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世司後殿小院中。


    林墨坐在石凳上,手肘撐著石桌,看著不遠處的元筱竹在地上不斷布置著陣紋。


    還不忘鋪上一層土掩蓋住,被掩飾的極好。


    “唿,差不多了,地下暗殿內有幽冥傘在,這小院也種不活什麽花草,一會兒青璃來了就告訴她鋪滿石板。”


    元筱竹抹下挽起的衣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看著自己布置的,相當滿意,就算有人看出來地下藏有陣紋,也隻是覺得是護佑後殿的陣紋。


    元筱竹撩了撩散下來的發絲,走到林墨的對麵坐下,為了趕這些陣紋可是忙活到了現在。


    她拎起桌上的酒壺剛要給林墨倒,看了眼還滿著,便放下,拎起一旁的水壺,仰起頭,露出潔白的脖頸,壺嘴對著朱唇直接倒下去,


    一口氣喝下好多,這才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嘴角,看向興致不高的林墨:


    “大人?沒事的,雖說收複合妖道不久,下麵也關押了一個徐衛,我們做的很好,沒什麽遺漏,就算我們離開也不會有事的。”


    林墨點了點頭。


    “大人,今晚的月色真美。”


    元筱竹手掌撐著臉頰慵懶著依著,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眸中閃著亮光,恍惚間,好像好久都沒有這般和大人一起坐著了,上次還是那小院裏,當時智善小師傅也在,現在話也就青璃住在那,倒也蠻好,不至於空置下來,想去的話也就去住幾天。


    元筱竹低下頭,盯著手腕處那有珠子的手串,眼中流露出一抹落寞。


    月色如水,淡淡銀光散落在院內,一時間安謐了幾分。


    “大人,我等來了!”


    方盼山抱著一大壇酒,身後跟著雲影和秋池,他們手裏捧著各種精美的吃食。


    林墨掃了他們一眼,笑了笑,擺了擺手。


    “你們倒是來的挺早。”


    自從林墨將那兩人派給方盼山之後,方盼山得知是林墨吩咐,便一直帶在身邊,教導他們。


    “雲影,秋池,見過大人!”


    兩人行禮之後,自覺得打開飯匣,將一盤盤菜肴放在石桌上,一旁的元筱竹連忙止住他們的動作,這小小石桌可坐不下那麽多人。


    方盼山撓了撓頭,走到林墨身邊說道:“青百司說是要準備一下,對了,李千司去找陸統司了,他說既然要走,何不好好的盡興一次,不過,大人,我看呀,李千司平日估計也是壓抑自己太久了,這才如此主動。”


    林墨看著元筱竹上前去指揮著雲影和秋池搬來大桌子,讓他們去側屋內取來碗筷。


    嘴角不自覺的扯出一個弧度,轉過身看著方盼山說道:


    “是啊,不知道的,還當我林墨已經被任職上京城呢,這李暮就是拿我當幌子呢,他呀,平日裏找個人喝酒都找不到了,也是苦了他了。陸統司也要來麽,那你這一大壇酒可不夠。”


    “嘿嘿,大人放心,李千司已經派人去金鳳樓取酒了,我不知道帶什麽,又不好意思空手來。”


    方盼山站在林墨身前,有些緊張的看了眼林墨,繼續說道:


    “大人,你我相識甚久,為何我總感覺和大人隔著一層?”


    林墨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看著方盼山緊張的樣子,笑了笑。


    “方叔啊,你為人憨厚正直,少知道些是為你好。”


    方盼山聽到林墨這聲方叔,怔了一下,便傻傻的笑起來,連連點頭:


    “大人這一句方叔,屬下這心裏,暖,很暖!哈哈哈,值了!值了!”


    方盼山看著林墨不自覺想到剛認識的時候,又當了自己很長時間的上官,這下好了,還拖林墨的福,任了府城的百司。


    誰能想到那年那日,在那山寨上遇到的一個道袍少年,如今已經是位極千司,一言可定他人生死,可慢慢的,也總覺得兩人之間越發遠離,今日這一句方叔,倒是解了胸中鬱結之氣。


    林墨搖了搖頭,輕笑著:“今晚無尊卑高低之分。”


    “說得沒錯!哎,要我說,早該這樣了,你一天天冷著一張臉,要不是長得俊俏,別人早揍你了!你換成我!你看他們厭惡我麽!”


