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一場大雪,讓繁華的汴梁城中煙火氣更濃。


    兩邊早點攤、茶樓、酒肆、文玩店等商家已經開門,滾滾熱氣融入到冰天雪地,騰起一陣陣白煙。人聲鼎沸,迎來送往絡繹不絕,人們都關注眼前的美好與幸福,誰有功夫去管誰當了皇帝、誰做了階下囚?


    東京夢華,晝夜不息,僅僅從這街道一隅,仿佛能夠窺見整個天下的繁榮。


    趙匡義走在銀裝素裹的大街上,迴味著“太平樓”上趙匡胤說的一席話,漸漸的,感動變成了鬱悶,鬱悶又變成了憤怒。


    什麽“為趙家保留血脈?”就是脫褲子放屁!


    你趙匡胤的所作所為就是謀反,那是要誅九族的!我參與不參與,一旦東窗事發,都得被淩遲處死,整個趙家宗族都得挫骨揚灰!


    憤恨之餘,走在大街上,踩得腳下積雪“咯吱咯吱”作響。


    曆史上,趙匡義(即趙光義)是否參與了“陳橋兵變”一事,與“燭影斧聲”一樣都是謎團。


    一種說法是,趙匡義是“陳橋兵變”的重要指揮者,根據曾鞏所著《隆平集》記載:“太祖既為諸軍擁戴,師還,太宗叩馬首告曰……”,說的是,趙匡義參與兵變,待到趙匡胤被黃袍加身之後,跪在馬前麵,請求趙匡胤不要殘殺百官、掠奪百姓。正因為這一舉動,後來趙匡胤認為趙匡義人品好,所以才將皇位傳給他。


    另一種說法,是趙匡義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陳橋兵變。”根據《邵氏聞見前錄》記載:“上初自陳橋即帝位,進兵入城……晉王輩皆驚躍奔走出迎”,晉王就是趙匡義,在整個起兵過程中,趙匡義始終都在汴梁城中陪著家人,直到聽說了自己大哥成為皇帝,才興奮的出城迎接。


    從後來趙匡胤死的不明不白的事情來看,第一種說法大概率是扯淡,因為趙匡胤也有兒子,他不大可能會傳位給趙匡義,而且第一種說法太刻意,就是為了突出趙匡義體恤百官、百姓,反襯出趙匡胤這人為了權力不擇手段。


    一路向南,行至禦街中央,旁邊就是太學國子監,一人急匆匆地走來,腋下夾著不少紙卷,一抬頭,正看見眉頭緊鎖的趙匡義。


    “趙二哥,哪裏去?”


    此時,趙匡義腦子裏全都是憤怒,根本就沒察覺有人喊自己,一心想要迴去,找自己母親告狀,最好能給大哥拉迴祠堂,讓他跪在父親靈牌前麵,狠狠地罵上一頓。


    那人緊走幾步,一把拉住趙匡義的衣袖,喊道:“趙二哥,怎地不理我。”


    趙匡義轉頭一看,來人身量不高,有些獐頭鼠目,穿著還有些破落,不過一對眼睛透著精明,恍然說道:“是你。”


    來人名叫安習,是開封府秘書郎、禮製司主簿,他與趙匡義是多年相識。


    話說迴來,趙匡義是在皇宮做事,這個安習 在開封府做事,兩人都是下級官員,怎麽會有交集呢?事實上,這與後周的中央管理模式相關。


    所謂都城,汴梁、汴京、東京都是不完整的說法,官方正式的命名是“東京開封府”,開封府尹自然是行政一把手,但與南唐金陵府尹在職位有所不同,開封府尹屬於是中央官員,現存的《開封府題名記碑》上明確標識了,曆史上郭榮、趙匡胤、趙光義等在當皇帝之前,都坐過開封府尹的位置。


    由此可見,這個職務可不單純地是管理京畿重地的一應事務,還必須是朝廷一品大員,同時,一旦坐上開封府尹,還兼管太學、國子監、翰林院等,相當於是整個國家人事管理的一把手,後麵發跡的朝廷官員,多少要給開封府尹點麵子。


    安習作為開封府的下級官員,需要經常往宮城中送文件,而對接之人,正是趙匡義。


    “趙二哥,今日不當值嗎?我正欲去尋你。”


    “哦,今日不當值,怎麽,開封府有什麽緊急公文嗎?”


