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守義被尋迴,守仁才讓崇真稍放下了對崇善的戒備。守義則在迴來後第一時間前往崇善家中勸導,實際那時候她早已緩和了。


    十月初,月宮裏終於傳來了宋驪苦苦等待的與會通知,此時距宋驪迴來已經過了九日。兩人隨即一同前往月宮。宋驪兩人來得最早,由太監領在靜室前等候,崇真心中不悅,道:“你們當守好你們的規矩就行,少來管我們幾個!”說罷便帶著宋驪走了進去。宋驪一路謹言慎行,生怕做出什麽不合規矩的舉動。剛到殿門,兩人便嗅到從銅鑄焰形香爐中飄出的一縷柔軟的清香,頓覺輕鬆了許多。進了殿內,一張長桌擺在殿中,上麵一路放著色彩豔麗的果子,除了他倆,殿內再無一人。宋驪道:“我們這樣直接進來,會不會不合禮儀啊?”


    “我們兄妹幾人六人都視彼此為手足,你會跟自己的手足見外嗎?”


    “我畢竟不是手足嘛…”


    “你是我帶來的人,不用太拘謹了。”


    兩人在邊上取凳子坐了。宋驪掃視了一圈殿內,隻覺得所用大紅大黃之色居多,其他獨到之處倒是沒看出來。


    “恕我眼拙,這皇宮看起來並沒有很輝煌嘛。”


    “這裏名為靜室,是舒心歇息的地方,所以如此。而且這裏也隻是靜室的一角而已,別處有的是精妙之處。不過我一個外行隻能看看熱鬧,真要內行來才能講得出許多門道。傳言月宮位於萬台島東西正中,南北正中,又因萬台島形似月亮所以得了月宮的美名。”


    “真不知道他們以何種方法測出來的。總不能是雙腳走出來的吧。”


    “還真不一定哦,以前的帝王之家誰敢忤逆啊,事情做不好便要殺頭的。”


    “殺頭...”宋驪沉思道,“我如今也為帝王家做事哩。”


    “你無愧於我們,大可不必那樣憂心忡忡。”


    崇真再安慰了沉默的宋驪幾句,門口就傳來了崇善的罵聲。守義與她一齊到了殿內,再來是崇美,守仁則是最後一個從殿後進來的。守仁在桌首,宋驪在末,其餘則在兩邊。宮女在眾人麵前擺上菊花杯裝的茶水後,守仁先以政事繁忙為由解釋了會議拖後的原因,又以宋驪沿途辛苦客套了一番,這才引入正題,宋驪掃了眾人一圈,除了崇善躺得四仰八叉沒有看她,其餘人臉上並沒有惡意。宋驪這才放下了些戒心,與眾人將沿途的見聞娓娓道來。比之於崇善,她的見聞自然多一些,但與崇善一路的所作所為皆與崇善所說無異,其餘則是些並無甚意義的東西。宋驪說罷,守仁便詢問她關於兩條線索該如何進行下去。宋驪謙遜道:“恕我冒昧直言,關於龍族埋物之地,當深挖。至於那句詩,虛無縹緲之言。”


    “你後來迴去找了那位高人嗎?”守義道。


    “離開之後就再沒有迴去了,為什麽這樣問?”


    “那個人死了。自上一次你在芙蕖縣與我講起,我就迴去找了一次,結果隻在他家中發現了一具屍體。”


    “可是我們離開時那個人還精神得很啊,崇善也可以作證!”宋驪看向崇善,她點了點頭。


    “說來也奇怪,我見那屍體不腐不臭,不招蟲蠅,形如幹屍。既不像自盡,也不像兇殺。”守義疑惑道,“此人之不尋常,讓我總疑心於那句打油詩有什麽深意。”


    “如此一說,我倒後悔當初沒有返迴去問一問了。”宋驪道。


    “沒準是用了什麽高明的作案手段,例如某種草藥能讓屍體不腐,以此裝神弄鬼,掩人耳目?”崇真道。


    “我們三個飛在天上也要尋他多時,見了鬼了才會有人去深山老林裏尋仇!除非我們一行三人中有人動手殺了他!”崇善說著就起身盯著宋驪。


    “我初來乍到,甚至第一次去島上遊曆,殺人對我有什麽好處!”宋驪爭論道。


    崇善靠著椅子,看都沒看她一眼,輕蔑道:“那就要看你想隱瞞什麽咯。”


