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寧走出來,世盈果然像冬青說的,懨懨的,也沒脾氣,也沒朝氣,一隻手撐著半邊臉,容貌甚美,她這個妹妹實則比她好看,以前橫鼻子豎臉的,有點潑辣氣,後來受了挫,反而沉澱下來。


    世盈聽到有人走近,仰起臉來有點倦怠地笑道:“大姐,恭喜大姐要出嫁了。”


    “昨晚不是就該來恭喜了嗎?”


    “昨晚沒我站腳的位置,母親窩著一肚子的火氣,我才不會那麽傻,跳出來讓她泄私憤。”世盈怔忪下,忽然說道,“大姐,我昨晚夢見小婁了。”


    孫世寧要迴想一下,才知道她說的小婁是誰,沒想到世盈會這樣長情,對這樣個男人念念不忘,她知道的實情比世盈多,但是世盈知道的少些才更好些,所以,她始終沒有說出來。


    世盈開了口頭,就源源不斷的往下說:“我夢見小婁,他的臉很清晰,對著我笑,大姐可能會說我沒出息,不管他是不是真戲子,也早就棄我而去,我這樣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他這個人,還是被束縛在這樣一個家裏頭的鬱鬱之情。”


    “我答應過父親會照顧好你與世天的。”


    “父親不是個公平的人。”世盈雙眸凝視著孫世寧,“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姐姐,他卻要你照拂我們,豈非可笑,而且等於是當麵給了母親一巴掌。母親不喜歡你,多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這一步棋走得真壞。”


    孫世寧怔在原地,這一番話,以前她沒有想到過,難道說薛氏做出憎惡的姿態,不是因為她這個拖油瓶被父親從鄉下帶到孫家?她仔仔細細的想了想,她才進門的時候,薛氏對她不過是冷漠,正眼不多瞧一下,她隻是因為礙於父親的威嚴,自然不敢針對。


    這會兒,又覺得世盈的話有些道理,薛氏連父親病故前的最後一麵,甚至都沒有見到,父親當時異常固執,隻肯留她在身邊,薛氏爭取了一下,說是隻待在屋中,絕對不會出聲,被孫長紱一口拒絕:“不,隻要世寧,隻需要世寧就夠了。”


    就是這一句話,薛氏就此看孫世寧的目光中帶槍帶棒,甚至小刀亂飛,恨不得將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嫡女,紮死在地上,所以才策劃了那一場冤案。


    孫世寧覺得後背有些冷,父親臨終前,隻有她留在那裏,其實父親並沒有同她說太多,甚至都沒有提起家業,他隻是說世盈和世天年紀尚小,做姐姐的以後要好好照顧,她隻知道父親說咽氣就要咽氣,怎麽會得違抗,幾乎是他說什麽,她都在點頭。


    等到房間裏,漸漸靜下來的時候,她才驚覺,剩下的唿吸聲隻屬於她自己,而父親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


    如果隻是為了說這些,為什麽要瞞著薛氏,大大方方當麵說了,薛氏也不至於會暗暗揣測,孫長紱私底下到底許個她多少好處,父女倆分開多年,已經等同於陌生人,再次相逢後,相處的時間也極短的,如果是盡力付出,隻能說明孫長紱心中有愧。


    對被拋棄的結發妻子有愧,對一直冷落在外的長女有愧,他想給予她的隻有歉意,卻害得薛氏每每見到她都咬牙切齒,恨不得要撲上來咬她一口,才能夠解氣。


    “母親一直說家產了短缺了很大一部分。”世盈輕輕說道,“父親這些年的積蓄不止是賬麵上的那點。”


    “肯定不在我這裏!”孫世寧矢口否認道。


    “開始的時候,母親連帶著我都想,不在你這裏,還能夠在哪裏,再後來,母親已經有了悔意,但是嫌隙已經在那裏,她逼迫自己同你對著幹,再也走不下來了。”世盈苦澀的笑道,“大姐,我一大早跑來同你說這些,也是有私心的。”


    “你盼望我出嫁後不計前嫌?”


