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棯安不禁感慨魏朝陽的細心,那封信他也看了,除了對顧童身世有些唏噓之外,也沒有其他感悟了。


    但魏朝陽就可以考慮到以顧童的身份,母親沒有名分、父親昏迷,他連個庶子都算不上,以這樣一種不尷不尬的身份生活在顧府,自然過得不怎麽好。


    想到這,宋棯安自然沒什麽意見,點頭讚同魏朝陽的行事。


    “那我們為什麽不索性和顧童結拜呢,我們四個人,結拜為異姓兄妹。有我們嘉陽派在他背後,我看誰還敢給他臉色看。”


    周嘉興衝衝提出自己的想法,她覺得這個辦法更好。


    “結拜?”


    宋棯安無奈地點了點周嘉的額頭:“丫頭,他是蒼藍教的,我們是嘉陽派的,分屬兩派,你這個結拜的辦法雖然不錯,但卻是把顧童放在炙火上烤,萬一蒼藍教和嘉陽日後有什麽齷齪,顧童夾在中間豈不是為難?”


    他意味深長地點出這次報恩為什麽這麽麻煩:“我們可以和顧童有情分,但不能有感情,丫頭,我們是報恩,不是報仇……”


    周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她沒有完全聽明白,但是二哥說得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反正讚同肯定沒錯。


    魏朝陽還待說什麽,門外卻傳來敲門聲,還有白時欲言又止的聲音:“公子?”


    若是無事,白時不會現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魏朝陽皺著眉頭,又出什麽事了?


    他出口讓白時進來,就看到白時臉上滿是糾結,似乎有什麽事情要說但是又不好意思說。


    “什麽事?”


    宋棯安見白時遲遲不開口,直接開口問道,


    魏朝陽身邊的人都是守規矩的人,白時也是一樣,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才能讓白時臉上露出這種神情,難道是有關顧童?


    沒等宋棯安多想,白時就低著頭稟告:“公子,白芨和蘇葉跪在外麵……請罪!”


    “白芨?”


    宋棯安有些坐不住了:“白芨的傷不是還沒有好嗎?他怎麽……”


    話還沒有說完,宋棯安就聽到魏朝陽一句嚴厲的聲音傳來:“棯安,坐下!”


    宋棯安迴頭看向魏朝陽,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魏朝陽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目光陰鬱地看向外麵跪著的白芨和蘇葉。


    周嘉也有些著急,蘇葉從小陪著她長大,像個姐姐一樣,她乍一聽此事也萬分焦急。但是由於宋棯安太過急切,吸引了師兄的眼色,師兄才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


    不等師兄訓斥,周嘉便覷著魏朝陽的眼色乖乖坐了下來,安靜地等著師兄發話。


    雖然她不知道師兄為什麽生氣,但是她隱隱覺得這次蘇葉確實做錯了事。


    宋棯安一涉及這種感情的事,就想不清楚了,但是他可以明顯聽到魏朝陽口中的怒氣,這怒氣不是對他,是對白芨和蘇葉的。


    這是魏朝陽第一次嚴肅叫他“棯安”……


    平時不管宋棯安怎麽和魏朝陽開玩笑,和他沒大沒小。但魏朝陽畢竟是大師兄,還是有些威嚴在的。宋棯安隻好又坐迴了原位,耐心等著魏朝陽發話,隻是他臉上的焦急怎麽也掩蓋不住。


    魏朝陽見此眉頭皺地更緊了,他原本以為宋棯安分析起事情來頭頭是道,最起碼處事手段怎麽也是要強過周嘉。


    但是這幾天觀宋棯安對白芨的態度,他覺得宋棯安太過於感情用事,完全也不知道三叔是怎麽教他的?


    魏朝陽心裏默默歎了口氣,看來宋棯安要學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得慢慢教。


    收迴自己煩亂的心思,魏朝陽把目光重新放到白時身上,故作不知問:“哦,請什麽罪?”


