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王夫人屋內羅漢床上左右分別坐了兩位美婦,正是王夫人和薛姨媽。


    王夫人正打算和妹妹說昨兒聽到的事,忽然就有丫鬟來報說是三姑娘探春來了。


    王夫人忙改了改話:“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就見一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麵的少女走了進來。


    這人不是三姑娘探春,又能是誰。


    “太太好,姨太太好。”


    說著探春對兩人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


    “嗯。”


    王夫人微微一笑:“好了,三丫頭不必多禮了。”


    “多謝太太。”說完探春又恭敬行了一禮。


    “你這孩子。”


    王夫人笑道:“你可用過早飯,見過老太太了?”


    “已經見過老太太了的。”


    王夫人微微頷首:“那就好,對了你也去一趟你姨娘那吧。”


    說著隨意揮了揮手,示意探春退下。


    聞聲探春又規矩的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不過探春這剛放下簾子,裏麵就響起姨太太的聲音。


    “這三丫頭是越長越俏了,姐姐教養得真不錯。”


    薛姨媽歎氣道:“哎,可惜文龍是個不成器的,否則我都想和姐姐親上加親了。”


    聞言探春心裏不由一驚,腳步也放緩了幾分。


    王夫人寬慰道:“文龍是頑劣了一些,對了他不是去五城兵馬司當差了嘛,以後總能長進的。”


    聽了這麽一句,外邊的探春心裏不由一鬆。


    她可是聽說這個表兄品貌不佳,若太太真是有意的話,自己說不得要轉身迴頭苦勸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停下腳步,繼續在外邊偷聽。


    “是去那邊當個小頭目了,希望他能長進吧!不然惹上官家的麻煩就不好了。”


    “你這麽一說,我想起個事。”


    王夫人手中佛珠一頓,正色道:“官家的事是真不能胡亂惹禍,村哥兒昨兒個就被參了。”


    聞言薛姨媽卻是驚唿一聲:“發生什麽事了?”


    探春聞言也有些好奇,不過此時金釧卻是從外邊端了茶水進來。


    見狀探春也隻得和金釧打了個招唿,便出了王夫人房間。


    等進了西廂房,卻發現趙姨娘有些無精打采、唉聲歎氣的。


    “姨娘好。”


    探春隨意尋了個凳子坐下,蹙眉道:“莫不是環哥又惹什麽禍了?”


    “呸。”


    趙姨娘啐了一口,沒好氣道:“大清早的,你不說句好聽的也就算了,還念叨你兄弟的不好。”


    探春也是習慣了姨娘這性子,聞言也不惱。


    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探問道:“那姨娘唉聲歎氣的是幹什麽?”


    趙姨娘白了一眼,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為你兄弟的事。”


    說罷劈手奪了探春的茶,先就喝了一口壓下幾分心悶。


    那還不是和環哥有關?


    探春心下無語,嘴上卻是繼續探問:“這話怎麽說?”


    趙姨娘放下茶杯,開始竹筒倒豆子似的慢慢道來。


    “原本想讓環哥兒在那賈雨村麵前亮亮相,以後不論讀書什麽的也有個奧援。”


    趙姨娘歎氣道:“那知道昨兒聽老爺說他被參了,這一關怕是難過了。”


    探春是個聰明的,聽了姨娘這些話,結合前麵在太太那邊聽的,立馬就知道太太說的是什麽事了。


    “不是我說姨娘,別總是想寫我們邪路。”


    探春瞥了一眼,正色道:“什麽奧援不奧援的,總該環哥自強才是正理。”


    “呸,怎麽就我們邪路了。”


    趙姨娘白了一眼,叉腰道:“總讓環哥自強,也不見你敢去說寶玉。”


    聞言探春臉色也多了幾分不愉,沒好氣道:“這怎麽能一樣,環哥是環哥,寶玉是寶玉。”


    頓了頓又冷笑道:“再說姨娘算盤打得再響,人家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幫你。”


    趙姨娘也是被這女兒氣急了,脫口而出:“什麽平白無故,他的親小舅子都不幫,還能幫誰!”


    說完事想起什麽,忙又拿起茶杯掩飾幾分心慌。


    要是換成別個聽了,隻當趙姨娘說的是賈雨村和迎春這層關係。


    但踏春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這些年也算對姨娘的本性有所了解。


    一聽了這話,當即聽出幾分味道出來。


    “姨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探春秀眉一挑,目光如電的看向姨娘,沉聲道:“小舅子是什麽意思?”


