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宋棯安推著魏朝陽入房之時,恰巧看到一名婦人抱著一個大約5、6歲的男童進了客棧。


    那婦人穿著一身桃粉色的棉服,孩子則穿著一身肥大的灰色棉服,被裹得嚴嚴實實,連頭都沒有露出來。


    隻有一雙小手抓著那婦女的肩膀,不時小聲喊聲“娘”。


    宋棯安從小跟著師父學醫,一眼就看出來那婦女應該是沒生養過的,說明她手裏抱著的孩子不是她的。


    這也不奇怪,如果是庶子或者養子的話也可以理解。


    讓宋棯安出神的是,那孩子手骨瘦弱,明顯營養不良。再聽孩子的聲音,很是沉悶沙啞,這明顯是身體有異,而且持續時間已然不短了。


    那女子卻毫無所覺。


    更確切一點的說,宋棯安覺得那女子似乎對孩子有點漠不關心,甚至對於做母親不太熟稔,比如那孩子身上的衣著,完全不合身。


    但若是真的不關心,就不應該一直抱著。


    兩相矛盾,宋棯安才產生一絲疑慮。


    觀那女子作態,宋棯安猜測,這女子似乎是想要表明自己和這個孩子母子情深,比如,她言笑晏晏地抱著這個孩子,不時給孩子捏捏衣服;再比如,她聽到孩子的喚聲會低頭檢查孩子……


    這也可以解釋,畢竟很多大戶人家的嫡妻都喜歡這樣做。


    但是觀那女子行事作風,一言一行沒什麽規矩,不像是大戶人家出身。


    這可奇了……


    憑宋棯安多年行走江湖的直覺,他覺得那個女子有點像專拐孩子的拐子。


    但是那女子的穿著打扮華麗,衣衫也是價值不菲,不像缺銀錢的人,且拐子不會大張旗鼓出現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大客棧,這樣太容易暴露。


    魏朝陽發現宋棯安愣在了那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那對母子。


    “有什麽不對的嗎?”


    聽到魏朝陽的疑問,宋棯安迴過神來,他思索了片刻,覺得還是不告訴魏朝陽了。畢竟他隻是懷疑,也沒有什麽證據。那母子看來是要在客棧住一夜的,明天再觀察觀察再說。於是宋棯安迴頭推著魏朝陽迴房:“沒有,隻是感覺有點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


    此時那女子已經走到掌櫃那,放下孩子訂了一間房。


    魏朝陽看著宋棯安皺著眉頭神思不屬的樣子,又迴頭仔細掃了幾眼那對母子。他心思敏銳,多看了幾眼就發現了奇怪的地方。先不說那女子身上的衣服要比那孩子好上許多,就說她手腕上的血玉鐲,晶瑩透潤,必非凡品。


    不說價值連城,但是沒有點身家卻也弄不到。


    但是那女子身後一無侍衛,二無仆婦,行頭也與那個鐲子完全不符。


    再觀那女子行事老練,想來也是獨自行事多年。再看看那孩子,形態畏縮,躲在那女子身後,滿眼好奇地打量著客棧裏放著的那隻金蟾,像是第一次見到一樣。


    父母對孩子起著言傳身教的作用,一個行事幹練,敢獨身一個人出門的女子,絕不可能養出來一個畏畏縮縮,沒見過世麵的孩子。


    況且,一個女子敢獨身行走江湖,必有可以自保的本領。但是那女子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賢妻良母的樣子,要麽她就是裝的,另有目的;要麽她就是真的不會武功。


    但是這麽看,詭異的地方也太多了,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居然敢一個人獨自行走在這江湖人遍地的信州……


    那女子似乎也非常警惕,大概是感受到宋棯安的眼神,她趁著抱起孩子的空隙,眼神淩厲地掃視了一圈客棧,確認無事以後笑吟吟抱著孩子上了樓。


    “練家子!”