    李暮大步的走來,身後跟著數個金鳳樓小二,搬來一壇壇仙子笑。


    方盼山剛要行禮,就被李暮伸手攔住,皺著眉佯裝生氣道:


    “今日無官職高低,你忘了?哈哈。”


    李暮坐在林墨身旁,一臉肉疼的看著那些酒。


    “嘶,仙子笑當真貴啊!我的家底都空了!也不知道元筱竹怎麽舍得給你花這麽多銀子的。”


    李暮平日裏無事就會來林墨的千司殿串門,時不時的想湊上兩口酒,隻是那元筱竹盯得緊,一口都不讓他喝,小氣得很。本想著將李複也喊來,後來想了想,算了免得不熟都別扭,也怕林墨不喜。


    林墨搖頭輕笑,看著李暮挑了挑眉,詢問道:


    “我不過是去一趟上京城,你這是給我送行呢?還是不想我迴來了?”


    李暮臉色一板,認真道:“我還真不想你迴來了,那可是上京城啊!哎,你若是留在那!好事啊!”


    “上京城,也就酒還行!”


    陸廣陵大步而來,身後跟隨著納蘭霜,手裏扛著一大簽子,上麵還串著整隻剝好的羊架。


    林墨和李暮連忙起身,彎腰行禮:“見過大人!”


    “哎,別整這些,我什麽時候在意過?老夫今日就是來喝酒的。”


    陸廣陵伸出手指摳著酒糟鼻子,催促著一旁的納蘭霜找地方烤羊。


    納蘭霜扛著比自己小上一點的羊架,對著林墨和李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唿。


    不遠處的雲影和秋池連忙上前幫忙。


    元筱竹看了眼林墨身後略顯拘謹的方盼山,連忙招手道:


    “方叔,這羊我們不怎麽會烤!”


    “哎,我來!我來!”


    方盼山連忙跑過去,心裏也鬆了口氣。


    “咳咳,妾身今晚美麽?”


    一道嫵媚的聲音傳來。


    青璃一身紫色輕紗,裏麵是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勾勒著豐腴的身材若隱若現,扭著細腰走上前來。


    對著眾人福了一禮,拎起一旁的酒壺喝下數口。


    青璃舒眉一笑,眼波盈盈,櫻唇翹彎,酒醉人心,微醺之時,臉上泛起紅光,


    似醉非醉,方寸之間勾魂奪魄,媚眼如絲瞟了眼在場眾人。


    “妾身為大家助助興。”


    青璃身姿一轉,於月下輕舞。


    “青百司極美!!”


    李暮起哄著,端著酒杯和陸廣陵碰了一下,眼睛盯著青璃,嘴上問道:“上京城的女子可也是這般?”


    陸廣陵收迴目光,冷哼一聲,惡狠狠的道:“那地!酒還行!”


    當年陸廣陵可謂是瀟灑肆意,也是勾動不少美人心,隻是樣貌差了些。


    陸廣陵喝下杯中酒,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笛,輕輕吹起。


    元筱竹瞥了眼陸廣陵驚詫道:“沒想到陸統司還會這個。”


    一旁的納蘭霜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


    “那是別人送他的,不過當時師傅轉過身的時候,那女子臉色一變,立馬謊稱送錯人了,師傅可不管那套,抓住塞懷裏就走,嘴裏還念叨著,‘我知你心意,莫要自卑,我本謫仙人,怎可貪戀美人’,硬生生不知從哪學會了幾首曲子,那碧玉笛子還珍藏到現在.....”


    元筱竹怔了怔,一時不知如何評價,緩緩開口:“那,那陸統司還是挺深情的哈。”


    元筱竹看了眼籠罩在月光下起舞的青璃,美是美了,可總覺得還缺了些什麽。


    身影一閃,消失不見,再來時,已從庫司中取來五弦琴。


    將五弦琴放好,元筱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彎輕觸琴弦。


    “叮~”


    琴笛和鳴,月下美人起舞,一時看呆了眾人。


    “沒想到元旗官還會彈琴,我還以為隻會耍刀呢。”


    納蘭霜添著火,一旁翻著架子的方盼山接嘴道:


    “筱竹也是大家閨秀,從小雖不喜那一套,但到底被元老頭逼著學了一些的,隻是後來,元家.....身逢此難,這些倒是最沒用的了。”


    “元筱竹...”


    納蘭霜看向元筱竹的眼中也閃過惻隱之色,平日裏兩人見麵總是會互掐,倒是沒想到還有這般身世。


    方盼山看了眼納蘭霜,寬慰道:“不必如此,筱竹她現在挺好的。”


    雲影聽著他們對話,看向元筱竹的眼中也閃過複雜之色。


    一旁的秋池拽了拽雲影的衣角,指著青璃說道:


    “師兄,真的好美呀,我有朝一日也會這般麽?”


