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暗巷中,圍攻薛十娘的好手就有十人,皆頭戴麵罩遮掩容貌,分作兩組輪番上前。


    薛十娘左支右拙,嘴角帶血,發髻散亂,好不狼狽。


    待雲綾縱身而來,圍攻之人似乎有人認得來人,當即招唿著同夥舍了薛十娘往另一頭遁去。


    雲綾晚到一步,欲要追趕,卻又見薛十娘已然踉踉蹌蹌,一副隨時都會暈倒的模樣。


    無奈,她隻得迴身扶住薛十娘,喚道:“薛家姐姐!薛家姐姐!”


    薛十娘費力地抬頭看了雲綾一眼,許是心知得救,強撐的最後一口氣泄了,兩眼一翻就此昏厥過去。


    見狀,雲綾趕忙探了探脈搏,這一探卻是將她嚇了一跳。


    薛十娘體內真氣幾近耗幹,周身經脈盡皆受創,傷得可謂極重,也不知她是如何支撐著跑到這兒來的。


    雲綾不敢耽擱,匆匆將薛十娘打橫抱起就往外走。


    如此重的內傷,若不能及時穩住,薛十娘這條性命怕是頃刻便要交代出去。


    好在暗巷之外便是平康坊,雲綾懷抱薛十娘策馬疾行,也顧不得什麽禁令不禁令,一路直往燕國公府趕。


    不多時,到得地方。


    雲綾抱著薛十娘進去,一麵讓家丁去尋福伯,卻聞家丁說福伯一早便出了門,至今未歸。


    聞言,雲綾心忖福伯怕是出門尋薛十娘去,未曾想卻是錯過了。


    顧不得多想,她抱著薛十娘一路迴到自己的院子,燕十七見狀忙迎了上來。


    “十七,守好房門,我要為薛家姐姐療傷!”


    一聲吩咐,雲綾兀自抱人撞開房門,外頭自有燕十七將房門緊閉,就在門前警戒。


    雲綾將人放上繡床盤膝擺好,旋即她也盤膝坐定,徐徐探出雙掌抵住薛十娘後心。


    一股精純真氣瞬間湧入後者經脈,開始緩緩梳理其體內一團糟的情況。


    與此同時,皇城司衙門。


    皇城司是影衛明麵上的身份,日常隻有些兵卒充作門麵,核心成員影衛皆在後衙不見外人。


    此時,後衙正堂內,圍攻薛十娘的那十人跪倒一地,為首之人正抱拳稟報著什麽。


    而在上首坐著的,正是內侍總管張英。


    隻見他一身常服,神情莫名,教人看不出心思來,稟報那人卻已冷汗涔涔,連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


    好半晌,稟報結束,張英卻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扶手,一言不發,也不知是在尋思些什麽。


    堂下十人個個俯首貼地,不敢發出絲毫聲響來,唯恐招惹到上首那位。


    良久,張英方才幽幽說道:“所以說,你們見了公孫雲綾,未嚐交手便迴來了?”


    聞言,十人身子齊齊一抖,為首那人更是叩首道:“大人明鑒!公孫雲綾深得帝心,屬下等也是擔心暴露身份,這才匆匆撤走的!”


    “深得帝心?”張英麵露冷笑,徐徐道:“拿人你們不行,揣測聖意倒是很有一套啊。”


    此言一出,十人心頭皆是一顫,齊齊出聲告罪討饒。


    見狀,張英冷哼一聲,陡然爆發出一身氣勢,頓時壓得堂下十人唿吸一滯,再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隨即,又見他手腕翻轉,曲指一彈,指尖一抹寒光乍現。


    霎時間,堂下十人俱是身子一僵,軟倒下去,再沒了氣息。


    仔細一看,竟是個個眉心一點血痕,死的不能再死了。


    張英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撇去浮沫,啜了一口,這才淡淡道:“臨陣脫逃,妄測天心,還有臉迴來。”


    話音落下,門外轉出十數人來將堂下十人的屍首拖將出去,又有人提來水桶擦洗地麵。


    一切井然有序,似乎早已做慣了這些。


    張英品著香茶,靜靜看著堂下眾人忙碌,心思卻已不在這裏。


    原本看在燕國公府的麵上,他對薛十娘所行之事素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料想這女子也查不到什麽,沒必要因此惡了燕國公府。


    未曾想,這薛十娘竟然膽大到扮作宮女混入皇宮,還真教她查到了些蛛絲馬跡。


    不得已,他也隻能派人清理掉這女子。


    不得不說,薛十娘敢於混入皇宮多少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發現不對的薛十娘及時混出了皇宮,接連躲過兩撥影衛追殺,直到今日才被再次找到。


    豈料,最後還是功虧一簣,人被雲綾給救了去。


    這下事情可就難辦了。


    張英本就不願得罪燕國公府,如今若是上門要人,此前的忍讓豈非都白費了?