    魏朝陽心裏徒然響起警鍾,那女子警惕性極高,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婦女,剛才是宋棯安不過是隨意瞟了幾眼,普通人根本感覺不到,但是那個女子很快就感應到並且反應過來了。


    一個會武功的女子,卻裝成一副不會武功的樣子,怎麽想都有點怪異。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畢竟這個世界上奇怪的事也有很多,不能光憑自己的想法就斷定別人有問題,是以他心中雖有疑慮,但也沒有多言。


    宋棯安把魏朝陽推到房間安置好以後,拿出地圖規劃接下來的路線,他把“六安”圈了出來,又仔細盤算了盤算三人的銀子,不免有些發愁,自己身上的銀子僅夠吃飽喝足,再想瀟灑地行走江湖是不可能了。


    看來要想辦法弄些銀子了。


    一直到周嘉拍門給他們送晚飯,宋棯安才從“如何賺銀子”的苦惱中堪堪迴神,他這才察覺天已經不早了,連忙打開門,接過周嘉手裏的晚飯:“多謝師妹了!”


    周嘉也不客氣,直接進來坐到了桌子上,三人收拾收拾就圍坐在桌子麵前邊吃邊說。


    話間不免提到客棧裏的那個女子。


    周嘉倒是來了興趣,揚言要去探個究竟,連晚飯都不吃了,興衝衝地就走了,留下宋棯安和魏朝陽麵麵相覷,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日天已經大亮,宋棯安從睡夢中醒來,他抬頭一看就知道自己遲了,暗叫糟糕。


    等坐起來一轉頭就看到魏朝陽已經穿戴好了,就等著他了,不禁滿麵羞赫。


    都怪昨天自己想得太入神,整夜輾轉反側,恨不得立刻行動賺錢。


    後來迷迷糊糊睡著,可不就晚了!


    宋棯安忙歉疚一笑,趕忙起床洗漱,然後推著不知發了多長時呆的師兄出了房門。


    待走到正堂,宋棯安就看到小師妹周嘉同一個女子聊得熱火朝天,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無比親切。


    走近才發現,這個女子正是昨天他懷疑是拐子的那個女子。


    沒想到周嘉行動這麽快,宋棯安略有些詫異地感歎道:“沒想到師妹還有這本事?”


    魏朝陽聽出宋棯安語氣中的調侃,沒有理會,叫了一聲周嘉的名字。


    聊得正歡的周嘉迴過頭就看到兩個師兄已經過來了,連忙辭別那女子:“白姐姐,我哥哥們來了,我先走了,有時間咱們再聊!”


    那女子看向魏朝陽和宋棯安,不知想到什麽,掩唇而笑:“快去吧!”


    不知為何,魏朝陽感覺那女子的眼神有一瞬間落到了自己身上。


    宋棯安找了一個離那女子較遠的位置坐下,又叫了幾樣菜,周嘉也過來坐下,她急不可耐地問:“二哥,你猜猜我問到什麽?”


    不待宋棯安迴答,魏朝陽話已出口:“誰讓你私自找她的,萬一她真的是壞人,你怎麽辦?你打得過她嗎?你……”


    周嘉本來興高采烈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她低著頭,嘴裏咬著筷子,咯吱咯吱的,一臉不忿又不敢反駁。


    宋棯安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我可猜不出來,嘉嘉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周嘉這才放下筷子,壓低聲音;“我感覺那個姐姐可不是什麽好人,奇奇怪怪的。”


    “嗯?怎麽說?”


    宋棯安來了興趣,坐下來認真聽。


    就連魏朝陽也不插話了,蹙著眉頭聽著。


    “那姐姐自稱姓白名芝,說自己是永州人士,由於自己和夫君成婚多年無子嗣。哦,她說她夫君是涼州那邊的行商,後來定居永州了。因為多年沒有子嗣,後來她夫君過世,留她一人在世間。她不想夫君後繼無人,所以一出孝就到涼州過繼了夫君家族的一個孩子,就是咱們昨天看到的那個孩子,現在在迴永州的路上。而且,我也問過她一個人上路不害怕嗎,你們知道她說什麽,她說她父親是鏢局的,自己從小就學了點拳腳工夫,才敢一個人上路。”


    魏朝陽若有所思:“聽起來似乎沒有破綻……”


    宋棯安也附和道:“是啊,這麽聽起來,好像所有事情也都解釋得通了,但是嘛……,誒,嘉嘉,你覺得哪裏奇怪?”


    周嘉一把放下筷子,得意洋洋:“看,還是我聰明吧,我就說幾點奇怪的,第一,那位姐姐口口聲聲說和夫君情深義重,但是她眼中一點懷念的意思都沒有,而且最奇怪的是,我一問有關她夫君的事,她就支支吾吾的。”


    “你是說她在說謊?”


