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東宮。


    李煜麵前擺著擺著兩份名單,一份是仇記超提供的,上麵記錄了這些年來,以朝廷戶部名義私征稅金、利益輸送的人命、金額,不出所料,絕大多數都是“馮黨”,此外,還有一些地方豪強瓜分了一杯羹。


    另一份,是陳冠侯、王奇峰聯合審訊福州商人之後,供出來行賄、受賄的名單,人倒不多,隻有三十幾人,但都集中在金陵城中,而且官位都不小。其中,以戶部鹽政、糧政兩個係統的官員為主,大約二十人,其餘的則是四品、三品的官員。


    在眾多人名當中,李煜見到了“徐玠”的名字,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徐玠,字蘊圭,祖籍彭城,時任戶部侍郎,正四品。《南唐書》對這個人的評價是“貪猥不給”“詭譎多智”“老而益貪鄙”,說的直白一點,這人又奸詐、又貪心。這樣品行的人放在戶部,而且是專門負責錢穀事宜的,他若是不受賄簡直就見鬼了。


    當然,南唐貪官多了,李煜也不可能一下子清理幹淨(任何時代,誰也清理不幹淨!),讓他在意的事情是,這個徐玠興趣愛好,與韓熙載高度雷同,兩人在朝中的關係極為密切,已然超過一般上下級的正常程度。


    韓熙載是什麽樣的人,李煜在清楚不過了,才華橫溢不假,可也虛偽奢侈,他曾經上書給中主李璟,讓他減少皇室用度、奉行節儉,可自己家裏養著大量歌姬,還有好幾房小妾,過著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生活。


    當然,曆史上對韓熙載這種行為,有著完美的開脫說法,那就是韓熙載是北方人,南渡之後,收到南方文人集團的排擠,南唐統治者也不信任他,所以他才縱情聲色,以減少統治者對他的懷疑。這種說法,符合邏輯,卻也是一麵之詞,同時代衣冠南渡的人多了,為啥就你被猜忌、被排擠?


    至少,李煜眼中的韓熙載,肯定是不幹淨的,合理猜測,徐玠貪來的一部分錢,肯定會送給韓熙載一些,否則,就他自己的俸祿,絕對不可能過上那種奢華生活。


    “南唐的官員,太多了,也太老了。”李煜自言自語地說道。


    另外,利用仇記超的案子,可以清除掉一批貳臣,利用薛大戶的案子,可以清除掉一批貪官。


    其中,一些人的勢力確實很大,比如史磊,時任金陵禦道少卿,他是“刺殺契丹使節”一事中的內應,還有曆史上“金陵之戰”時瞞上欺下、玩忽職守,給趙匡胤當帶路黨的宋藏,時任武勇都兵馬使。類似這些人,隱藏很深、很好,李煜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除掉。


    現在,機會來了,就要用雷霆手段。


    “陳冠侯,你乃初生牛犢,這件事情交給你辦,如何?”


    “太子殿下放心,臣不畏虎。隻是,名單上的官員,所犯罪行不一、輕重不同,還需要大理寺、吏部、禦史台一起定罪……”


    “不必那麽麻煩,我會讓劉承勳協助你,快刀斬亂麻。”


    “臣不解,殿下請明示。”


    李煜眯了眯眼睛:“全部斬殺!財產充公,家人為奴!”


    陳冠侯一震!


    他出身寒門,忍受無數苦難煎熬,才謀得了一個小小官職,一心報國,希望鏟除奸佞,讓天下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希望浴血沙場,能夠為大唐開疆擴土。可是,自從進入宦海,他看到的一幕幕,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漸漸地,他明白,好人當不了好官,也對官場漸漸失望了,每天行屍走肉一樣,得過一天、且過一天。


    在他意誌最消沉的時候,一紙調令從金陵送來,他滿心狐疑地來到繁華之地,與另外兩個人,諸葛蘭、龍幼安一同走進了決定命運的地方,東宮。


    原來,太子殿下如此年輕,如此幹練,如此果斷,和傳聞中的那個紈絝的“李六郎”是雲泥之別。四人徹夜暢談,太子殿下給他們講了天下局勢,講了宏偉抱負,竟然與自己理想一模一樣,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決定誓死追隨。


    一上來,就能當上金陵衛尉卿,也代表了太子殿下對自己的信任。


    盡管,內心已經決定唯太子的命令服從,可聽到太子冷冰冰地說出判決結果時,他才真正意識到,什麽是“權力的殘酷”。


    “全部?”


