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內苑,拾翠殿中。


    房俊端坐在幾案後的軟墊上,低頭抿著熱水,看著從書架上拿來的邸報,心思飄向議政大殿。


    不知道早朝那邊怎麽樣了……隻要昭寧公主按照說的去做,應該不會有問題……


    早朝以前,他之所以叫住李靜姝,告訴她去了太極殿該怎麽說,就是覺得想要女帝不被太上皇廢黜,光是充盈國庫還不夠。


    還得幫她反擊太上皇。


    不然即便給國庫送去億萬錢帑,太上皇也有辦法將國庫掏空。


    隻有讓太上皇自顧不暇,才能杜絕今日一幕再次上演。


    所以房俊要借昭寧公主之手,斷了太上皇的鹽稅財路!


    太上皇賞賜群臣,收攬群臣之心,提高威望,靠的就是府庫中的鹽稅。


    鹽稅一少,太上皇就不敢再大手筆賞賜群臣,威望必然會受打擊。


    女帝有白糖所賺錢帑在手,給國庫送去多少錢,就要看群臣聽不聽話,這也變相的提高了她在朝堂的威望,讓百官不敢再輕視她。


    此消彼長,女帝的話語權得到增強。


    這就是錢的重要性啊!


    房俊腹誹完後,低頭仔細看起了大唐邸報。


    邸報在漢代就已經存在,屬於手抄的新聞報紙,上麵記錄著皇帝諭旨,臣僚奏議和有關政令的情報。


    看完從女帝登基後這兩年的邸報,房俊不得不驚歎李淵的老謀深算。


    單從邸報看,根本看不出李淵坑害女帝的動作。


    隻有結合大膽猜測,才能找出蛛絲馬跡。


    得罪有元謀功臣支持,手握兵權,府庫豐盈的太上皇,日後肯定要被他特殊關照啊……


    但是,自己不得罪他,他也不會放過自己……


    房俊低頭思索著。


    還有背靠東宮,齊王府的那些大臣……


    女帝初露鋒芒後,這些人必定有所忌憚,不會像以前那樣輕視她了……


    他們有了警惕之心,就會變得難纏……


    對了,還有秦王府……


    秦王府的人會認為房玄齡杜如晦他們背主求榮,再不會提供任何幫助,可能還會變成敵人……


    而且以群臣的眼力,恐怕已經發現製鹽法跟煉糖法是我搞出來的……


    真是舉目望去,朝堂都是敵人……


    房俊放下手中的邸報,揉了揉眉角。


    現在的時局,根本容不得他躺平享受紈絝子弟的生活,在夾縫中想辦法保命才是最主要的事。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清脆的腳步聲。


    房俊迴頭望去,就看到一頭濃密烏黑秀發綰成螺髻的清麗女子,身穿淡靜素雅羅裙走了過來。


    “殿下,女帝那邊的危機已經解決了?”


    房俊拿起幾案上的水杯,起身遞給她好奇問道。


    李曌接過他喝過的水杯一飲而盡,將自己代入到“興平公主”的身份中,長籲一口氣說道:


    “本宮也是剛聽昭寧說起此事,陛下不僅沒有被廢黜,還當著群臣的麵,惡心了太上皇一頓,聽的本宮甚是解氣!”


    說完,她凝視著房俊,放下水杯道:


    “房俊,陛下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勞,你的恩情,本宮記下了!”


    “你需要本宮怎麽答謝你?”


    房俊搖頭說道:“這不隻是女帝一個人的事,更涉及我和房家。”


    “一旦女帝被廢黜,太上皇不會放過我跟我父親房玄齡,我們爺倆都得死!”


    “我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不需要殿下答謝。”


    李曌坐在房俊身邊,抿著薄唇說道:


    “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幫了陛下,就是幫了本宮,該謝的還是要謝。”


    房俊瞅著她靠近自己,“殿下,我這次是光明正大的入宮,你悠著點,別被太上皇發現咱倆的事。”


    李曌臉頰一紅,羞惱的啐了一聲道:“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歪心思!”


