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女子”四個字如同四支利箭,噗噗噗噗,一同紮在了扈大軍的胸口,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中國人曆來都有“做事留一線”的傳統,就算是彼此不對付,也講究“打人不打臉”,清風刨了扈大軍的出身老底,這已經不是打臉了,簡直是摁著他的臉在地上摩擦,摩擦的冒出火星子!


    扈大軍的出身確實如此,她母親原為汴梁城中的一名暗娼,即便在風塵女子隊伍中,這種身份也是最低賤的。


    機緣巧合,扈大軍的母親被一名商人看中,這名商人姓扈,原籍亳州,在朱仙鎮運糧渡口有一些生意,離家日久,便納了一名妾室暖腳、陪床,有時候也招待客人。


    換句話說,扈大軍就是“爹多娘少”的情況下出生的,每天他老娘身上都有不少男人忙活著,至於自己的親爹是誰,別說他不知道,他母親也搞不清楚。


    可名義上,他爹姓扈,他出生之後,自然也就跟著姓扈了。


    扈大軍的名字,也不是他爹媽給起的,時逢亂世、人如草芥,尤其中原地區戰亂更甚,扈姓商人為了省點口糧,就把他扔到了軍營裏,登記官直接給他起了個“大軍”的名字,意思就是,這小子從今天就是軍夫了。


    不得不說,扈大軍此人在軍營當中反倒如魚得水,他善於溜須拍馬、見風倒戈,先後在後周、吳越等國當過俘虜,在郭榮第一次南征的時候,不慎墜入江水之中,被南唐俘虜後,順理成章地成為降將。


    事實上,亂世之下,幾乎每一個政權下麵都有不少降將,各個割據勢力也習以為常了。


    “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很顯然,扈大軍這種人是沒有這種境界的,他拚命地往上爬,一心想要出人頭地,被他陰過的人一多,黑他的人自然也不少,和他不對付的人最常用的攻擊手段,就是拿他的出身說事。


    偏偏這個扈大軍,就十分在意別人說他母親如何,說好聽點,便是自尊心很強,說難聽點,就是羞愧難當、破防了。


    清風作為李煜的內侍,察言觀色、抓人把柄的功夫自然不弱,所以,一開口就戳他肺管子上了,又加上他黃門中官(太監)的身份,說出“青樓女子”四個字更具有殺傷力。


    “閹賊,你敢辱我!”


    “據實所言而已!”


    “我與你勢不兩立!”


    “來呀!”


    扈大軍又蹦了蹦,發了幾遍狠,仍舊沒有衝過來,他紅溫的腦袋不時向旁邊迴顧,肉泡眼睛關注著張會戰的一舉一動。


    張會戰內心十分鄙夷,這個扈大軍,色厲內荏的也太明顯,但又不得不佩服他察言觀色、狐假虎威的功夫,看樣子,他是在自己先做出反應。


    反應個屁!


    張會戰腦子好使,眼下發生的一切,說明人家已經做好充分準備,任何抵抗都是徒勞,隻會加快自己死亡的速度。


    對不住了,扈校尉。


    “拚了!”


    張會戰一鼓自己的草包肚子,舉起長刀做衝鋒狀,卻趁著扈大軍不注意,狠狠地踹了他後腰一下。


    扈大軍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向清風衝過來,張會戰一個大轉身,繞過桌案,欲從旁邊衝出帳外。


    這一下,確實讓清風措手不及,他本能地提劍格擋,劍鋒擦著扈大軍的額頭飄過,瞬間騰起一陣血霧,可隨即對方刀刃就落了下來,若不是清風身法敏捷,必然會傷到胳臂。


    一錯身的功夫,張會戰已經衝到了帳門口,扈大軍雖然受傷,但尚不致命,也跌跌撞撞地緊跟在張會戰身後。


    扈大軍眼前不足一丈的距離,就是張會戰的後背,他狠狠地咬著後槽牙,真想舉刀砍下去。老匹夫,竟然害我!


    想歸想,可他並沒有這麽做,反而大喊一聲:“張大哥快走,我來斷後!”


    不是扈大軍多仗義,是他自己不想死罷了!


