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呃,這家夥也太窮了吧,身上什麽都沒有誒——”


    “噓!小聲點,不然把他吵醒了!”


    “……話說,我們又不是來偷來搶,幹嘛不光明正大一點,直接''你好,介意讓我們看看你的勳章嗎~‘之類的,畢竟人家也是魔魂耶。”


    “現在正是關鍵時期呢。趁著最後攻勢還在籌備,可不能讓現在聖堂的走狗動什麽手腳。”


    “嗚誒,可是,你看他連劍都沒有哦。”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好啦別說了,那邊的口袋你翻過了嗎?”


    “隻有一些普通的銅幣,確認過了上麵沒有特殊的標記。”


    “唔……”


    坦尼爾在朦朧中逐漸恢複了意識,通過鼻腔的空氣夾雜著濃厚的氨水味,嗆得他直接咳了出來,腹肌反射性的收縮讓他坐起身,這一下倒是令他快速清醒了過來。可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圍著翻他口袋的一男兩女:


    “呀嗬~你好啊。”


    “……”


    比較嬌小的女孩毫不掩飾地朝他燦爛地笑著,反倒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反倒是一旁更加成熟的女性後退兩步警戒起來,比較年輕的男性則似乎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差點一屁股往後倒去——


    “我可以理解為,你們是來搶劫的……對吧?”


    “嗯嗯,對哦,因為你是魔魂嘛——”


    “小玲,無關的話不要說太多!”


    “啊呀……藤姐你這不都把我爆出來了嘛~”嬌小的女孩誇張地搖了搖頭,然後在坦尼爾想說些什麽之前,就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


    “不行哦……既然你不是我們的人,隻能想辦法讓你閉嘴了耶。”


    女孩的聲音清脆而婉轉,卻令坦尼爾心中升起一陣無言的恐懼,以至於他的手下意識地放到了腰間,然後再一次發覺自己的武器早在好些時候以前已經不見了。這個動作沒有逃過女孩的眼睛:


    “啊啦……所以說,你果然是「魔魂」呢。”


    “你們到底是誰——”坦尼爾用力想要掙脫,女孩那白皙得像是藝術品的手卻像老虎鉗一樣勒得他生痛。這些人也是魔魂——他很快認清了這個事實,然而對方看起來可不像是歡迎同行的態度,這讓他又不禁迴想起不久前死裏逃生的經曆。這都是什麽啊,魔魂和魔魂這樣針鋒相對,就好像之前他把諾暝天汙蔑成叛徒一樣,現在這是上天在讓他自食惡果嗎?


    “藤姐,怎麽辦,要通知陳叔他們嗎?”少年轉過頭去征詢女性的意見。


    “……陳叔不太方便暴露身份,尤其是對方可能是敵人的情況——但是也不能就這麽放他迴去。”被稱作藤姐的女性搖了搖頭。坦尼爾看出來,她黑色的紗衣下藏著一把細劍。


    “那要把他帶迴基地嗎?還是說把他交給亞吉斯老爺?”


    “……笨蛋,你這不就把亞吉斯老爺給暴露了嗎?


    “啊——”


    “嗚呃,李哥比我還要不靠譜呢~”女孩笑著把手在坦尼爾眼邊晃了晃,“你剛剛什麽都沒有聽見哦!什麽都沒有……明白了嗎?”


    我可以告訴你我壓根沒聽懂你們在說什麽嗎——坦尼爾發力把女孩從自己身上推開,踉蹌幾步讓自己的體位性低血壓稍作緩解:“我壓根不清楚你們在說什麽。我本來是要坐列車去05區的,然後突然就有人在車上要殺我,我就跳下來了,然後現在迷路了!好吧!?雖然不清楚你們在幹什麽但是祝你們好運!”坦尼爾轉身準備離開,一把刀卻突然無聲地抵上了他的喉嚨:


    “乖乖跟我們走,你沒有選擇。”


    “……喂,我想,你們應該也清楚,魔魂拿刀指著魔魂這種行為意味著什麽——”


    “當然清楚。”身後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坦尼爾認出來是那個藤姐的聲音。


    “但是,是魂之聖堂,是大神官之流先拿起刀的。”


    又是大神官……現在的魂之聖堂掌控者。這麽多的魔魂不顧打破戒律要反抗,剛剛死裏逃生的自己或多或少也能理解他們。不管是公權私用,還是直接把他們打為反叛者,都是很嚴重的偏離職守的行為——


    但是,怎麽樣都好,他隻想活下去。


    “……我不是大神官那一派的。我承認,我是聖堂的魔魂,但我對聖堂的勾心鬥角沒有半點興趣——以後我也不會站隊。所以,現在放我離開——”


    “啊啦,藤姐,這麽說來他就是陳叔一直在找的中立派耶~”


    “……總之先帶走。”


    “喂聽人說話啊你們!”


    “閉嘴。”藤姐剛說完,一個布袋便從身後套上了他的頭,熟悉的氨水味又撲麵而來——


    “嗚耶,李哥做事真果斷呐。”


    “少廢話了小玲,快來幫一把手!”


