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長江頭,我在長江尾,同樣一江水,境遇天壤別。


    在長江下遊,李煜正與李重進明爭暗鬥、勾心鬥角,而長江上遊,武平境內已經“乒乒乓乓”幹起來了。


    張文表“善戰”,軍事素養是不容小覷的,他很快製定了一個簡單、高效的造反計劃——從衡州發兵(張文表是衡州刺史),一路向北,先攻取潭州,再攻占朗州,最後殺到武陵(周行逢的大本營),幹掉周保權,自己當老大——以上為全部作戰計劃,完畢。


    天才!真他媽是天才!


    就算是軍事小白,也能看出這份作戰計劃太理想化了,且不說人員調度、物資供給、器械準備這些老生常談的問題,僅“地理因素”這一條,就能把張文表原地摁住、再起不能。


    因為,從張文表的角度看,要想達到“兵貴神速”的效果,就隻能走水路,也就是沿著湘江、順流直下,可問題在於,下遊的潭州城也是周行逢的地盤,城裏麵住的不是死人。


    潭州駐軍即便不在水道上設置層層關卡,從兩側羅霄山脈入手,居高臨下、逐段阻擊,也夠張文表喝一壺的。


    結果怎麽樣?張文表成功了。


    僅僅一日,張文表的水軍就逼近淥口,建寧刺史付霄緊急向武陵求援!


    張文表如果有對講機,一定會跟周保權得意地說:“湘江水道無人攔截,我兵團暢通無阻,暢通無阻!”


    這就是武平政權之下的優秀匹配機製,不是張文表太強,而是其他人太菜!


    如果僅靠周保權自己,武平政權不出十日就得易主,關鍵時刻,還得依靠自己的老爹。


    周行逢去世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三手準備。


    第一,提前布局,朗州刺史楊德中率所部五千人,經雪峰山脈以西,原路奔襲永州,與原永州刺史張清匯合,合計七千人馬,從永州向東北運動,旨在堵住張文表的退路。這一招“提前布局”,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刺激張文表造反的原因。假設一個小偷,起早貪黑的踩點、探路,就等著主人家外出,可這家人外出之前,安裝了最先進的防盜設備,你說小偷急不急?


    第二,正麵應敵,一旦張文表叛亂,武平觀察使楊師璠自動升任為行營都統,率領周行逢直屬禁軍部隊應敵,務必要將張文表阻擋在朗州以西。


    第三,北上求援,拉攏嶽陽防衛使周家鼎,周家鼎與張文表不合,同時與周行逢也不對付,一旦戰事不利,可以許諾兩家聯合破敵之後,不僅升任為節度副使,還能把一部分張文表的地盤分給他。


    相對來說,周行逢的安排到位,唯獨一點,他過度的高估了自己治理能力。


    武平政權,說白了就是馬楚政權的延續,馬楚在曆史上是什麽德行呢?可以說與南漢有一拚,當權者大多荒淫驕奢,周行逢在這一點上,雖然比不上昔日的馬氏一族,但從一個莊稼漢轉變為一方諸侯之後,也是好大喜功、貪圖享樂。


    關於這一點,《新五代史》上記載了周行逢和夫人的一段話,周行逢說“吾貴矣,夫人何自苦也?”,他的夫人說“公思做戶長時乎?安得遂忘隴畝之間?”


    周行逢驕奢淫逸的樣子,自己老婆都看不慣,不願意跟他進城享福。周行逢埋怨,說我如今富貴了,老婆你何必要去過苦日子,他老婆則說,沒錯,你富貴了,難道就忘記自己當莊稼漢的苦日子嗎?


    忘本啊!