    思來想去,張英最後決定如實將事情稟報給天佑帝,至於要怎麽做就看天佑帝是何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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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雲綾在房中為薛十娘療傷,門外聞訊匆匆趕迴的福伯則麵色焦急地不停在院中踱步。


    兩個時辰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雲綾邁步走了出來。


    見狀,福伯快走幾步來到雲綾身前,雖未說話,意思卻很明顯。


    雲綾迎上福伯關切的目光,頷首道:“福伯放心,薛家姐姐傷勢已然穩住,性命無憂。”


    聞言,福伯長舒一口氣,旋即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他出言詢問雲綾那些圍攻薛十娘的人有何特征。


    雲綾迴想一番,若說最大的特征,自然是那麵罩。


    麵罩的圖紋形似張開的虎口,將那些人的整張臉遮住,唯獨露出一雙眼睛。


    聽罷雲綾的描述,福伯頓時臉色鐵青,隻向房內張望一眼,旋即便告辭一聲轉身離開了院子。


    見狀,雲綾心知福伯應是知道了些什麽,但看樣子福伯並不打算說出來。


    迴首往房裏看了一眼,她又吩咐燕十七進去照看著些,她自己則去了燕十七的房間吐納調息。


    今次為薛十娘穩定傷勢著實讓她消耗不小,需得趕緊恢複才是。


    天色臨近傍晚,公孫安世下值迴府便聽聞了此事。


    書房內,他與福伯相對而坐,問道:“福伯,襲擊十娘的是什麽人可查到了?”


    福伯頷首,拱手迴道:“聽小小姐的描述,應是影衛的人。”


    聞言,公孫安世麵色一沉,皺眉道:“十娘怎會惹上影衛的?”


    福伯沉吟片刻,徐徐迴道:“十娘這些年一直在追查薛琨之死,今次怕是也與此事有關。”


    話音落下,書房中頓時陷入沉寂。


    影衛,公孫安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皇帝的影子,專為皇帝辦些見不得光的事。


    當年他剛入仕途,父親就曾叮囑他沒事不要招惹影衛,那是一群沒有感情的殺才。


    薛十娘與福伯的關係外人不知,他這個家主卻是清楚的。


    如今薛十娘招惹上影衛,偏生父親又不在京中,一時間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良久,福伯突然歎息一聲,徐徐說道:“家主,小女招惹了此等麻煩,老朽稍後便將她帶走,以免給家中惹來事端。”


    聞言,公孫安世麵色一肅,沉聲道:“福伯說的哪裏話,十娘是您閨女,便是吾妹!我公孫家何曾拋棄過家人,此等之言福伯萬莫再說了!”


    福伯微微一愣,抿了抿唇角,拱手告罪一聲,不再言語。


    不得不說,薛十娘以寡婦之身能在地下城坐穩一把交椅,固然有其師父和亡夫留下的勢力,公孫家也多少在背後出了力的。


    可以說,薛十娘就是公孫家在地下城埋下的暗樁,時刻警惕著地下城生變。


    公孫安世默了默,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十娘傷重,就暫時安置在雲綾那兒吧。這些日子您讓府裏都警醒些,看看情況再說。”


    話落,福伯恭聲應下,又道謝一聲,這才起身退出了書房。


    公孫安世獨自坐在書桌前默默出神,眼神明滅,心中念頭百轉。


    薛十娘到底都查到了些什麽,以致於招來影衛的追殺?


    莫非當年薛琨的死與宮裏的那位有關?


    公孫安世心中圍繞這兩個問題不斷發散,最後卻一無所獲,終究是要等薛十娘醒來後問上一問才成。


    就在此時,福伯去而複返,言說燕十七來報,薛十娘醒了。


    聞言,公孫安世哪裏還坐得住,當即帶著福伯就往雲綾院裏趕。


    此時雲綾已在床前坐著,心裏委實不是滋味。


    初見薛十娘時,那是怎樣一個潑辣颯爽的女子,如今卻是臉色慘白、柔柔弱弱地躺在這裏,端地是世事難料。


    “薛家姐姐可好些了?”雲綾輕聲問道。


    薛十娘咳嗽一聲,微微頷首,沙啞著聲音緩緩道:“今次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且容十娘日後再行報答。”


    聞言,雲綾臻首輕搖,徐徐道:“什麽報答不報答哩,姐姐與福伯的關係我亦知曉,自家人何需說兩家話哩。”


    話音落下,薛十娘臉色一暗,正欲說什麽,卻聞雲綾又道:“那些是什麽人,因何追殺姐姐哩?”


    薛十娘卻是臉色微變,沉吟半晌方才迴道:“我為追查張泉此人混進了皇宮,那些人應是宮中的影衛。”


    聞得此言,雲綾不由嘴角一抽,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她也不知該說薛十娘膽子大,還是該說薛十娘膽子太大。


    皇宮是那麽好混進去的嗎?


    她親手清理過一撥宮中的各方探子,想想那些自動送上門的線索和證據,足見天佑帝對於皇宮的掌控。


    念及此,雲綾不由暗暗搖頭,徐徐道:“姐姐可是查出些什麽來?”


    薛十娘頷首,卻未再多言。


    見狀,雲綾正待再問,門外公孫安世和福伯卻已到了。


    隻見公孫安世進來房中看了一眼薛十娘,徐徐說道:“妮子,你先出去吧,師伯有些話要與十娘說。”


    聞言,雲綾微微一愣,看了看薛十娘,又看了看公孫安世,最後還是乖巧地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待其走後,公孫安世走到床前歎息一聲,無奈道:“你啊你,怎的就這般膽大。”


    薛十娘眼簾低垂,不去與公孫安世對視,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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