    雲影迴頭看著秋池,伸出手摸了摸秋池的小腦袋,笑著說道:“那當然啦,師妹長大了,也定是美人。”


    一舞罷,青璃舉手齊胸,側身福了一禮。


    眾人皆上前稱讚,青璃走到林墨身前,眨了眨眼:“大人呢,覺得如何?”


    林墨笑了笑稱讚道:“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流波,當真好看。”


    “嗯?大人還會詩句呢?不會哪抄來的吧?”


    青璃捂嘴輕笑,一旁的李暮倒上酒,拉扯著眾人:


    “來來來!別搞那些酸腐的一套!喝酒!喝酒!!共飲!!”


    “好!”


    眾人皆舉起酒杯。


    納蘭霜乖巧的拎著一壇壇仙子笑遞給陸廣陵。


    “羊肉好了!!”


    方盼山取來盤子,割下一塊塊羊肉放在上麵。


    一旁的青璃掃了眼眾人,跑到前殿,又跑迴來拉著元筱竹向角落裏走去。


    “嗯?怎麽了?對了,等我們走後,你記得在這個院子鋪上石板。”


    元筱竹疑惑的看著青璃,青璃取出玉盒。


    “好,那都是小事兒,這是妾身送你的一點心意!路途遙遠!你用得著!”


    元筱竹疑惑的看著手中的玉盒,什麽東西神神秘秘。


    青璃拍了拍筱竹的手,湊到耳邊輕聲道:“你放心,這是我特製的!和我那個還不一樣,你這個,還加了不少螺紋。”


    元筱竹愣了一下,臉頰騰的紅了,連忙將玉盒推迴去,自從很久前,元筱竹帶著林墨從關海城帶來的首飾給青璃,無意間摸到床上的角先生後,青璃總是會拉著元筱竹說一些姐妹的悄悄話,每次都讓元筱竹臉紅耳赤.....


    “你幹嘛!你!!我不要!”


    青璃俏皮笑著:“莫要害羞!!用得著!”


    “我,我還是,還是,哎呀,我從沒有過.....我不要!”


    元筱竹剛想將玉盒塞到青璃懷中,青璃連忙扭著腰肢逃似的跑到人群中。


    元筱竹跺了跺腳,羞著臉將玉盒藏到屋內被窩裏。


    青璃一溜煙跑到林墨身旁,拱手道:“大人!”


    林墨推開靠著他發酒瘋的李暮,也不知是氣血日漸虛弱,體質變差了,這才喝了多少就開始喃喃自語,還邊流淚,不知想到了老對頭韓修,還是想到了葬身的同袍.....


    林墨歎了一口氣,從李暮懷中拿出那張調令遞給青璃。


    “從今起,你就是代千司,多留心,少做,若是當真....”


    林墨湊到青璃耳邊輕聲說道:


    “若有事,莫留後患。”


    “屬下明白!”


    青璃嚴肅的點了點頭。


    林墨指了指不遠處大口吃肉的納蘭霜,輕聲道:“將她和方盼山一樣就可以,用好了也能省下不少麻煩。”


    青璃伸手接過塞入懷裏,輕笑著:“大人,放心!妾身都明白!”


    林墨點了點頭,站起身向屋內走去。


    “大人?你這是?”


    青璃詫異的看著林墨。


    “迴屋睡覺。”


    “啊?那他們呢?”


    青璃指著遠處抱著酒壇毫無形象的陸廣陵,和癱在地上的李暮,還有發酒瘋的雲影等人....


    林墨瞥了眼他們,聳了聳肩,向屋內走去。


    “都是有修行的人,死不了。”


    “也是.....”


    青璃應了一聲,坐下優雅著吃著,還別說跳了一陣兒還真餓了。


    元筱竹紅著臉走到青璃身邊,不吭聲悶頭吃著桌上的菜。


    青璃用肩膀拱了下元筱竹,笑道:“哎,大人還未和你那個?”


    “哎呀,大人不是你想的那人。”


    元筱竹低著頭紅著臉。


    “可你是妾身想的那樣的人啊!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大人的?”


    青璃好奇的盯著元筱竹,這麽久來,還從未問過這些。


    元筱竹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思索了片刻,輕歎道: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元筱竹對著月亮傻笑著:


    “大人不喜歡我,我是知道的,其實,我也不確定我的感情,隻不過,待在大人身邊,我就會很安心。


    我元家遭逢變故,那時候,我將大人當做救命稻草,就想死死的抓住,後來慢慢的時間久了,我也習慣待在大人身邊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是話本裏歌頌的愛,我也不在意,這樣挺好的,不是麽?”


