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媳婦念頭搖擺,遲疑不定。人家都這樣說了,自己不走一趟,情麵上抹不開,但把人帶過去,萬一堂哥堂嫂心裏不舒服,跟自己生分了咋辦?


    再往遠一點想,要是以後趙家不幹人事,欺負自家侄女,那她豈不是個罪人?


    連春兒試探性猜了猜她心裏的想法,實心實意道:“嬸子放心,談婚論嫁是兩家的事,不勞你幫忙說好話,隻是要麻煩你受累走一趟,親戚間好上門,免得村裏人看到了說閑話,影響丁家小娘子的名聲。”


    王在媳婦心裏掙紮了好半天,才猶猶豫豫道:“我今天沒事,就再帶你們去一趟,不過要是不成,你們家就重新相看啊。我也不是嫌耽誤事,隻是婚嫁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好事,死纏著就不美了。”


    連春兒看了丈夫一眼,看來丁家是一點都沒瞧上趙三郎,把話說的很死。


    王在媳婦今年往娘家走了好幾趟,村裏人都懶的在背後說閑話了,直接當麵調侃。


    “五六月份一趟,節前一趟,節後一趟,今個兒又來了,娘家的路都被你走爛了。”


    村裏瞞不住事,王在媳婦一進村,前前後後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就是打聽不出什麽,光是猜都能猜個七八分。


    況且上個月王在媳婦帶著媒婆進村,明眼人一看,誰不知道這是說親來了。


    不過他們家沒宣揚這事,就說明親事沒成,大家夥也不好明著議論,不過背後可沒少嘀咕。


    至於趙二郎的身份,也早被人挖出來了,大家夥一邊把趙三郎的舊事翻出來講,一邊眼紅這門好親事。


    世上不是每個爹娘都疼子女,有的是見錢眼開的人,閨女剛落地,就盤算著將來該賣多少錢。


    何況趙家還不是一錘子買賣,將來嫁出門的閨女日子好過了,不得拿錢迴來孝敬老子娘?將來弟弟娶不上媳婦了,不得幫襯一二?


    見丁夏家拒了這堂親,大家夥嘴上說疼閨女,拒了好,賭鬼可不能嫁,但心裏罵兩口子蠢蛋,這麽好的親事都不同意,真以為自家閨女是個金蛋蛋,將來能攀上高枝變鳳凰呢?


    如今見人又提著東西上門,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


    那丁夏就是模樣出挑了點,但自家閨女也不差,怎麽這種好事就沒落到自家頭上呢。


    趙家也是,偏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外頭那麽多好姑娘。


    婦人眼珠一轉,起身拍拍屁股去串門了。


    三人來的突然,丁家隻有丁冬在。


    小孩蹲在地上擺弄棍子,嘴裏謔謔哈哈。


    趙二郎多看了兩眼,大概是將軍帶著小兵打仗的陣勢。


    丁冬抬頭,兩人四目相對。


    王在媳婦走的雙腿發軟,她一屁股坐在院裏的凳子上,捶著腿吩咐道:“丁當,去田裏喊你爹娘。”


    丁冬低下頭,“堂姑,我不要趙三郎當我姐夫。”


    王在媳婦下意識去看趙二郎兩口子,尷尬的解釋道:“小孩子不懂事。”


    丁冬把地上的大將和小兵都收起來,悶悶不樂的跑了。


    王在媳婦對著他的背影喊道:“丁冬,家裏來客人了啊,去喊你爹娘。”


    跑遠的小孩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帶著孩子在村裏串門的丁大郎媳婦先從村裏人的嘴裏聽到消息,急急忙忙的抱著孩子迴家了,不管怎麽樣,上門就是客,況且人家還是提著禮上門的。


    不過小姑子的婚事她可做不了主,所以啥話都沒問,一心等著公婆迴家。


    丁冬雖然不樂意趙三郎當自己姐夫,但還是不情不願的跑到地裏通風報信。


    丁父丁母麵麵相覷。


    這怎麽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了還過來?