    魏朝陽疑惑問:“但是也可能是她不想提呢?”


    “那不可能,大師兄一定不了解女子,任何一個情深的女子,提到自己愛的那個人,絕對會滔滔不絕,有無數話要說。就算她不想說,也隻會沉默,不會支支吾吾的。”


    宋棯安抬了抬眼睛:“有道理,第二呢?”


    “這第二嘛,我剛才和她說了快一個時辰的話,她說那孩子在屋裏睡覺,還沒有醒過來。但是一個母親,這麽長時間應該也會迴去看看孩子醒沒醒吧。就算不迴去,也應該會注意那孩子醒來會不會哭鬧、會不會跑出門?連我這個外人,都時不時瞄一下孩子睡的房門,生怕孩子醒來看不見人哭鬧……但是那個姐姐呢,卻一點都不擔心。我和她聊了那麽長時間,她都沒有抬眼瞧過屋子一眼。這樣有兩個原因可以解釋,第一個就是那孩子不在屋子,所以她自然不擔心,但是她又說孩子在屋裏睡覺,這個自然矛盾,自然不成立。還有一種呢……”


    “她給那孩子下了藥,所以敢肯定這個孩子醒不過來。”


    周嘉還沒有說完就被宋棯安接了話,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二哥,我們救救那孩子吧!”


    “她走了!”魏朝陽的聲音傳來,周嘉和宋棯安連忙迴頭看去,那本該吃飯的女子早已經不知所蹤。


    周嘉心善,脫口而出;“師兄你怎麽不提醒我們?這下好了,孩子救不迴來了!”


    魏朝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直看到周嘉心裏發毛,好像又迴到了當初不好好寫大字然後被師兄教訓的時候,她這才注意到她剛才語氣很不好,有點責怪魏朝陽的意思,連忙呐呐解釋到:“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魏朝陽不理會她,對著宋棯安道;“她沒有帶孩子,你進去看看”。


    宋棯安微微點頭,隨便吃了兩口就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周嘉想要跟著宋棯安,被魏朝陽一個眼神製止了,隻好懨懨地又坐了下來,神思不屬地吃著飯菜。


    宋棯安跳上房頂,偷偷溜進了那女子的屋子,卻發現屋子裏麵空無一人。行禮還放在屋裏,但是孩子卻不在。


    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他們沒有看到那女子帶著孩子出門啊,亦或者是,昨天晚上那孩子就已經被轉移走了?


    但周嘉剛才聽到那女子分明說孩子在睡覺。


    所以這女子在說謊?


    正思慮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宋棯安連忙從窗戶那跳了出去。他透過窗布,看到那女子又迴來了,頓時百思不得其解。


    那女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彪形大漢,看起來有點來路,至少武功不低。


    宋棯安隻聽見那大漢口稱那女子“二娘”,然後兩人開始低聲討論著什麽。


    聲音太低,宋棯安隻能隱隱約約聽到“晚上”之類的話,看來他們晚上還有行動。


    宋棯安思索再三,孩子可能是已經被轉移了,看來隻能晚上再做打算了。


    魏朝陽和周嘉已經在房間裏麵等著他了,宋棯安連忙微微搖了搖頭。


    周嘉起身確認無人尾隨後把房門關上,然後迫不及待地湊到宋棯安身邊,想要聽到最新的消息。


    魏朝陽也不空手,他隨手給宋棯安倒了一杯茶,等宋棯安坐下來喘口氣才問道;“怎麽迴事?”


    宋棯安也顧不得喝水,急忙道:“沒有人,房間裏沒有孩子,我剛想查查,結果那女人就迴來了,還帶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有古怪,身高七尺八寸,滿臉胡子,隨身帶著一把大鐮刀,武功還不低。我覺得他有點像江湖中傳說的鐮月刀王關,我怕暴露,就先迴來了……”


    這大大出乎了魏朝陽的意料,他訝異到:“江湖人,江湖人為什麽會和一個疑似拐賣孩子的女子有關?”


    周嘉這時候不明白了,她自幼生活在嘉陽,二叔和師兄都寵著她,從來不讓她沾江湖上的事情,自然不懂:“鐮月刀王關,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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