,長刀才沉寂下來。


    大人心神不寧,定是忽略了。


    “元.....”


    林墨猛地一愣,迴了迴神,才看向馬佑,錯覺麽。


    林墨盯著他手中的黑鞘長刀,隨手一招,將長刀吸入手中,手順著刀身慢慢拂過,刀身狹窄細長,精美淩厲,被林墨拂過,刀身微微輕顫,一股悲鳴之意順著林墨的手掌傳入心中。


    黑鞘長刀本就是刀器,又經元筱竹每日溝通祭煉,早已通靈性。


    林墨麵無表情的臉上,蕩起點點漣漪,深吸口氣,將黑鞘長刀掛在腰間。


    “你可去鎮世司武閣挑選功法,法器,上報之時,記我名下即可。”


    林墨將白骨珠放在懷裏,大步的向前走著。


    “元旗官既然已死,大人身旁該有個侍奉的人!”


    馬佑挪動著腿,再次向林墨的方向跪拜。


    “不需要,黑鞘長刀你送來,我念你一情,若再糾纏,勿怪我不留情麵,慎言!”


    林墨偏過頭,冷眼掃了眼馬佑,似乎是不想聽到那樣的話,身上的氣息也亂了些。


    “我願做一馬夫,留在大人身側!元筱竹做的事,我馬佑照樣可以!懇請大人收下馬佑!大人念舊,馬佑自知現在比不過元筱竹,可時間荏苒,屬下未必比元筱竹差!!”


    馬佑低頭不斷叩首,他認為這是機遇!然而他沒有注意到,隨著他每一句話的落下,林墨身上氣息也在不斷翻湧。


    “你也配和她相提並論?!”


    林墨轉過身,冷冷的看著馬佑,抬起手掌對著馬佑虛握。


    磅礴的鬼氣洶湧而出,纏繞在馬佑身上,在他驚恐不解的眼神中,將他生生捏爆,血肉骨骼在鬼氣纏繞之下化成一顆血珠,旋轉著來到林墨掌心。


    林墨盯著手掌上的血珠,臉上露出厭惡之色,隨手丟在一旁。


    抬起頭望著天上的太陽,微眯著眼,柔聲道。


    “元筱竹,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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