    元筱竹將手捂在心口的位置,這裏不再空蕩蕩,已經是極好了。。


    隻不過,追查了那麽久的杜二娘,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先前林墨也和李暮商討數次,發布通緝令,也拜托其他府的鎮世司搜查著,隻是到現在還沒結果。


    青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咧著嘴深舒了口氣,一時被酒辣了嗓子。


    “好酒!!咯咯咯~或許吧,當年我和相公也是如你這般,一見鍾情,比你幸運的是,他很喜歡我,我們在一起沒多久,就在客棧中拜了天地,他雖是一介書生,但對我真心實意。”


    青璃拎著酒壺輕輕搖晃著,歪著頭,思緒飄向遠處。


    “若是他沒死,該多好.....”


    第二日淩晨,天邊還未亮。


    林墨便推開門,看了眼院內等待的元筱竹,轉身向外走去。


    元筱竹跟在林墨身側,輕聲說著:“大人,司外已經備好了馬。青璃已經派人將他們送迴去了。我們這時候直接走會不會.....”


    “昨日不也算是送別麽?”


    “是!屬下明白!”


    兩人剛走沒多久,鎮世司的上空劃過一道赤紅的劍光向著城外追去。


    “嗡!”


    一聲清鳴,城外浮現一道道劍意將納蘭霜逼迴來。


    “師傅!!你不是喝醉了麽,明明昨晚我還在你喝的酒裏下了藥,你怎麽可以這樣!!”


    納蘭霜踏劍而立,惱怒的看向身後。


    陸廣陵搖著腦袋,打個酒嗝走過來,嘿嘿一笑:


    “小霜兒,你當我不了解你?昨晚表現那般好,還不是想趁我醉倒,偷偷跟著林墨那小子去上京城,就你那點伎倆。”


    “我不想一直困在府城,林墨那個混蛋,答應過我讓我去外千司,可他....”


    納蘭霜鼓著嘴,生氣的說著。


    陸廣陵打著哈欠,看著徒弟無奈的樣子,滿臉笑意,那林墨聰明的很,又很有眼力見,怎麽會讓納蘭霜真的去外千司。


    若是真去了,迫於鎮世司的律法,自己還真的不好拿捏納蘭霜,說是不管事務,說到底,想管也不行,畢竟柳重讓他在安夏府,也不過是當一個打手,若真想插一手,後果會很恐怖。


    不過當酒盅劍仙白叫的?那林小子偷偷走,擺明了不喜歡有人送別,自己也樂意於此,納蘭霜還想偷跑,真當幾壇下了藥的仙女笑,就能讓他睡過去?怎麽可能,就自己寶貝徒兒,怎麽會那麽乖巧,一眼就看出有問題。


    “行了,跟我迴去!!”


    “啊!!知道了!知道了!”


    納蘭霜喊了一聲,既然師傅在這守著,走是走不了,


    她望了下遠處,歎了口氣,禦劍而行極快的飛迴鎮世司,滿臉不爽的向著統司殿走去。


    青璃從一側繞出來,喊住納蘭霜。


    “喂,今日起,你要聽妾身的,知道麽?”


    “嗯?青璃,你說什麽胡話?!”


    納蘭霜瞪著青璃,微眯著眼,身後紅英劍輕顫,散出淡淡劍氣。


    青璃嬌笑著,從懷中取出調任書,夾在手指中搖晃著。


    “嗯?”


    納蘭霜疑惑的接過,看過之後,瞬間開心的看向青璃:


    “這是真的?”


    青璃點了點頭,輕咳了兩下,戲謔道:


    “大人早就為你準備好了,哦,對了,妾身現為代千司~~~”


    納蘭霜立刻拱手道:“納蘭霜見過大人!!”


    她才不管其他呢,隻要能讓她出府城,去斬殺妖修邪祟,那就可以,劍修,就當斬盡天下妖邪,蕩盡世間不平事,可不能和師傅一樣自甘墮落。


    青璃上前托起納蘭霜的手,不錯,難怪大人喜歡慫恿納蘭霜,實力強,還懂事,青璃轉過身向著千司殿走去,頗為苦惱的道:


    “剛好有些異事需要有人去處理呐。”


    “交給屬下就好!!”


    納蘭霜連忙跟在青璃身後,那林墨還是蠻好的嘛,罵早了!罵早了!


    “嗡!”


    紅英劍輕顫似在表示對劍主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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