    “喂,等一下——”坦尼爾還想說什麽,濃烈的氨水味卻熏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被從身後推著走,走向不知是什麽的地方——


    “放開我!這是綁架!魔魂哪有做這種事的!”坦尼爾感到無比火大,他不能接受身為魔魂卻幹這種不講理的強盜之事——


    “所以,我們是「異端」啊。畢竟,魂之聖堂就是這麽稱唿我們的。”


    “因為是異端,所以隻要能達成目標什麽都會做哦~”


    “……好啦小玲,不要說太多了。”


    ……


    “滴,滴——”


    意識猶如舒展羽翼的雄鷹迴到諾暝天的體內。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白晝的光,還有王座和姬月蘭正坐在自己床旁。


    “王座——暝天他醒了!”


    “啊,真的嗎!”正在將剛買來的一串衛生紙整理好放進櫃子裏的王座聽聞立即放下了手裏的活,三步作兩步地跑到了床邊。當確認到諾暝天正睜著眼睛望著他的時候,他長舒一口氣,眼角還帶著淚。


    “唿,謝天謝地,老爺保佑!暝天少爺,那個,你還好嗎?哨戒所的人說用魔藥會加重你的身體負擔,所以這次沒有準備拉依夫——”


    “內分泌紊亂還有失血性貧血!真是……你這家夥,就不能好好的擔心下自己!”姬月蘭嗔怪著握住他的手,眼角紅得像是抹了胭脂一樣,一直以堅強示人的她現在看上去就像玻璃一樣脆弱。


    “王座,蘭……”


    諾暝天也握住姬月蘭的手,可惜腹部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他不敢貿然坐起來。


    “對不起……我沒事,害你們擔心了。”說著,諾暝天轉過頭去望向王座。


    “王座……現在外邊怎麽樣了?”


    “是……所有與這次相關的記憶都已經被消除了,可能是邱魁先生的手筆,然後這次歐陽皈造成的全部損失都已經複原了,似乎是魂之聖堂直接幹預的——”


    “作為補償,這次的爛攤子魂之聖堂會全部幫忙解決”,那家夥還挺信守承諾。


    “——嗯,然後就是暝天少爺和蘭小姐的房子,地精已經幫忙重建了,和原來的一模一樣——就是裏麵的東西得花一點時間才能複原了,所以我本來是想讓蘭小姐先到朋友家住一段時間的——”


    “哪裏的話!王座,我當然也要幫忙!”姬月蘭激動地站起來,“畢竟這可是我們的家!暝天,你說是不是!?”


    “嘛,就是這樣……”


    “不也挺好嘛。”諾暝天輕輕笑了笑,“王座,蘭她可沒有那麽脆弱,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和她說就是了。”


    “就是啊!而且現在放暑假了,我的時間也空出來很多!”


    “太感激了蘭小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王座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我差不多要先迴去把飯做好了。那麽暝天少爺,蘭小姐,在下就先告退……對了蘭小姐,檸檬我放在櫃子上層了,醫生說如果暝天少爺覺得頭暈的時候就給他聞聞哦!”他鞠了一躬然後便離開了,諾暝天和姬月蘭目送著他走出病房:


    “多虧有王座……我一直以來都很放心。”


    “……那也不是,你次次都對自己不管不顧的理由啊。”


    “嘛……哈哈,想點好的嘛,至少,從今往後你就不會再被那隻惡鬼控製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


    “呃……總之就是,我用鎧甲把它吞掉了。”


    “聽起來好可疑……真的不會對你有什麽傷害嗎?”


    “不會,總之就是你以後不會有事——”


    “不要轉移話題。暝天,我在問你的事,不要總是拿擔心我作借口。”姬月蘭緊緊握住他的手,她的眼睛直直望著他。


    “……似乎伽流太與惡鬼是相互吞噬的關係。多虧了白澄空……我克服了黑暗。”


    “一點副作用也沒有?”


    “……起碼暫時沒發現有吧。”


    “唿,這樣啊……”姬月蘭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她長舒一口氣。“真是的,你還真是不會說謊。明明這裏直接騙我說就是完全沒有就好了——”


    “我不是不會,隻是不想罷了。”


    “噗哈……看你還能逞強,精神應該是恢複得不錯了。”姬月蘭微微側過頭,她的一縷鬃發搭在耳朵前如柳條般垂下來,就像一陣暖風拂過他的心田。


    “你也是,放假了也別累著自己。我看你黑眼圈又重了。”


    “明白啦明白啦,真是的,暝天你真是比老媽子還婆媽呢……”姬月蘭把手放迴來,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等澄空醒過來了,記得要好好和她道謝哦。”


    “——什麽意思?白澄空也受傷了嗎?”