    說著袖子裏的帕子也被攥緊了幾分。


    “沒什麽,沒什麽。”


    趙姨娘那白皙修長的小手胡亂的搖了搖,訕笑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忙你的去吧,不用留在我這。”


    “姨娘有什麽想法不妨明說。”


    探春橫了一眼,逼問道:“若是姨娘不可能說,就怨不得我去太太那說道說道了。”


    說完也不看姨娘什麽反應,作勢便要起身離去。


    也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趙姨娘心亂了,略微猶豫後便叫住了探春。


    “你這丫頭沒事嚇唬老娘幹什麽。”


    見探春真要走,趕忙開口道:“迴來,我和你說清楚就是了。”


    聞言探春這才轉身坐下,一雙眸子緊盯姨娘。


    瞧女兒這架勢,著姨娘便將自己原本的謀劃和盤托出。


    原來她聽老爺整天誇賈雨村以後前途不可限量,為了這一雙兒女就動了歪心思了。


    那就是將探春也嫁給賈雨村,這樣有了這一層關係,哪裏還怕他不照顧環哥。


    當然這謀劃還沒開始,就胎死腹中了。


    一是她試探過老爺的態度是堅決不行的。


    二是賈雨村被參了,這明顯是個不安穩的。


    第一個自己還可以盡量吹吹枕邊風,試試看能不能改變老爺的態度。


    昨晚一聽了賈雨村的事,深思熟慮後也就幹脆斷了這想法。


    她這打的是為兒女好,但是探春聽了卻是又羞又惱。


    “姨娘你瘋了不成!我才多大啊!”


    探春一張俏臉陰沉了幾分,冷聲道:“再說了那二姐姐已經和賈雨村定下了的。”


    “什麽多大,老娘跟老爺的時候也還沒滿十五,你如今也十二了,過上兩年正合適。”


    “你!”探春聞言又氣又惱的瞪了一眼。


    麵對這女兒殺人的目光,趙姨娘卻是不以為意道:“迎春嫁迎春的,又不影響你也嫁。”


    頓了頓又道:“我都打聽過了,那賈雨村是要兼祧的。”


    話音剛落,探春已經是氣急,趙姨娘見狀忙改口道:“你這丫頭急什麽,這不是沒成嘛。”


    頓了頓歎氣道:“老爺沒答應也就算了,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更是沒戲了。”


    聽了這些胡話,探春卻是不想再搭理姨娘了。


    略微平靜下來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了。


    老爺愛臉麵的性子,又怎麽可能讓姐妹同嫁一人。


    單這一條自己就是多慮了,不過一想到大早上的聽了兩迴可真就把自己嚇了一跳。


    這邊母女剛說完賈雨村,薛家母女這邊也是接上。


    卻說薛姨媽得了冤家被殘的事,自是憂心忡忡、唉聲歎氣。


    單論這一點,她和趙姨娘倒有幾分共同之處。


    薛寶釵隻是隨口問了一句,薛姨媽就一五一十的說了。


    而且越說,薛姨媽那豐潤的鵝蛋臉上的憂愁更濃了幾分。


    “哎,你說村哥兒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遇上這些個糟心事。”


    薛姨媽豐腴的身子一歪,顯出幾分潼關懷古的輪廓,歎氣道:“也不知道他這迴能不能渡過難關。”


    說著,那手裏的帕子早已被揉搓出幾分心亂。


    見媽媽這般嘮叨關心,薛寶釵詫異道:“媽媽這迴怎麽對這些事那麽上心?”


    聞聲薛姨媽也迴過神,好像自己是表現得出格了一些。


    不過她腦子一轉,很快就想到了合適的由頭。


    “咱家南北兩邊的生意都是村哥兒幫襯的。”


    薛姨媽挪了挪身子,正色道:“我若不上心一點,咱家以後的生意可就難了。”


    薛寶釵一聽也是這麽個理,難怪媽媽惦記自家生意了。


    “媽媽放心,這事不是還沒調查清楚嘛,說不定就是虛驚一場。”


    寶釵微微一笑:“再說了你先前不是說了姨父會帶雨村大人去舅舅嗎?有舅舅幫忙想來不會有事。”


    說著拉起媽媽的手,寬慰道:“再說了哥哥如今在五城兵馬司當差,還有姨媽、舅舅家照看咱家呢。”


    頓了頓又自信道:“何況寶玉還和北靜王相熟,宮裏更有娘娘在,所以媽媽不必多慮了。”


    薛寶釵這長篇大論的說的頭頭是道,偏薛姨媽擔心的點不是這些。


    不過因此薛姨媽也不敢再過於表現關切賈雨村了,真就怕被女兒看出什麽端倪。


    “阿彌陀佛!”