    然而在場的都知道崇善不喜歡宋驪。到底是她殺害了老人為誣陷還是她猜測的不錯?誰也拿不準,但這件事重要嗎?並不,於是守仁道:“不過山野之人,本就朽木,死了於你我又何妨呢!”守仁說罷掃視了眾人一眼,眾人雖沉默,姑且都看著她,隻有崇善將頭別往一邊。


    “爭論到此為止,至於那句詩,我自會再派人解讀。現在討論派人挖掘龍族埋物之地的事宜。我想知道宋驪你的想法。”


    “根據路小六老人的說法,我覺得那樣東西可能埋在現在的幻山之下,能掘出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隻要信得過我,我願帶人去試一試。”


    “諸位以為如何?”


    “是要就近起徭役還是派兵前往?”崇真問道。


    “徭役大可不必了,讓月宮禁衛去吧。”守仁道。


    “若是派兵,則仍由將領帶兵為最好,宋驪反倒不合適。”


    “並非讓她領軍,隻是與將領一道,為將士們提供些建議而已。”守義解釋道。


    “如此再好不過,我願意前往。”宋驪道。


    “算了吧,老老實實與我們幾個打交道就好,別想著接觸軍隊了!哼!”崇善道。


    “既然有人不願意,我不去就是。”宋驪抬高了嗓音,“隻是我仍要再強調一遍我的立場,我與你們有相同的目標,都是為了離開島嶼。咱們通力合作比互相懷疑要好不是嗎?”


    “我當然能明白你說的話,然而我上為皇帝,下為兄長,也需要未雨綢繆,杜絕一切潛在的危機不是嗎?我想還是守義去比較好。”守仁道。


    “我可以理解,那麽我接下來就繼續往另一半的島嶼探查好了。咱們用力兩處,來得快些。”


    “憑你一個人終究還是太緩慢,少不了也有遺漏,我將降旨於各縣,讓他們派人挨家挨戶探查。”


    “這…那我豈不是…那不如我以士兵的身份參與挖掘吧,我的魔法姑且能有些幫助。”宋驪忙說道。


    “不必,你仍按計劃前往另一半的島嶼,我想可能有些人不願對縣衙的人開口,反而會跟你說呢。”


    “仁哥,那這一次就讓我跟著好了。”崇善道,“反正我已經追了她半個島嶼了,不如這次名正言順地一起,省得她總對我厭煩!”


    “若…崇善願意,我可以與她一道去。”宋驪道。


    “這兩人本就不待見,萬一打起來了對彼此,對腳下的土地也是破壞啊!不是嗎?”崇真道,“還是像上一次一樣我讓丫鬟陪著,不會有事的。”


    “老娘脾氣還沒那麽差,我們先前隻切磋了幾次,你見我什麽時候跟她打起來了!睜著眼睛亂說!再說了,你那個丫鬟手無縛雞之力的,能看得住宋驪啊!”


    “不要吵了。宋驪仍去,至於誰跟她一起我會考慮。咱們來說一下宋驪的俸祿,我想暫定為一個月一百五十兩吧,就是諸位的一半。”


    “不敢,隻求能有飽飯吃就滿足了。”宋驪受寵若驚道,在外生活了數月,她當然知道一百五十兩是個很大的數目。


    “這是你應得的,況且你如今住小真家中,吃他的用他的難道不要表示一下?”守仁笑道,“給你俸祿這件事小真和小美一早就講起過,反而被我拖到現在。隻希望你不要嫌少就好。”


    “那就五十兩好了,我每月給崇真交租,餘下幾兩銀子自己用差不多了。”


    宋驪沒想到自己的話竟惹得崇善與崇美還有守仁三人笑了出來!