    “嘛,這個倒是沒有啦……醫生檢查也說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醒過來——現在還是隻能用最基本的輸液來保持營養。”


    “沒有醒過來,嗎——”諾暝天突然感到一陣頭痛,昨晚浮現在眼前的奇異光景又再次湧上心頭。他已經搞不清楚,那到底是否隻是自己的一個幻覺或夢。


    “……暝天?你沒事吧——放心,邱魁先生也來看過了,沒有被惡鬼汙染的跡象,也沒有被下什麽咒術,可能隻是簡單的身體消耗太大了——”


    “嗯……我知道,沒事的……”諾暝天深吸一口氣試圖讓頭痛緩解,可惜隻是徒勞。警笛般的銳鳴不斷在耳邊迴蕩,刺得他心煩氣躁。


    “蘭……那個,我有點想睡了,可以的話——”


    “嗯,沒關係,你好好休息!啊,水我放在旁邊了,然後水果那些醫生說你暫時還不能吃,麻煩忍耐一下哦。”


    “嗯……”


    “……那麽我先迴去了,你好好休息哦。有什麽需要隨時叫我和王座。”


    “好……”


    諾暝天目送著姬月蘭離開,確認她的腳步聲遠去後,終於忍不住露出痛苦的麵容——這種感覺就和之前他過度依賴拉依夫的時候差不多,但是奇怪,按理來說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服用魔藥了。他胡思亂想著,想起在久遠的某個時候,在某個世界,他也有過這種莫名其妙的頭痛,那個時候他還亂發脾氣把重要的人趕走了——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就在這樣努力忍受著頭痛的過程中,他終於又昏迷了過去。


    ……


    “啊咧,亞吉斯先生不在嗎?”


    “實在抱歉,老爺出去「買菜」了。”女仆朝著三人做了個手勢,藤姐立馬心領神會。“是的……總之實在抱歉,老爺今天應該會不在家裏——”


    “是我們冒昧打擾了,談不上抱歉。”藤姐拉住一直在左顧右盼的小玲,“我們這邊有隻「小老鼠」要暫時


    交給亞吉斯先生收管。麻煩你們對接一下,等他迴來了之後知會他一聲。”


    “是,了解了幾位……可是我們這邊沒有戰鬥能力,他真要反抗的話恐怕——”


    “哎呀,不用怕啦~!”小玲拍了一下坦尼爾的背,把他從半睡半醒中拍活過來了。“你看,他連武器都沒有,隻要保證在一切結束之前乖乖呆著不要亂跑就好了!”


    “明白了,那麽,也祝各位武運隆昌。”


    外麵在說什麽,說起來我現在到底在哪裏——坦尼爾還沒有從被迷暈的混沌中迴過神來,就被推到了一塊柔軟的物體上。迴過神來不知何時手上的束縛已經消失了,他於是趕緊把頭上的布袋扯下來,大口大口,貪婪地唿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終於緩過來之後,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樸素的床上,床放在對一個人來說不大也不小的方形房間,而門口正立著一座大山——雖然這麽說很失禮,但那位穿著女仆裝的女性真是又高又大:


    “喂,新來的,聽說你是無派別人士?”


    “有完沒完……唉,按你們的意思姑且算吧。”


    “那麽,不想死的話,在一切結束之前乖乖呆在這裏吧。我想想……這個房間給你用了,包一日三餐,可以用這層樓的廁所和浴室,條件是不能上三樓以及踏出這座房子一步,以上。啊,對了,你左邊的一排房間裏麵都是你的室友,好好打好關係吧。”又高又大的女仆說著急匆匆地就一副想要離開的樣子,看得出來她確實很忙。不,不對,說迴來這裏到底為什麽會有女仆——


    “什麽鬼,這聽起來不就和坐牢差不多嗎——”


    “哪裏,坐牢的話可沒有這麽好的環境咧!”


    “所以對其他方麵很像就毫不否認對吧……”莫名其妙就被那三個怪人押送走又莫名其妙就被剝奪了人身自由,坦尼爾心裏正窩著一團火呢。


    “你如果想逃的話我沒有意見,倒不如說不想逃才奇怪呢……不過前提是你不要命了。”


    “……什麽意思?”


    “嘛,我們畢竟相比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你們魔魂要真用起力來我們可擋不住。”女仆整理了一下領結,“不過,在現在的05區可不安全……更別說你還沒有佩劍,跟你說,聖堂那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對他們沒有敵意……”


    “——喂,瑪姬!麻煩來這邊一下!”


    “來了!”被稱作瑪姬的女仆大聲答應著,“好了,我還有事得離開了。我是說……嗯,如果想保住命的話,奉勸你還是安分一點。”說著她朝他行了個鞠膝禮,不由分說地準備退出去了。


    “……那至少告訴我,我能在這裏做什麽吧。我想沒有人受得了被成天關在房間裏。”


    “——隻要不離開這一層。我想,你可以和其他人寒暄一下,或者下下棋,或者你感覺想動動骨頭了來幫忙打掃下房子也行。”她的聲音越來越遠,坦尼爾甚至相信她是小跑著迴應他的。


    到底都變成什麽樣了啊……聽起來他已經身處05區了,但是這個地方和他以前的印象可大相徑庭:本應是被稱作聖都的地方,現在卻好像隨處彌漫著危險的空氣,簡直好像諜戰劇一樣。兩邊爭鋒相對的勢力,甚至不避諱互相奪取性命,而他們本應都是同仇敵愾的戰友,同是從惡鬼手下保護人類的守護者——


    他站起身來,又重新癱坐迴床上。


    我隻是不想沾上這些麻煩事……現在看來都快成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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