    這話別人說還行,你好意思說嗎……房俊翻了翻白眼,忽然就感到冰涼的嘴唇印在了他的耳畔。


    耳邊同時響起清麗女子的呢喃聲。


    “房俊,今日本宮高興,許你胡來。”


    “但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


    心口不一的公主誰頂得住啊……房俊心頭一蕩,低頭嗅著她的發絲清香,手掌不由自主握住細柳腰肢,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殿下,今天千萬別給我脖子上蓋章,會誅九族的……”


    “登徒子!”


    伴隨著一聲驚唿,清麗女子的羞惱聲在拾翠殿悠然響起。


    中午時分,房俊在一手扶腰、一手扶柱臉頰通紅的清麗女子瞪視下,筋疲力竭的離開皇宮。


    迴家的半路上,想到她說的“最後一次”,房俊琢磨出她的言下之意。


    她是在提醒,以後太上皇肯定會在二人身邊布下眼線,再想輕易入宮相見是不可能了……


    不過她也不至於在最後一次比我還胡來啊……房俊揉了揉肩膀上的牙印,心中腹誹道。


    …………


    太極宮,立政殿。


    李淵臉色陰沉的坐在殿中軟墊上,在計時滴漏聲中,注視著空蕩的殿外。


    因為他讓人一把火燒了兩儀殿,從今天起,到兩儀殿竣工以前,李淵都會將立政殿作為起居之所。


    這時,李淵看到裴寂頭戴烏紗、身穿朝服走了過來,擺手讓他不用行禮,冷聲問道:


    “製鹽法,煉糖法是誰交給昭陽的,查清楚了?”


    裴寂低頭作揖道:“迴太上皇,老臣已經查清楚了,此人是房玄齡之子,房俊房遺愛!”


    “老臣還查到,房俊今日早朝以前入過皇宮,去拾翠殿見了昭寧公主。”


    “早朝散朝以後,陛下去了拾翠殿,與房俊單獨談了一個多時辰。”


    “種種跡象表明,太上皇今日之所以沒能罷黜陛下,都是房俊在從中作梗!”


    聞言,李淵臉色鐵青,怒然拍案罵道:“這個豎子!”


    “一個月前,他與昭寧的事,朕沒有深究,饒了他一次!”


    “想不到他竟恩將仇報,聯手昭陽昭寧二人如此對朕!”


    裴寂聽出弦外之音,神色嚴肅拱手道:“太上皇,是要再查房俊欺辱昭寧公主案?”


    “此案臣也覺得有頗多疑點。”


    “馮賀的供詞,以及房府仆役的供詞之中,都提到有女子去過房府。”


    “馮賀和房府仆役提到,房俊對這女子是一口一聲公主,可見此女確實是宮中之人。”


    “若要再查,可以從這位女子的身份入手。”


    裴寂冷靜分析道:“房俊當時入宮隻去過拾翠殿,拾翠殿的女子,除了昭寧公主,還有負責昭寧公主起居的宮女。”


    對了……女帝也經常去拾翠殿……


    裴寂果斷拋卻這個念頭。


    房俊還能欺辱了女帝?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裴寂繼續說道:“房俊帶走的女子,不是昭寧公主,那便隻有負責昭寧公主起居的宮女了。”


    “欺辱宮女,在我大唐也是死罪!”


    “隻要能坐實房俊犯了此罪,就可將其處死,以泄太上皇心頭之恨!”


    聽完他說的話,李淵臉上的憤怒消弭了幾分,說道:


    “此計甚好!”


    “朕就將此事交由你去查!務必給朕找出房俊的罪證!”


    “他敢斷了朕的財路,朕決不輕饒!”


    “另外,派人盯住房俊,還有昭陽,昭寧!”


    李淵恨聲道:“朕已養虎為患,不得不防了!”


    裴寂低頭作揖道:“老臣遵旨!”


    …………


    出宮以後,房俊就近找了一輛牛車,花了十幾文錢,坐著牛車迴到房府。


    “房玄齡,杜如晦,還有你們三個!大王死後,中山郡王待你們也不薄啊!”


    “朝堂上多少棘手之事,都是他出麵化解,你們怎能忘恩負義,背主求榮?!”


    房俊剛走入府邸,遠遠就聽到男子怒斥聲從堂屋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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