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是個識趣的人,他知道跑不了,索性貼牆而立,其實就算放開手腳讓他跑,他還能夠到哪裏去,外麵風聲鶴唳,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霍永陽領命而去,丘成又匆匆而來:“大人,於澤收到消息,已經安排了三十六人過來,十二個進了縣衙,另二十四人待命。”


    “很好,你按照舊例部署,從二十四人中調撥四個來,對這一位寸步不離,必須要保住他的安危。”溫五兒的年紀太小,很多事情即使是親眼目睹也說不清楚,如今有真正的目擊者現身,那是再好不過,如同張千所言,別讓人在他麵前將人證滅口,豈非讓敵手貽笑大方。


    “大人,鏡花水月也在那二十四人中。”丘成低聲道。


    “那麽就那四個人。”沈念一想一想又叮囑道,“不論是審問還是抓現行,關照下去,盡量都留下活口。”


    丘成領命而去,張千輕咳一聲問道:“敢問沈少卿,鏡花水月又是什麽?”


    沈念一目光挑剔,冷颼颼的,根本沒有要替他解惑的意思:“你從何家偷得了什麽!”


    張千臉色極其尷尬,他能夠哄得住屋中的那位姑娘,卻根本瞞不過大理寺的少卿大人:“我原本不過是去偷些花銷之物,沒想到何家這麽大的院子,抽屜裏頭真幹淨。”


    一連摸了三間屋子,才摸出來五六貫的閑錢,張千覺得有些不對勁,別這樣家大業大的都是隻燈籠殼子,他還偏偏不信邪了,做賊的時日長久了,有種特別的敏銳,他環顧一周,目光停留在書房上。


    其實,他才是第一個進書房的,機關很簡單,稍許用根鐵絲撥弄兩下便開了。


    “當時還想過,這麽簡單的鎖,裏麵裝的也必然是些金銀,沒想到……”張千從後腰取下個搭袋來,七寸見方,拉開抽繩,他隨手抓出一把來,“書房的燈燭不算亮,也照的我雙眼發花,沈少卿應是識貨之人,這些珠子怕是市價價值連城了。”


    他掌中所握的是兩顆鴿蛋大小的珠子,形狀渾圓一體,表層隨著他的手勢滾動出一層珠光彩暈,連孫世寧都忍不住湊過來多看了幾眼,張千摸摸鼻尖道:“光看著珠子已經值大價錢的。”


    “而且還是夜光明珠。”沈念一臉上依舊冷淡,眼中卻流露出疑色。


    “沈少卿好眼力,的確是好眼力!”張千有意要顯露,讓孫世寧將旁邊多餘的一床被子抱過來,將兩顆珠子往她手中一塞,“你躲到暗處去看看。”


    孫世寧先去看沈念一,見他默許才接過來,珠子入手,她覺著一絲涼絲絲的寒意從珠子傳過來,將被子攏起,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起初是瑩瑩的一點光點,慢慢的,兩顆珠子顯出淡綠色的光亮,將她的手掌映襯地十分清楚,連掌紋都能看得見。


    她還是第一次見著夜明珠,心底好奇,又將被子拱得高些,光亮依然能夠照的出周圍,被麵繪著的紫藤花枝盡收眼底。


    沈念一見她在被子中拱來拱去,替她揭開來道:“這樣大的兩顆珠子,就是這一間屋子都能照的清清楚楚,他說的沒有錯,確是價值連城的。”


    不過,本朝並不盛產夜明寶珠,宮中也不過有幾顆進貢的貢品,皇上前個月才拿出來賞給林貴妃的一對,沈念一見過,絕對沒有這兩顆成色品相好,何禦史為官清廉,家中居然有這樣的奇珍異寶,真是令人吃驚。


    孫世寧將夜明珠還迴去,張千隨手扔進搭袋中,又摸出幾顆碧璽:“沈少卿,這一袋子的珠寶,價值都不在夜明珠之下,我帶著不離身,倒並非想盡數占為己有,而是想用這些來換一條生路。”


    他當時真沒想到撈了一大票以後,成全了自己的亡命之旅,先是溫五兒小貓似的摸進來,窸窸窣窣在地上摸來摸去,張千一低頭,那顆石頭彈珠就在他腳邊,他將腳收起,盡管是個無害的孩子,他也犯不著冒險,畢竟他背著的那一袋子怕是夠他吃一輩子老本的。


    然後,進來個美貌的婦人,再後來就如同溫五兒所言,兩口子起了爭執,一個給另一個下毒,溫五兒的行蹤暴露,少婦追出去要殺人滅口,他依然屏息不動,如果他知道外麵是個什麽樣的場景,他大概會丟棄所有,先逃出生天。


