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師絢驟然倒地,不過眨眼之間,鮮血已浸透了他雪白幹淨的衣裳。


    秦威反手擲出一把匕首將那偷襲之人解決,瘋了似的殺出重圍來到褚師潼身旁。


    “殿下!”


    風雪漫天,猶如千萬把利刃狠狠割在褚師潼臉上。


    她瞪大眼睛,怔怔盯著褚師絢胸口那把長劍。


    痛……


    好痛!


    為什麽這麽痛?


    分明那把劍沒有捅進她的胸口裏,可為何胸膛卻痛的讓她止不住渾身顫抖。


    “殿下!”秦威冰山一般的臉上露出焦急之色,搖晃著褚師潼的肩膀,語氣急促道:“鳶王已死,此戰的結果已然達成!是否要將剩餘所有禁衛軍全部屠殺?”


    褚師潼的嘴唇都在顫抖,目光仿佛釘死了一般無法從褚師絢身上移開。


    半晌,她艱難吐出一個字。


    “殺……”


    “是。”


    秦威起身,可戰況瞬息萬變,禁衛軍節節敗退,竟推出了幾架重型火炮。


    這些火炮都是未成形的試驗品,原本是褚師潼私下一直在研究,如今禁衛軍推出,想來火藥研究之時褚師禦早就知道,並且已經實際應用在了禁衛軍裏。


    幾聲爆炸將這場無止盡的廝殺轟到了高潮。


    炮火連天,硝煙彌漫。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褚師潼並未聽清秦威離開時對她說了什麽話,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未成形的火炮帶出滾滾濃煙,嗆的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


    褚師潼卻死活不肯閉眼,身體仿佛死了一般僵硬,冰冷,無法控製。


    她幾乎是一步步膝行著,手腳並用,狼狽地爬到了褚師絢身邊,被濃煙嗆紅的雙眼布滿血絲,那不甘心的仇恨和憤怨逼的她快爆炸了!


    褚師潼雙手抓住褚師絢的衣領,完全怒火,在看見他那張平靜的蒼白的臉的那一刻竟化作一滴眼淚落下。


    前世深入骨髓的恨,今世泥潭裏的掙紮與算計,在這一刻,隨著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隻化作了一句充滿哀怨的問。


    “為什麽……”


    褚師絢尚存一息,睜開雙眼,隻見從未流過一滴淚的褚師潼早已淚流滿麵。


    他沉默著,眸光裏第一次彌漫出真實的感情。


    濃鬱到讓人無法喘息的悲傷。


    褚師潼不甘地問道:“為什麽救我……”


    眼淚一滴滴落下,似乎要在這飄雪的時節凝結成冰。


    她的手被凍得通紅,卻死死抓著他的衣襟不肯鬆開。


    褚師絢不言,隻是靜靜看著她。


    褚師潼真的要被逼瘋了。


    她可以允許一切變化,允許愛她的人恨她,恨她的人愛她,甚至允許這世上沒有人真心待她!可為何她最恨的人到頭來在危險關頭選擇了保護她?!


    褚師絢的沉默幾乎要將她本就痛的極致的心狠狠捏碎。


    “皇兄!迴答我!!”


    哀鳴憤怨的嘶吼,伴隨著心碎的寂靜。


    她痛到無法唿吸,眼淚猶如斷線之珠,瘋狂掉落。


    褚師絢臉色蒼白,嘴唇早已沒了血色,緩緩抬起手,似是想撫摸她的臉,卻又在即將碰到的時候無力垂落。


    褚師潼徹底瘋了。


    她甚至死死將她最痛恨的皇兄抱在了懷裏,拚命的搖晃著他。


    “不許死!你不許死!你迴答我!為什麽救我!?你不是恨我嗎?不是想殺了我嗎?為什麽我要你的命你還要救我?!你是想我愧疚是嗎?你想得美!我褚師潼才不會感激你的恩情!你以為你替我擋這一劍我就會惦記你一輩子嗎?你休想!!!”


    似乎她失去理智的怒吼終於有了迴應,褚師絢靠在她懷裏,氣若遊絲地囁嚅了什麽話。


    褚師潼瞬間冷靜,適才的怒火全被他這兩個字迎頭澆滅。


    “皇兄,你說什麽?”