    丁冬心裏不快,小孩心裏的意見可比他爹娘大多了,大人看的東西更多,但在小孩眼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沒有不好也行這句話,“娘,你別把二姐嫁給趙三郎。”


    丁母邊走邊拍著腿上的灰,隨口敷衍道:“不嫁不嫁。”


    丁冬繃著臉,顯然也知道這話算不得數,大人總是說話不算數。


    丁母哪知道他的小心思,還一心想著趙家呢,其實上迴跟王在媳婦說了那番話後,她後悔的好幾個晚上都沒睡著。


    心裏糾結擰巴。


    同意吧,怕那趙家沒懷好心,不同意吧,又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大塊金子。


    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


    丁父一路皺著眉,到家了才漸漸舒展開,但臉上也沒什麽笑意,趙家越殷勤,就說明趙三郎越不行。


    趙二郎慶幸自己的臉皮厚,不然絕對開不了口。


    “這迴貿貿然登門打攪,一是為了解釋上迴媒人上門言辭誇大一事,家裏有點小錢不假,但也隻是地裏的農戶,跟真正的大戶人家是比不了的。二呢,也是厚著臉皮再次登門求親。賠奩多少,家底如何,都是小事,我們就是看重了丁姑娘這個人。”


    丁父這迴沒有絲毫避諱,打火擦了煙杆,吞吐幾口,表明對趙家上門的不快,要是自家沒有明確拒親,你再次上門也還說的通,但態度都擺的那麽明白了,你還上門,就有點惹人嫌了。


    趙二郎臉皮厚,當做看不出主家的嫌棄。


    連春兒心裏叫苦,要不是自家婆婆實在缺心眼,小叔子的婚事也用不上他們兩口子來愁。


    丁母比丁父的態度要好很多,隱隱約約還帶著些熱絡,“不是我吹,十裏八村的姑娘都沒我家夏夏有盤算,做事勤快,人孝順……”


    丁父黑了臉,沒等她說兩句就低聲嗬斥,“盡說些這話做啥子?”


    王在媳婦也覺得自家表嫂的話有點不太妥,有種上趕著的嫌疑。


    丁母在家裏的小事上說一不二,但遇上大事了,主要還是聽丈夫的,在客人麵前也給自家男人麵子,什麽事等人走了再說,因此心裏雖然窩火,但還是訕訕的收住話,隻是麵上神情十分不自然,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喝茶,都喝茶,別見外。”


    王在媳婦也打著圓場,“堂嫂,這是今年的新秋茶吧?吃著比外頭買的碎沫子香。”


    “是今年新炒的,我吃不出好壞,感覺舊茶新茶一個味。”丁母熱情道:“你要喜歡吃,拿兩包迴去,省得花錢去外頭買了。”


    鎮上賣的散茶雖然便宜,但一兩也要幾文錢,哪有白得的好。


    王在媳婦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一家人客套啥啊。”


    丁母看向連春兒道:“自家炒的野秋茶,吃個山味,你們要是不嫌棄,也拿兩包迴去。”


    趙家的禮數太足了,每迴上門大大小小提著好幾樣,親事沒成,白吃趙家那麽多東西也不太好。


    但要說還迴去,丁母又舍不得。鎮上糊嘴的東西不便宜,孩子巴掌大的點心就要好幾文錢,多吃幾塊都能買塊肉了。


    雖然提著點心糖送禮體麵,但論實用不如扯兩塊布,提塊肉,衣裳縫縫補補能穿十幾年,肉熬出油也能用一兩個月,比一口吃進肚子裏的點頭劃算多了。


    村裏人過日子就是這樣,麵子和裏子不能都要。


    連春兒自然不會拂了丁母的好意,還想人家把閨女嫁過來呢,拿喬算怎麽一迴事,況且家裏也吃的是散茶。


    公公還嫌城裏買的好茶沒什麽味,不解乏。


    “那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家裏人去外頭幹活,就喜歡這一口涼茶水。”


    丁母見她說話這麽隨和,心裏不由多添了幾分好感,想著趙家雖然有錢,但不忘本,還親自侍弄著地裏莊稼。


    這邊連春兒幾人講話,那邊趙二郎和丁父有一搭沒一搭聊幾句。


    “聽說那肥地的法子是你們家傳出來的?”


    “是,家裏堂妹堂弟從書上看來的,先前也不知道行不行,我爺爺就在菜地裏試了試,發現肥力好,這才往田裏使。”


    丁父臉上的神情鄭重不少,對於村裏人來說,莊稼就是命根子,一家子人都靠著田地活命,年景好,日子就好過,年景不好,就得餓肚子。


    起先聽王在媳婦說這法子,個個都不信,要有這好法子,咋老輩就沒傳下來嘞?總不能指著子孫餓肚子吧?