    “全部!”


    “太子殿下,裏麵有不少是朝廷大員,妄殺大臣,恐怕會引起非議。”


    李煜一笑,說道:“所以,我才讓劉承勳幫你的忙。”


    見陳冠侯仍然遲疑,李煜詢問:“怎麽,你覺得不妥?”


    “臣遵命!”


    待到陳冠侯離去,清風才進來,勸慰李煜:“太子殿下,連日操勞,要不要請太醫來診斷一下?”


    李煜擺了擺手,說道:“清風,還記得我說過,讓你侯家更進一步嗎。”


    “清風記得,但不敢奢求。”


    李煜拿起名冊,緩緩地說道:“官員抄家所得,本王留一部分,另做他用,剩下的都會轉交給你侯家。另外,此番王奇峰宣判的十二家福州商人,他們的家產也充公,雖然隻剩下店鋪、實物,但價值也不低,同樣留給你侯家。”


    清風立即跪地,激動地說道:“太子殿下洪恩,侯家世代不忘!”


    清風入宮為奴,本來就是作為策應的,隻不過誰也沒想到,他走了大運,成為了李煜的心腹,而李煜又被冊封為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


    “我許你家族富貴,但,侯家以後也要為我所用。”


    “侯家世代忠於大唐!忠於太子!”


    李煜將他扶起來,說道:“這點富貴,你用不著感恩,我許給你侯家的,絕不止一些金錢好處,富是富,貴是貴,有朝一日,整個大唐的國運都會與你侯家密切相關,我可以讓你們侯家成為皇商!”


    好歹是懂點經濟學的,李煜知道資本製度在這個時代存在先進性,他要扶植一個自己能夠掌控的商人集團,就當是“南唐版國有企業”吧。


    清風get到的點有所不同,他聽到“皇”字,又立即下跪,眼中噙淚,說道:“太子殿下絕非久居人下之人!日月所照之地,必然重歸大唐!屬下鬥膽,請允許我唿喚一聲,皇帝陛下!”


    當前,南唐統治者已經自降身份,從皇帝變成了“國主”,李煜將來就是繼承大統,也隻是個“國主”。


    “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風聲音很低,邊抽泣邊唿喊,李煜成全了他的一片忠心,沒有阻止。


    待到清風平靜下來,李煜輕聲說道:“平身。清風,你我名為主仆,私下裏,我將你視為朋友、知己,將來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效力。”


    “屬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是夜,劉承勳開始按照名單抓人,一時間,刑部監獄“官滿為患”,朝堂震動,但由於抓的都是文官,所以也沒有掀起太大風波。嚴續、韓熙載、陳覺等人聞聽消息,自然震驚不已,立即派人去求見李煜,目的當然是為了說情,尤其韓熙載,當聽說徐玠被抓後,當場就昏過去了,比自己的歌姬藥娘被李煜搶走都傷心。不,是恐懼。


    其實,文管集團的恐懼,有些無病呻吟了,畢竟劉承勳是先把他們抓起來。而在仇記超招供基礎上,由劉政諮杜撰的名單上的人,連被抓的機會都沒有。劉政諮的做法是直接派兵去抓,抓到之後宣布罪狀,就地正法!


    李煜當然是找不到的,他跑到鍾山上躲清靜了。


    沒錯,就是偉大的教員筆下“鍾山風雨起蒼黃”的那個鍾山,此地位於宮城東北方向,徐鉉的宅院就在山下。


    寒冬冷月,立於山頭,北望長江,浩渺無際。


    迴望故國,華燈初上,秦淮歌女,婉轉悱惻。


    李煜思緒萬千,心潮澎湃,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隆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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