    地上中毒的男人,掙紮了兩下,扶著書桌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目光射過來時,張千以為對方看到了自己,然而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種複雜的感情,他隔著書架看得心慌意亂,耳邊好似聽到一聲聲慘叫。


    等張千迴過神來,才發現慘叫聲並非是他的幻覺,一下重過一下,到後來差不多是幾個人同時在喊叫,除了死亡,他想不出還有什麽能夠令人發出這樣絕望的聲音。


    難道是那個下毒的婦人在外行兇,他緊緊盯著中毒的男子,見對方扶著桌子正慢慢向外挪移,可惜力不從心,雙腿發軟,才走了兩步,已經滿頭冷汗,張千暗想,都說最毒婦人心,這話果然不假,下藥的和中毒的,那是兩口子,看年紀來算,兩個人應該成婚也不少年了,多年的夫妻說翻臉就翻臉,說下毒就下毒,他瞧著對方的臉色青灰,知道是命不久矣,或者沒走到門口,就直接咽氣。


    倒不是他見死不救,一來他自己是摸進來做賊的,二來毒性太大他也沒那個本事,他有些敬佩地見著對方居然已經摸到了門口,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瞬時間,他隻以為是那個婦人又迴轉,沒想到來者黑衣黑褲黑巾蒙麵,身材頎長,他眼前一晃,聽得叮一聲,是那兩人已經在門前交了手。


    匕首擊打在中毒男子的長劍上,中毒男子似乎將僅有的一點力氣都花在這一招上麵,跟著仰麵直挺挺地倒下去,手中的長劍捏得很緊很緊,。


    黑衣人踏前一步,右腳踩在中毒男子的胸口,隔了點距離,張千聽得很清楚,死者的胸口發出哢噠哢噠的碎裂聲,他知道那是胸骨折斷的聲音,在書房中,格外效果驚人,待那隻腳離開,死者所有的胸骨應該都斷成一節節,就算毒藥沒毒死他,這會兒也足以另一個健康的人死幾迴的。


    張千明白眼前這個絕對是狠角色,他千萬不能暴露身形,否則的話,他覺得胸口隱隱發痛,那隻腳似乎也踩中了他的,黑衣人四下環顧,沒有要進來細細搜索的樣子,退身而出,他才想要鬆口氣。


    一股刺鼻的氣味衝進來,張千暗道不妙,整個人往後縮去,就聽得蓬一聲,熊熊烈焰而起,方才潑進來的分明就是火油,殺人不算,這是要毀屍滅跡,湮沒所有的證據,張千的身形輕盈,火勢兇猛,燃起的位置還控製在火油蔓延開的位置,他縮得往裏,至少還不會有性命之憂。


    隻是,他憂心地看了看已經燒成通紅一片的書房大門,門外頭不知道還有幾個殺手在等待著漏網之魚,方才出去的那個孩子不知道是否也遭遇到了毒手,而這裏都是書架和書籍,很快就會燒到他躲藏的位置。


    張千心中掙紮一下,是要從門口逃生,還是繼續留在屋中等待時機,念頭在他腦子裏麵飛快地轉動,其實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熱浪已經快要****到了他的眉毛,隻需要稍稍探頭,火苗能把頭發眉毛都一股腦兒燒沒了。


    此地不宜久留,劈劈啪啪作響中,外麵的慘叫聲也停歇,張千明白那表示外麵的活人已經越來越少,既然做得這樣大的手筆,就是要滅門的趨勢,而他是這倒黴的一家子以外的意外,他不在被清點的人數之間。


    隻是他唯一的機會,如果外麵的人都死光了,殺手必然會在整個大院轟然倒塌之前撤離,張千的目光忽然被一處發亮點吸引而去。


    書桌最早被燒得成了焦炭般,為什麽他的視線被那個發亮點緊緊吸引,是什麽在烈火中也沒有被燒毀,那些黑衣人這樣子興師動眾地焚燒,不僅僅是為了湮滅證據,他們還想要燒毀一些東西,一些可以用火燒毀的東西。


    張千已經合身撲過去,將那個發亮的東西抄在手中,他有些心急又有些慌亂,一隻腳居然踩到地上的長劍,發出一記動靜。


    這樣灼熱的處境,張千後背居然出了冷汗,因為這樣不大不小的一下聲音都能招來殺身之禍,他沒有再遲疑,直接退到最後麵的小窗處,衝了出去。


    不知是他的運氣好,還是那些殺手在清點人數時沒想到會多出一個人,等到有人急著追上來,他已經跑出很遠的距離,然而背後的人咬得太緊,他三番兩次都沒有將人甩掉,索性在天亮之前,溜進陵縣城門。


    正好有一群販菜的聚集在城門口,裝滿蔬菜的籮筐擋住了去路,電光火石之間,張千擺了個幌子,好似躲進一家民居,實則腳步不停,直接又從後牆翻出,直奔縣衙而去。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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