    她像是迷失在海上的人,終於抓住了一塊求生的浮板。


    這一抓,便是死活也不肯鬆手了。


    褚師絢道:“倘若……你我隻是尋常人家的一對兄妹就好了……”


    猶如歎息般的言語,讓褚師潼如遭雷擊。


    褚師絢的臉龐失去色彩,疲憊的閉上眼,低聲呢喃,像是在對神虔誠的訴說心願。


    “倘若你我……不是兄妹該多好……”


    褚師潼身體裏的力氣似乎隨著這句話被全部抽走,手臂垂落在地,與之陪同的是褚師絢再無任何生機的身體。


    痛到窒息的這一刻,她竟像是失語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瘋狂顫抖著,淚珠瘋狂掉落在他雪白的錦衣上,打出一片濕痕,滲入血漬。


    頭腦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猙獰著,攪動起無數的迴憶,讓她痛不欲生,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麵在這一刻瘋狂湧出,似要扯壞她的腦子似的讓她痛的抱頭哀嚎。


    她想伸手去觸碰褚師絢的身體,可心口和腦袋裏傳來的劇痛讓她除了瘋了似的慘叫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疼!好疼好疼啊啊!


    指甲陷入皮肉裏,手背青筋暴起,可這相比心裏的痛經絲毫不覺。


    爆炸掀起了地上的青石磚瓦,炮火中她淒慘的叫聲刺破天際。


    秦威突破重圍飛身上前。


    “殿下!!”


    宋懷瑾被幾次的火炮波及,身上的盔甲和披風都被震碎燒毀了大半。這些禁衛軍似乎認準了青蓮,炮口專對青蓮人!


    他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但聽到褚師潼如此,他以為褚師潼出了事,心中焦急命令身旁士兵幫他殺出一條血路掩護上前。


    而禁衛軍正如他所想,炮火專門盯著他們青蓮人,在他的將士試圖開路的那一刻,火藥再次發射。


    瞬間重重爆炸,黑色的硝煙將青蓮將士所在的區域全部吞沒。


    這聲音幾乎撼天震地,秦威迴眸看了一眼,死死抓著褚師潼的肩膀,用力逼她從痛苦中掙脫。


    “殿下!醒醒!!青蓮鐵騎那邊出事了!!!”


    這聲音仿佛終於將褚師潼從痛苦中勉強拉起,她猶如被救上岸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恢複了幾分甚至,艱難地顫抖迴神看去,隻見滿眼的鮮血,遍地爆炸的痕跡甚至都沒有一具完整的 屍體。


    角落處冒著滾滾濃煙,形勢急轉而下,青蓮軍隊遭受重創,司景離帶著後援軍衝入宮中,冒著炮火再次迎難而上。


    褚師潼被秦威扶著踉蹌起身,踩過滿地的屍骸來到青蓮將士所在的區域,火藥炸死了不少將士,不過好在宋懷瑾被護在最後麵,爆炸隻是讓他被掀翻在地,眩暈耳鳴了一陣,並未出什麽事。


    “二哥!”


    褚師潼在這幾步路中勉強恢複了神智,眼前的形勢讓她不得不用理智將那些劇痛憋在身體裏,她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隻能僵硬的撐著這副身軀上前,扶起宋懷瑾。


    宋懷瑾清雋俊美的臉上全是硝煙覆上的黑灰,他睜開眼,望著滿臉淚痕的褚師潼,暈的起不來身。


    “怎麽哭了,可有受傷?”


    “未曾。”


    褚師潼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嗓音幾乎要碎了。


    宋懷瑾想為她擦眼淚,可身邊形勢的巨變讓兩人沒有更多的時間來說這些廢話。


    秦威突然對著周圍的青蓮將士動手,幾乎沒有任何一句溝通,他們就已經打了起來。


    “威爾,等等……”


    褚師潼不知道秦威這是怎麽迴事,但她看了兩眼以後,突然發現了不對。


    這些青蓮將士的武功奇高!


    按理來說威爾一人對戰數十人都不曾落過下風,而在這十幾個將士手裏,威爾竟隱隱有些寡不敵眾之態。


    且他們下的都是死手,招式詭異,絲毫不像普通將士,更像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死士!


    “二哥!怎麽迴事?你的將士們為何會突然如此?”


    不等宋懷瑾迴答,秦威便先一步喊道。


    “殿下快走!青蓮人叛變了!”


    褚師潼幾乎是在聞言的瞬間就推開了手裏的宋懷瑾,她下意識後退起身,用一種被背叛的目光望向他。


    宋懷瑾被推落在地,艱難起身,顧不得身體被震碎般的痛,解釋道:“不是!我沒想害你!小七你信我!”


    青蓮將士驟然反悔,並對秦威動手,這一舉動讓褚師潼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宋懷瑾的話。


    宋懷瑾見褚師潼不信,心中被她質疑的神色刺痛,對著與秦威交手的將士們喊道:“你們瘋了嗎?停手!本宮有讓你們動手嗎?!”