    一旦他沒有控製住自己,報複張會戰,在他後背上來一下,那麽營帳門必然會被他肥碩的身體堵死,自己想要逃命更加困難。至於“斷後”,根本就是虛張聲勢,不用他提醒,張會戰也會玩了命地往外跑。


    清風也聽到了扈大軍的喊聲,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不禁感歎,小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出類拔萃了。


    隻是,你們二人都走不了。


    北安橋外,早已是一片修羅場。


    要知道,太子府的侍衛與從軍之人不同,他們身上的功夫本不適合在戰場廝殺,但論單打獨鬥、暗殺行刺,絕對個頂個都是好手。


    張會戰衝出來的時候,外圍士兵已經被清理幹淨,屍體排列的整整齊齊,周圍一圈人,手中的冷刃在殘月下反射著寒光。


    一個踉蹌,張會戰感覺腳下軟綿綿、濕漉漉的,那是叛徒鮮血浸潤了泥土,他一個重心不穩、栽倒在地,但憑借著肥碩圓滾的身體,就地一滾,單腿支撐著,手中長刀還在空氣中胡亂舞動幾下。


    一圈侍衛如同看猴子一樣看著他的表演,隨即,扈大軍也從營帳中衝出來,差點一腳就踩在張會戰身上。


    “張大哥!”


    雖然尾隨而出,但扈大軍是站立著的,反而比張會戰更早發現局勢情況,於是顫抖著聲音喊了一句,張會戰抬頭看了一圈,頓時臉色死灰。


    “兩位,若是想自行了斷,我會成全你們。”


    清風的聲音,慢悠悠、冷冰冰地從二人背後傳來。


    這句話不是逼迫,反倒是一種仁義,畢竟身為軍人,又是古代人的思維,自我了斷是一種保全名節的方法。


    可惜的是,清風高估了這兩個人的道德水準。


    扈大軍冷笑一聲,怒吼:“閹賊!還未交手,豈知鹿死誰手!”


    張會戰已然站起來,也擺出拚命的架勢,吼道:“朝廷不仁,逼迫軍士,早晚必將嘩變!”


    清風眼神又淩厲起來,一聲不響,慢慢舉劍,緩緩靠近。


    扈大軍貼近張會戰,低聲說道:“張大哥,我來與他們糾纏,你看準時機逃出去!”


    張會戰一怔,隨即心頭一熱,他萬萬沒想到扈大軍竟然如此仗義!立即感激地說道:“兄弟,待我脫困之後,立即帶人前來營救你,保重!”


    扈大軍點頭應允,作勢向清風發起進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舉起的刀鋒瞬間迴轉,逼近了張會戰的脖頸!


    張會戰一心等待機會,從眾人包圍中脫困,根本沒有防備扈大軍!


    “噗——”


    一聲悶響,鋼刀已經嵌入了張會戰的脖子,他驚恐的眼睛死死盯著扈大軍,前一刻還信誓旦旦,甘願為自己兩肋插刀的人,此刻表情無比猙獰,還帶著一絲戲謔!


    扈大軍沒有絲毫猶豫,將鋼刀當做鋸子使用,在張會戰的脖子上狠狠地揦了幾下,血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隨即,豬一樣的身體癱軟在地。


    “別殺我,我甘願被俘!這,這是我的投名狀!”


    說著,扈大軍已經把鋼刀扔掉,手捧張會戰的腦袋,雙膝跪地,苦苦哀嚎。


    清風感到腸胃一陣不舒服,不是被血腥味刺激的,而是被扈大軍惡心的。


    “不要臉的人見得多了,扈大軍,扈校尉,你這樣的還從未遇到過。”


    “我無恥,我貪生怕死,不要殺我啊!”


    扈大軍哭了!他竟然哭了!一個武將,竟然怕死到這種地步!


    “我大唐不需要你這種廢物!”


    清風怒斥,舉劍就刺,扈大軍卻舉高了張會戰的腦袋,不偏不倚,劍鋒插入肉球一樣的腦袋,自己逃過一劫。


    “清風爺爺,別殺我,我還有重要情報,隻要不讓我死,我都說出來!”


    聽到情報二字,清風立即撤手,有些疑惑地看著扈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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