    白時傻了,他知道白芨和蘇葉這麽做確實有些不妥,但是他們好歹是師兄弟,白芨又受了傷,已經在外麵跪了半個時辰了,再這樣下去,他怕白芨的身子受不住,這才鼓起勇氣稟告。


    沒想到大公子不僅沒有順著他的話說,反而直接反問他。


    白時心中暗暗叫苦,再想想剛才大公子的眼神,他覺得這次白芨這次太衝動了,他這一招苦肉計對著二公子管用,但有大公子在,怕是連二公子都救不了他了。


    再眼睜睜看著二公子已經坐迴了原位,白時心中更是替白芨擔憂。


    他早就勸過白芨,主是主,仆是仆,莫要仗著二公子對他的情分胡作非為,結果白芨不聽。不僅聽不進去,還拉著蘇葉一起胡鬧……


    白時這時候也不敢再替白芨說請了,隻能恭恭敬敬答道:“是……婺州城外自作主張、擅離職守,再加上護主不力……”


    白時的聲音漸漸弱了起來,他都不知道白駒、白芨和蘇葉他們三個是怎麽想的,發現異常不先稟告公子們就算了,後來與人纏鬥,也不趁機發信號提醒其他影衛,眼睜睜看著公子被引入陷阱。


    若是他們在發現異常後先稟告公子,讓大公子做定奪,事情也不會演變成後來那種地步。再退一步,就算是白芨他們貪功,不小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隻要及時通知其他影衛,頂多是落個大意輕敵的罪名。


    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居然認為自己可以力挽狂瀾……


    一步錯步步錯,才造成了現在這種情況,這下讓他該怎麽求情才好。


    不過他也知道今天白芨為什麽心急,今日嘉陽派來信,雖然不知道寫了些什麽,但這次他們嚴重失職,不日說不定新的一批影衛就到了,到時候白芨他們肯定會被帶迴嘉陽追究罪責。再想見到公子,再想求情就難了。


    白時的那些小心思根本瞞不過魏朝陽,不過這件事與白時無關,他也不會遷怒他人。


    他接著問道:“白駒呢?是沒來還是來不了?”


    白時心中一凜,這兩個區別可就大了。白駒是為了保護大公子才受這麽重的傷,大公子一開口卻不是問他的傷勢如何,而是直接把他和白駒、蘇葉釘在一起,看來大公子是對他們三個這次的行事很不滿了。


    但他也不敢欺瞞公子,隻能老老實實答:“白駒……白芨去找了白駒,白駒沒有同意他的做法,所以……”


    魏朝陽嗤笑一聲:“但也沒阻止,是吧?”


    看著有些惶恐的白時,魏朝陽有些意興闌珊,若不是白駒為了救他差點喪命,他還能說出更重的話。


    但是,想著白駒身上的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魏朝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沒再為難白時。他轉頭直接對著剛才聽著他問話的宋棯安,直接問道:“小安,那你覺得,白芨他們今天做的對嗎?”


    宋棯安這是也算是聽懂了魏朝陽的意思了,他這是覺得自己太過感情用事,對白芨太過心慈手軟?


    這個問題當年平叔也提醒過他,他不以為意,如今白芨犯下這麽大的錯,他其實也有一定的問題。


    但是讓他追究白芨的罪責,他又實在狠不下心。


    今天這件事確實是白芨做錯了,這兩日宋棯安一直迴避刺殺那天的種種細節,就是希望粉飾太平,將白芨的過錯模糊。但如今白芨貿然行動,直接把這件事擺在明麵上,宋棯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魏朝陽看著滿臉糾結的宋棯安,也有些不忍心。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最後還是不忍心逼迫宋棯安:“罷了,這次看在你的麵上,他今天的行為我就不追究了……”


    魏朝陽轉頭看向白時,意有所指:“讓他們兩個迴去,現在跪在那裏算是怎麽迴事?”


    這已經是警告了!


    白時心中微微捏了把汗,這次大公子是提醒他們,他可以看在二公子的麵子上不追究白芨今日莽撞的行為,但若是有下次,他絕不姑息。


    還是二公子好,白時走時感激地看了宋棯安一眼,二公子比大公子更有人情味,也更心軟,怪不得白芨非跟著二公子……


    魏朝陽沒有理會白時的想法,亦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白時想什麽。


    待白時走後,魏朝陽才慢條理斯開口道:“雖然你覺得白芨今天的做法有些魯莽,但是其實心裏沒覺得他有錯,對嗎?”