    薛姨媽雙臂微攏,一時那胸襟處更是顯出‘重大的擔憂’,讓人看了深陷其中。


    “希望他這迴沒事吧,這樣對咱家的生意也沒什麽影響。”


    與此同時黛玉也從老太太嘴裏得知了賈雨村的事,一時心裏也多了幾分擔憂。


    不過她一個女兒家家的,麵對這些官場上的事又無能為力,一時也隻急得在屋裏來迴踱步。


    雪雁道:“姑娘你這樣轉也不是個辦法。”


    黛玉停下腳步,彎了一眼,小嘴一撅:“你要是個有用的,我也犯不著在這打轉了。”


    聞言雪雁似被提醒了什麽,眼睛一亮,笑道:“對了姑娘,而姑娘那邊可能會知道些什麽?”


    迎向姑娘疑惑的目光,雪雁解釋道:“我以前聽過兩迴司琪吹噓是能去見大人的,想來她是能聯係大人的。”


    “嗯。”


    黛玉微微點頭:“這倒是有可能的,那我們現在就去二姐姐那瞧瞧。”


    說完,黛玉便領了雪雁往迎春房間趕。


    而後後知後覺的迎春聽了也多了幾分憂愁,自不在話下。


    相對於榮國府上下對賈雨村的討論、八卦不同,當事人賈雨村卻擁著傅秋芳難得睡了個懶覺。


    “老爺該起來了,再不起都快到中午了。”


    傅秋芳說著嚐試拿開老爺的大手。


    那知非但沒能挪開他的手,反倒被他順勢而上,一番友善趕海。


    賈雨村附耳道:“不急,老爺難得休息,也很久沒陪你了。”


    感受到老爺底下的來勢洶洶,傅秋芳心裏一慌,求饒道:“妾身知道錯了,妾身不方便。”


    頓了頓又道:“要不我讓香菱她們進來服侍老爺吧。”


    賈雨村自然知道她雙身子不方便,也沒真想鬧騰,下麵也不過是本能反應罷了。


    “不用了,爺和你鬧著玩呢,”


    說完,兩人膩歪了一會,這才起身穿戴。


    他這邊正想吩咐什麽,茜雪就挑了簾子進來稟報說傅氏來了。


    聞言聰慧的傅秋芳,略微思索便知道自家哥哥是來幹嘛的了。


    她昨晚是問過老爺了的,也知道了老爺的一些謀劃,知道他這段時間不想見外客而走漏了風聲。


    傅秋芳幫他紮好腰帶,笑道:“爺,我去把哥哥打發迴去就成~~”


    她話沒說完,就被賈雨村擺手打斷:“不用,我去見他就成。”


    頓了頓解釋道:“若是連自家人都不見,那就更惹人疑了。”


    聞言傅秋芳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不多時賈雨村便在外書房見到了傅試。


    “大人昨兒的事~~”


    不等傅試說完,賈雨村便開口打斷:“今天不聊公事,我已經讓人準備了酒菜,一會咱們喝上一杯。”


    聞言,傅試也隻得將滿心的疑惑壓在心頭,“那好,我也有一段時間沒和大人喝酒了。”


    席間推杯換盞自不細說,等傅試藥走的時候,賈雨村隻叮囑了一句:“專心做事即可,其他不用多管。”


    “嗯,那我一會就迴府衙,”傅試說完,便轉身離去。


    目送傅試遠去後,賈雨村便轉身向外書房走去。


    倒不是賈雨村信不過傅試,而是怕他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屆時自己就被動了。


    也幸虧賈雨村小心,到了晚上就有人約傅試吃酒套他的話。


    詢問和賈雨村說了些什麽,賈雨村找什麽人幫忙。


    結果嘛傅試是喝多了,但這些人也半點有用的消息也沒得到。


    而這兩天下來,也有人給賈雨村下帖子,但賈雨村無一例外的都拒絕了。


    梁府外書房,兩個老聽了稟報,臉上不由多了幾分笑意。


    “看來這廝也沒多少狐朋狗友嘛。”


    “嗯。”周尚書微微點頭,蹙眉道:“不過我心裏還是有些不好的念頭。”


    “放心,這兩天我再讓更多的人參他一本!他總有不幹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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