    而那些青蓮將士不僅不聽他這位太子的話,還用一種詭異陣法將秦威困住,其餘人紛紛朝著褚師潼這邊攻來,褚師潼想都沒想隨手撿起一把劍來作為應對。


    連宋懷瑾都硬生生被氣的撐著身子站起來衝上前幫助褚師潼,可褚師潼現在絲毫不敢信他,甚至他靠近,她就會立刻後撤逃離。


    湧入宮中的後備軍見此蜂擁上前助褚師潼逃離,他們都是泉州而來的將士,在鎮國侯名下。


    褚師潼先前所帶的人隻進來了一半,如今全都死光了。


    青蓮鐵騎也所剩不過十餘人。


    禁衛軍損傷慘重,但仍舊不肯束手就擒,仍然固執地試圖牽動火炮和他們同歸於盡。


    那些人像是瞄準了褚師潼一般,憑借詭異的招式一路追殺,褚師潼在泉州將士的簇擁下奮力反擊,可不料那些青蓮將士在此刻卻忽然轉移了目標,紛紛將刀口對準了宋懷瑾。


    霎時間被分割開的戰場好似變成了刑場。


    褚師潼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拚命推搡著護著她的將士喊道:“護青蓮太子!!”


    一行將士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突然顛倒的局勢,隻有褚師潼發現了不對之處,但情況實在緊急,剛才的擁護太過密集,她無法立刻從這一重保護中闖出去。


    “威爾!!!”


    幾個青蓮將士將宋懷瑾團團包圍,刀光劍閃之間,宋懷瑾因體力不支不是對手,被幾把刀劍同時貫穿身體。


    秦威聽到褚師潼的呐喊,用盡所有內力將四周的青蓮將士震開,渾身是血地朝著褚師潼奔去,輕功利落的將人從人群中接出來到宋懷瑾身邊。


    眨眼間,又與剩餘的幾個青蓮將士扭打在一起。


    “二哥!”


    宋懷瑾被數把刀劍釘在地上,貫穿肺腑,鮮血橫流,雙眼逐漸變得灰暗。


    褚師潼瘋狂喊著“太醫”,可宋懷瑾卻拉住她的手,用最後的力氣握緊。


    “小七……我沒有……”


    他眼角流下一行淚,努力撐著最後一口氣解釋。


    “二哥沒想害你……沒有……”


    “我知道!”褚師潼緊緊攥著他的手,一雙眼的淚幾乎要流幹,“二哥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太醫!快去找太醫!!!”


    “不必了。”


    宋懷瑾喃喃道:“來不及了……你不怪我就好。二哥求你一件事,等事情解決,麻煩你派人去青蓮告知父君……鎮南王暗中派死士入鐵騎,我被他手下之人所殺……”


    “二哥……”


    “小七不必害怕……是我自願的,不怪你……”


    宋懷瑾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冰涼的刀劍下失去了生氣。


    褚師潼陷入了完全黑暗的絕望,她無助的在漫天大雪中抱著宋懷瑾的屍體崩潰了一樣痛嚎。


    “二哥!!!!!”


    破碎的哭腔伴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讓整個皇宮再次陷入了最初的死寂。


    濃烈的硝煙彌漫,瞬間將天空都染成了灰色。


    淚滿臉,被霜雪凍在臉上。


    又有新的熱淚流出,將冰融化後,再次凍上。


    眼睫毛都被凍出一層雪白的冰霜。


    司景離帶著後援軍在最後一波進攻時死裏逃生,被炸的衣裳幾乎都要燒焦透,艱難地撐著劍從硝煙深處走出,還未來的及與褚師潼慶祝逼宮成功的喜悅,眼前的這一幕,讓他的唿吸都凝固了。


    褚師潼跪在原地,肩膀覆上一層羽毛似的雪,麵前是宋懷瑾的屍體。她整個人在這般強烈的刺激下仿佛失了魂,呆滯地看著天空,麵如死灰,瞳孔渙散。


    “潼兒……”


    司景離知道褚師潼對這兩個結拜兄弟有多看重,故而才會驚愕到連大氣都不敢喘。


    “怎麽迴事?”他問向一旁的泉州將士:“禁衛軍不是都被逼到角落裏了嗎?為何青蓮太子還會死?!”


    分明殿前已經沒有禁衛軍了!


    一人道:“世子殿下,青蓮太子是被他們自己人殺死的……好像是青蓮內鬥……”


    司景離心裏咯噔一下。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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