    眼下,一切消息對於趙匡義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掌握的越多,對自己就越有利,最好是和軍事相關的。


    “公文是有,但稱不上緊急,緊急的事兒有,卻輪不到我去操心。”安習諂笑道,指著對麵的茶鋪,說道:“時辰還早,我請二哥飲茶。”


    喝了一夜酒,確實有些幹渴,趙匡義就點頭答應。


    二人坐定,招唿店家上茶,趙匡義急不可耐地問道:“開封府有什麽急事?”


    “寅時二刻,王府尹就被傳喚到宮中去了,聽說,還有一應大臣也要去延福宮議事。”


    王府尹,是指王樸,字文伯,此人能夠當上開封府尹,自然履曆不一般。簡單地說,他是周世宗郭榮的“後院穩定器”,郭榮在位六年,南征北戰,每一次都讓王樸坐鎮開封府,籌措糧草、修築宮城、訓練軍士、完善法律等,堪稱是後周“最佳守門員”。


    但是,如果認為王樸隻是治世之臣,那就錯了,他的軍事才能也不一般,他所著作的《平邊策》,不僅幫助郭榮製定了平定天下的軍事戰略規劃,同時對於北宋的影響深遠,趙匡胤稱帝之後,曾經對手下人說“若王樸在,朕不得此袍”(真實曆史上,王樸亡於959年)。


    “你沒打聽?究竟何事?”


    安習一愣,迴答:“我這等小吏,怎敢去打聽朝廷大事。”


    “唉,你呀。”


    見趙匡義失望,安習雖不明白,但出於討好心態,說道:“不急的事兒,倒可以跟趙二哥說說。”


    “說吧。”趙匡義喝了口茶,穩穩心神。


    “江南唐國,預計元月二十前來納貢,可是有不少好東西呐!我今日去國子監,正是為了領製表抄錄明細,趙二哥可有心儀之物……”


    說著,悄悄從懷中取出一份目錄,上麵密密麻麻,都是蠅頭小楷。


    一國向另一國納貢這種事,一直都是政治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按規矩,南唐送來的東西都應該移交給後周國庫,可具體辦理的過程中,總有一些人是不守規矩的。


    “唐國竟然送來這麽多好東西!”


    饒是趙匡義眼界不低,看到目錄上的貢品,也瞠目結舌,僅僅瀏覽了一眼工藝品類,就包括珍珠、玳瑁、琥珀、瑪瑙、象牙、翡翠等幾十個品種!


    隻可惜,這些東西趙匡義都沒用,不是說沒有價值,是對當前的他來說,基本用不上。他想要的是真金白銀,哪怕是銅錢也好,因為,自己要養兵!


    沒錯,趙匡義之所以按耐不住,與石守信一同去找趙匡胤捅破“窗戶紙”,可不是單靠兄弟之情,還在於他有恃無恐,即便東窗事發,他也能保證自己一個人獨善其身。


    早在四年前,父親趙弘殷去世的時候,趙匡義就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力量太薄弱——大哥的官位,已經超過了父親——換句話說,他不僅在同僚當中,經常被提及有一個“好大哥”,在家庭氛圍中,也是那個較為失敗的兒子。


    好在,母親杜氏(曆史上的昭憲皇後)比較寵自己,由於大兒子常年不在家,真正掌管趙府的就是趙匡義,有了支配府帑的權力,他就開始培植自己的力量。


    雖說是養兵,但趙匡義不是軍事長官,如果在天子腳下,弄出個一兩千人的隊伍,那就是作死。他隻能以“府中侍衛”的名義,招攬一些人員,暗暗遣送到城外的養馬莊,四年之間,竟然讓他聚集了七百多精幹武士。


    按照後周禁軍編製,一百人為“都”,五都為“營”,五營為“軍”,十軍為“廂”。若加上趙府名義上的一二百侍衛,趙匡義是名副其實的“十都指揮使”。


    當然,這點兵力扔到百萬級別的禁軍隊伍中,是絕對不夠看的,趙匡義又借著自己兄長的名義,廣泛結交軍中人物,這一過程中少不了要送些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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