    忘本的結果就是,武平治下的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嚴重饑荒,原因並非天災、而在於人禍,各種苛捐雜稅壓的老百姓喘不過氣。


    周保權繼承武平節度使的時候,僅建寧就有八個縣在鬧饑荒,大量流民集中在淥口附近。


    張文表攻取淥口之後,放出話去,說武陵周氏的宮殿裏“米粟數十萬石”。歸結為一句話,跟著哥打姓周的,能吃飽。


    能吃上一口飽飯,老百姓啥都願意幹。


    很快,淥口收容了數十萬流民,張文表將他們組織成“討罪軍”,沒有武器,就用木棍、農具,在前麵開路(也就是送死)。


    張文表自己則親率水軍,副將李秘率領騎兵、步兵,兩路進發,直取潭州。


    要攻占潭州,必須經過建寧,也就是後世的株洲。


    這時候的建寧,稱得上是一個大一點的縣鎮,從進攻方的角度說,則是攻打潭州最為理想的“跳板”。


    張文表接近建寧時,駐守在這裏的行軍司馬馬廖簡根本不當迴事,“黃口小兒,何足懼哉”,酒照喝、舞照跳。


    原因無他,馬廖簡當初跟隨馬氏征戰湖南,立下不少功勳,自己經常以“開國老將”的身份自居,現在雖然委身在周氏政權治下,可打心眼裏看不起這群人。


    張文表用實際行動,讓他明白什麽叫“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當夜,數十萬流民組織起來的“討罪軍”,將小小的建寧城圍得水泄不通,這群人沒有啥高尚的理想、振奮人心的口號,就一個念頭:打進去,找飯吃。


    按照一般常理,古代戰爭中老百姓是純粹的耗材,戰鬥力、組織性都沒有辦法跟職業軍人相比,“討罪軍”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


    這就夠了。


    建寧城很小,城牆低矮、守衛有限,加起來就兩千多,唯一難以攻破的就是南門,迎著湘江修建,防備的就是有人順流直下,借勢攻城。


    “討罪軍”兵臨城下,很快就迎來了巨大的傷亡,城牆外的壕溝中,引入了湘江水,很多流民一頭紮過來,發現根本就停不下來!


    前麵的停下來,後麵的擠上來,瞬間壕溝中就飄起來一層屍體,加上相互踩踏,老百姓死傷無數。


    勉強渡過壕溝,剛靠近城牆,上麵箭如飛蝗、滾木礌石、尖戈利矛,又開始新一輪殘酷的收割。


    “討罪軍”的唯一價值,就是吸引火力。


    張文表等前麵人死的差不多了,率領自己的軍隊“姍姍來遲”,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從建寧正門攻擊。


    湘江經過建寧的時候,形成了一個月牙的形狀,江水在建寧東邊繞了一個圈,形成三麵環水的態勢。


    張文表率領戰船一路繞道建寧北門,由於湘江繞圈的關係,這裏水流速度減慢、便於登陸,最重要的是,建寧北麵的城牆十分殘破,城中軍隊也大部分被吸引到了南門。


    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張文表就進入了建寧城中,他親自率領手下,衝向防備營。


    張文表大軍衝進來的時候,馬廖簡還在喝酒吃肉、欣賞歌舞,見到四下賓客麵露恐懼之色,還安慰說:“有我坐鎮建寧,料想那張文表定然無功而返。諸位不必擔心,盡管開懷享樂。”


    話剛落音,張文表就帶人衝進來了。


    馬廖簡也不含糊,扔掉酒杯,抓起身邊的弓弩,隻可惜,人已經醉的東倒西歪,看啥都是雙份的。


    結局可想而知。


    “建寧之戰”沒有太多出彩的地方,但對後續發展影響深遠,張文表派兵劫掠,又鼓勵流民搶劫,城中官員不降者盡遭屠戮,富戶、商賈、百姓積蓄財富一掃而空。


    短時間內就組織起十多萬人,雖然大部分是烏合之眾,可此處距離潭州不過百餘裏,唾手可得。


    張文表作亂之際,鄭彥華已經悄然逼近臨湘,寧國節度使李天富、奉化節度使朱登朝、修水節度使馬奎三部九千人,分開布防,堵死了城陵磯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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