    王在媳婦口水都快說幹了,再三說成。人趙家的糧食都在屋裏放著呢,你們不信親眼去瞧瞧啊?啥,騙人?人家騙你幹啥啊?能多口飯吃還是能多吃塊肉啊。那衙門裏的官老爺都到村裏來了,說要看糞肥,這還能有假啊?


    大家夥心裏其實早就信了一大半,畢竟那趙家總不敢騙官老爺吧?但心裏還是一上一下的。後頭有人去上通村走親戚,親眼瞧了一圈,好家夥,一個村的人都搭了茅屋堆肥。


    這下子,大家夥心裏就有底了,畢竟誰也不會拿莊稼地開玩笑,一個村都做了,那肯定是好使的。一咬牙,便也跟著一塊做。


    隻是沒親眼見到收成,還是提著一顆心,怕把家裏的肥糟蹋了。


    丁家今年的收成就不錯,賣了不少錢,家裏還有半屋子糧食。大家夥看著收成,日子都多了幾分盼頭。


    村裏人看重的不是趙家的漚肥法子能提高多少收成,而是省肥。衙門分下來的口分田雖然貧瘠了點,但也是能種糧食的,就是家裏的肥不夠用,隻能緊著肥田使。


    這樣一來,就隻有永業田能見到點收成。口分田要不就種豆子,要不就種麥子,能有一石的收成都算不錯了。


    但現在除了家裏的糞能當肥使,山裏的草木灰,爛菜爛葉,都能用來堆肥,隻要舍得下功夫,就能把家裏的地都顧上。


    大家夥再咬咬牙,多幹點,雖然不至於一下子大富大貴,但吃喝是盡夠了,還能比往年多攢個一二兩銀子。


    別人咋想的丁父不知道,但他心裏是念趙家的好的。


    不過念著好是一迴事,嫁閨女又是一迴事。那衙門裏的縣令還是青天大老爺呢,也沒見他們為老百姓做了啥好事。


    丁父心裏自有一杆秤。趙家是趙家,趙三郎是趙三郎,兩口子是要過一輩子的,不能糊裏糊塗的算了,思及此處,他開誠布公道:“你家誠意誠意的上門求親,我和孩子她娘都看在眼裏,但娶妻嫁女是要往長遠看的,將來是兩個孩子過一輩子。日子有個磕絆沒啥,就怕沒指望。老爺們撐不起門戶,隻會苦了媳婦孩子。”


    丁父話說的隱晦,其實總結下來就一句話,你家小子沒出息。


    說著話的連春兒幾人也歇了嘴,都等著聽趙二郎咋說。


    “丁叔所言句句在理。爹娘疼愛孩子,自然要為孩子考慮得長遠些。子娶賢婦,女嫁好郎。當爹娘的都望著自家小子能娶個好媳婦,盼著閨女能嫁個好人家。”趙二郎話音一頓,正色道:“當弟弟的不成器,我做哥哥的總得想法子幫他娶一個能掌家的賢婦。我就這一個兄弟,如今情分在,我自然是能幫就幫。將來要是哪天心淡了,撒手不管也沒人能說我一句不是。所以沒法子跟叔嬸保證一輩子都顧著這個兄弟,我哪怕說了,你們肯定也不信。”


    實在話都不太中聽。


    丁母麵色難看。丁父沒啥反應,人之常情啊。


    王在媳婦悶頭剝瓜子。


    連春兒扯了扯丈夫,你說這些話幹嘛?傻子都不願意嫁閨女啊。原本是來說和的,你倒好,一番話把人家心裏的意向都給打消了。


    “今天看明天都不一定能看的準,我說以後如何,就隻是句哄人的空話。村裏聘金三兩五兩,將來進門也要伺候公婆,生兒育女。就是千挑萬選的好人家,看的再長遠,未必一輩子就安穩美滿了。”趙二郎斬釘截鐵道:“十裏八村縱有好兒郎,但過日子未必能有我們家舒坦。不敢說安穩,但敢說衣食無虞。人辛苦一輩子,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屋內沉寂半晌。


    丁父忍不住又拿起煙杆叼在嘴上,趙二郎說錯了嗎?沒有,都是大實話。


    趙家的家底就是比丁家好,所以趙家不成器的兒郎來求娶丁家好女,在村裏人看來,都是丁家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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