    “不,我盼望你出嫁後,無論風光到何種程度,都不必再迴來。”世盈的神情忽然變得果敢堅韌,“我相信沈大人一定會對大姐很好很好,他又那般受皇上器重,青年才俊,往後青雲直上,大姐在他身邊,遲早要飛黃騰達的,所以這個小小的攤子就留給母親和小弟,你與我們本沒有什麽感情,離得遠了,對大家都好。”


    她說完這一席話,站起身來,對著孫世寧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大姐,以往有任何對不住你的地方,從出嫁那天起,你都忘記了吧。”然後,轉身往外就走,腳步又急又快,仿佛有什麽猛獸在後麵窮追不舍,到了門檻邊,差點被自己絆倒,踉蹌著草草離去。


    冬青站在那裏一直默不作聲,等世盈走了,才氣鼓鼓的說道:“二姑娘這話說得真是難聽,我還以為她學好了,沒想到還是和二夫人一副鬼樣子。”


    “難聽嗎?”孫世寧苦笑了一下,“她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換個角度,換個立場,任憑是哪個女子,怕也是心有不甘的,明明已經跟了丈夫十幾年,盡管知道丈夫前頭還有原配有女兒,但是從未出現過,又是被休了下堂,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任何交集的。


    結果,原配死了,長女出現,一出現就讓丈夫忽然像變了個人,以往對其的恩愛,對兒女的疼惜,盡數都轉移到長女身上,隻因為一個愧疚。


    “二娘始終認為,父親除了眼前的這份家業,另外有個更大更多的盡數都留給了我。”孫世寧邊說邊搖頭道,“怎麽可能,如果有那樣一份,我被困囹圄時,如何沒有拿出來救命,還需要將母親留下的遺物拿去典當。”


    盡管被典當掉的那兩件,被沈念一費了心思尋迴來,她始終覺得對不住亡母。


    薛氏先前再被豬油蒙了眼,以為她是在做戲偽裝,等到事情都過去,也該知道全部都是誤解,要是有個中間人,兩廂開解,至少就不用心結結得那麽深,那麽重。


    世盈的話,有幾分是說到她的心坎裏,是有別人家女兒出嫁了,還對娘家依依不舍,尋著各種借口理由,要迴來看看,小住幾日,對父母承歡膝下,一個月倒有半個月還留在娘家,這樣的親昵絕對不適宜用在她身上。


    薛氏不是她的母親,她也沒勉強自己多喊這一聲,反正薛氏也不稀罕多她這樣個沒血緣的女兒,那麽等她出嫁後,同這個家斷了也好,隻要孫家太太平平的,她絕對不會再想要出線的,這個決定,迴頭她見著沈念一時,定然要向他提一提。


    當然,要是日後有需要她的地方,弟妹摸上門來,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之間,她定然還是會得援手,這樣的冷清,大概要等到薛氏也過世,才能夠得以緩衝,看薛氏的身體,這一天,怕是還遙遙無期的很。


    “那麽,姑娘算是應允了二姑娘的建議!”冬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將孫家的所有拱手相送,姑娘什麽都不要了?”


    “傻冬青,孫家有什麽?”孫世寧一旦想得徹底,反而身心輕鬆自如,世盈大概也是想讓她不要背負著這些嫁出去,到頭來,牽牽絆絆的,吃力還討不得好處。


    “孫家有的可不少,這些生意,還有家宅,工坊。”冬青一時著急,說話都結結巴巴了。


    “那麽,我問你,你可曾見到太後賞賜下來的物什?”孫世寧追問了一句道。


    “沒姑娘的吩咐,不敢擅自打開。”冬青規規矩矩迴道。


    “好,那麽你跟著我來瞧個仔細。”孫世寧拉住冬青的手,往堆著半屋子箱屜的房間而去,紅桃聽到她們對話,也過來湊熱鬧,孫世寧沒有要瞞著她們兩個,將屋門一推,“冬青,你去隨意打開一個箱子。”


    冬青有些尷尬,不肯上前,紅桃見她為難,自告奮勇,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將箱蓋打開,上頭表麵一層是翡翠的珠串,每顆都有拇指大小,顏色碧色鮮鮮,好似裏頭藏著一汪水,會得隱隱流轉。


    孫世寧一把抓起珠串:“冬青,這一顆成色上好的翡翠,怕是都要幾十上百貫的官價,整串統共是一百零八顆,顏色選得恰當好處,十分接近,那麽成品就更加值錢,你且再看看箱子中的其他,哪一件的價值又低於這個了。”


    冬青雖然不算識貨,也曉得箱子裏裝的都是上好物件,宮中拿出來的東西,就沒有次的,必然都是天底下最好的。


    孫世寧將珠串放迴原處,輕輕合上箱蓋:“冬青,你再算算其中一箱,多少價值,這半屋子的箱子中,哪一箱都不會比這個來得少一些,你明白了嗎?”


    冬青隻會呆呆點頭,不說其他,隻是太後的賞賜麵前,孫家的這些產業當真是不算什麽了,孫世寧的意思,顯而易見。


    薛氏見了這些,雖然心中嫉恨,其實也算徹底放了心,有了這樣好的,哪裏還需要吃相難看,連爭奪其他,手指縫中漏一漏,都夠所謂的富庶之家吃幾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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