    這句話明顯是對著宋棯安說的,不等宋棯安迴答,他又問道:“那蘇葉呢,嘉嘉,你覺得今日蘇葉的做法對嗎?”


    同樣的問題,這次魏朝陽丟給了周嘉,他想知道周嘉是怎麽看待這件事?


    但周嘉的反應明顯讓他失望了,她呐呐兩句,遲遲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結結巴巴猜測道:“蘇葉不該跪在外麵?不該跪在師兄門外?”


    魏朝陽這次是真的重重歎了一口氣,他撫了撫額頭,感覺自己滿心都是疲倦。


    不過該教還是得教,這次魏朝陽沒有和宋棯安、周嘉繞彎子,直接點出他們的問題:“咱們先聊聊刺殺那天的事,你們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當天晚上是白芨先發現了異常,後來是白駒……不過你們覺得他們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魏朝陽的語氣變得淩厲起來:“白駒、白芨、蘇葉,不但發現異常後不像我們匯報,還阻止其他影衛向我們稟告,真真是好大的膽子!”


    宋棯安知道魏朝陽這是真的生氣了,那天晚上的事他已經聽白芨講過了。


    刺殺事件要是追責的話,首當其衝就是白芨。


    宋棯安自然不忍心看到這種情況,他辯解道:“白芨也不是故意的,爹和平叔讓我們三個人遊曆,無事不讓影衛插手,白芨這才……”


    魏朝陽算是聽明白了,白芨真是找死,居然私下找了宋棯安求情,難道他不知道這迴把宋棯安放在不仁不義的位置嗎?


    死了那麽多影衛,若是不追究他的過錯,怎麽和活著的影衛交代?


    而幫他求情的宋棯安,豈不讓那些活著的影衛心寒?


    魏朝陽冷笑一聲,直接點破白芨的意圖:“你也說了,無事不插手,這是無事嗎?信州那件事過後,我千叮嚀萬囑咐要提高警惕,就是怕幕後人的詭計讓我們防不勝防,結果呢?”


    魏朝陽閉了閉眼睛,其實這件事他也有責任,禦下不嚴,否則白駒也不會跟著白芨亂來了。


    宋棯安念著和白芨的感情,周嘉念著和蘇葉的感情,難道偏他一個人冷血,不念著白駒的功勞?


    魏朝陽的語氣有些頹敗:“這件事我們都有責任,他們三個敢有這麽大的膽子,不是別人給的,是我們給的……”


    周嘉看著有些挫敗的魏朝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不過她知道,師兄是想借此教他們一些為人處事方法,她索性直言不諱:“師兄,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靠在床頭的魏朝陽平了平自己的心情,索性把話挑明了:“白駒、白芨和蘇葉是平叔精挑細選出來的,他們三個本身沒有問題。但問題在於,這麽多年以來,嘉陽怕挨的勢力越拉越大,逐漸在江湖上再無敵手,我們也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了。”


    宋棯安的麵色已經有點發白了,他幾乎可以預料到魏朝陽想說什麽了,果然……


    “我就不說了,基本上整日待在嘉陽,輕易不出門,白駒就算再厲害,也沒有了用武之地。還有你,小安”,魏朝陽轉頭看著宋棯安,平靜敘述:“雖然白芨確實保護了你多次,但這些危險不過是你在和三叔遊曆江湖時所遇到的小風小浪,就算白芨不出手,你靠著自己也可以輕易解決,沒有什麽性命之危。嘉嘉更不必說了,這麽多年,蘇葉除了陪她玩,也沒有什麽可做的。”


    魏朝陽有些疲倦地靠著床上,歎息道:“這麽多年風平浪靜的生活已經讓他們三個喪失了對危險的敏銳,還有,因為同我們關係親近,我們不免給了他們一些原本不屬於他們的權利,比如對某些事情的決定權。信州事件過後,雖然白芨他們已經心生提防,但背靠嘉陽派,他們難免會心生大意,覺得沒有人會來找死,所以在防衛方麵自然還是像以前一樣,有些放鬆,這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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