    “五十兩姑且塞牙縫吧,怎麽活得下去?”守仁道,“不必再謙讓,一百五十兩先定了,諸位意下如何?”幾位不把錢當錢的主對於這樣的事倒是沒有任何意見,皆點頭同意。會議本要在這歡笑聲中結束,然而守仁單獨把崇真留了下來,對他說:“先前崇美在那隻白龍口中得到了些與宋驪的陳述截然不同的結果。我們必須對她多一個心眼。畢竟她與你親近,我想此次遠行還是你與她一道去最好。”


    “讓我監視她當然可以,不過或許仍讓我的丫鬟與她隨行反而更好。畢竟對我們的戒心更多吧。”


    “如今我們是一邊討好她,一邊提防她,崇善提起過不如讓宋驪與那隻白龍當麵對質,這樣撕破臉皮也不是不行,隻是如你所見,線索是她發現的,轉機是她帶來的,想到這些我又猶豫了。”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為了島上操心。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發自內心想殺了她嗎?”


    “不想。”守仁堅定道。


    “若是我發現宋驪有何不軌,我會殺了她。”崇真道,“若是沒有,我想咱們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


    “若是挖掘有用,你們兩人在途中就發覺幻山解除了,最好還是迴來一同道別。還有,白龍的事絕對不可告訴宋驪!”


    崇真點了點頭,道:“到時候自然要慶祝一下的。”


    此時宋驪一個人在門外等候,先前崇善出門時告訴她小心點,她抓住了宋驪的把柄。此刻她滿臉愁容,正為所謂的把柄想得焦頭爛額。崇真與宋驪迴去時,以為她正為支開她的事情疑慮,便將與守仁的談話與她說了,當然隱去了白鳴的部分。宋驪知道接下來要和崇真一塊行動,心情倒是好了些,畢竟崇真還算信得過,而且路上或許能替自己擋一擋崇善。


    家中,宋驪仍為所謂的把柄而憂愁,可絕不敢去問個明白,她想:憑著崇善的性格,把柄之事絕對跟其他人說了,他們既然沒有發作,那麽此事就最好不要自己去揭開。再者,宋驪知道自己仍舊不是他們的同伴,所以才一再表現得對他們有用。


    待朝廷的官員跟她簽定薪俸後,宋驪第一時間將原來欠崇美的五十兩銀子還給了她,隨之同去的還有一大堆的禮物。另一邊又分出一大部分銀子交給崇真,算作吃住在府上的租金,雖然受到拒絕,她還是將錢交給了管家。


    一切安排妥當後,宋驪便告訴崇真要再度出發,不過崇真以年頭隻餘兩個多月拒絕了,想著第二年開春再去。即便宋驪以幻山之事十萬火急為由,崇真自佁然不動。宋驪沒辦法,隻得就近打聽些消息,實在閑得難受也和青蓮她們出去走走,這倒是為杜鵑和香菱心心念念的事找到了機會,於是央求宋驪也帶她倆飛一次。在得到崇真的同意後,宋驪帶著她倆乘上黑鷹在芙蓉縣的城區兜了一圈。青山綠水,城樓村落,盛景在黑鷹的每一次扇動翅膀中變換。倆姑娘也在一次次激動的尖叫中大飽眼福。為了再沒有下一次,宋驪最後耍了點小心思,那黑鷹飛著便傾斜了身體,兩人一個沒抓穩掉了下去,宋驪則早已預備好了黑帶將她們纏住拽了上來,還假裝害怕地安慰她們,倆姑娘直到落地才鎮定下來。宋驪笑著問道:“還算有意思嗎?下次咱們再飛遠點啊!”


    “沒有下次了,嚇死人。”兩人連忙搖頭道。


    因為本不應的清閑,宋驪隨崇真出去過一次,來到了崇真常去的點翠館。然而宋驪才發覺這個人什麽也不幹,隻坐著喝水,坐完上午坐下午。宋驪在百無聊賴中,更在茶館中眾人偷偷摸摸對她的指指點點中迴到了府上,此後也再不跟他同去。而在與崇美的一番解釋後,果斷參與進了她的工作當中。


    對於崇美而言,宋驪是個愚鈍卻又有些天才的學生。任何東西都要教三四遍才能學會,但她隻要學會了就不會再忘記。這倒是讓崇美樂得教她,也因為這事,崇美對她有了很大的改觀,更是將自己在綠龍族的地宮中學到的些許知識傾囊相授。而對於宋驪而言,偽裝倒成了需要仔細斟酌的步驟,畢竟不能讓崇美覺得自己傻到無法教授,又不能將自己對生命研究爛熟於心的本來麵目暴露出來。兩人一來一去的拉扯之間,倒讓宋驪擁有了短暫而難得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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