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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6章背後真意


    侵犯了中國的引水權!


    李鴻章這句話說出來之後,竇納樂、施阿蘭,還有田夏禮三人心裏都是“咯噔”的一聲,同時暗道不好。


    什麽是引水權?就是國家為維護主權和國防機密,保障港口和船舶的安全,對進入本國引水區域的外籍船舶,執行強製引水的權力,也稱引航權。


    這項權力雖然不像關稅自主權和司法權這些權力一樣惹人注目,但對一個主權國家而言,這項權力也同樣是非常重要的。


    本來,早在北洋水師跟聯合艦隊一戰而勝,由此一躍成為東亞地區的最強海上力量之後,在中國的列強,當然也包括英法美等國就想到過清政府可能會借此大勝之勢要求拿迴某些權力。甚至還為此做出了相當的準備。可沒想到清政府一直都沒有提及這方麵的東西,大家本來以為清政府依舊還是那個原來的清政府,打敗了日本還不足以使其振奮精神,依舊在列強麵前挺不起腰杆的時候,卻沒想到李鴻章會突然提及“引水權”!


    引水,舊稱領港或領江,從此這一職業的又稱為“領航員”或者“引水員”。是近代時期新興的一種職業。按照時人的說法,“凡在指定之區域內,於某一時期中專門協助船長引領船舶出入和航行於該區域之水道,而不擔任所引船舶之任何行政或它項事務者,為引水人。”


    引水人的首要任務,在於為船舶提供安全、及時的引領服務。另一方麵,由於港口水道的通航條件,實為一個國家的自然屏障,與國防有著密切的關係,因而近代歐洲一些國家,還有日本,都要求本國公民擔任領水內的引水人,並要求進出口的外籍船舶,接受強製引水服務。這是一個主權國家引水權的體現,屬於近代以來國家主權觀念的一個要素


    可中國這樣一個擁有著漫長海岸線和眾多沿海港口城市的國家卻喪失了自己的引水權。而這一權力的喪失,甚至要上溯至1843年。那一年,中英兩佃簽訂了《中英五口通商章程》,其中“海關稅則”的“進出口雇用引水”一款規定如下:


    “凡議準通商至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等五處,每遇英商貨船到日,準令引水即行帶進;迨英商貿易輸稅全完,欲行迴國,亦準引水隨時帶出,俾免滯延。至雇募引水工價若幹,應按各口水程遠近、平險,分別多寡,即由英國派出管事官秉公議定酌給。”


    而次年7月簽訂的中美《望廈條約》也有類似的規定。及至同年10月簽訂的中法《黃埔條約》,除了保留上述內容,又添加了一點規定:“凡人欲當法蘭西船引水者,若有三張船長的推薦信,領事官便可準其引水,與別國一律辦事。”1847年中國與瑞典、挪威分別簽訂的通商條約,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簽訂的中英、中法、中美《天津條約》,以及1861年中國與德國簽訂的通商條約,都一一重申了上述三份條約中關於引水的規定。


    這些規定,其實就是列強欺負清政府對這項權力不清楚,不重視。這些規定暗含三點,一是外籍船隻進出中國口岸時有權自由雇用引水人,二是任何人,包括外籍人,都可以申請在中國擔任引水人,三是引水事權操縱於外國領事手中。這些規定,中國引水業納入了依附型發展道路,埋下了引水權喪失的根由。


    當時,中國引水業方處於起步階段,專門的中國引水人非常少,多由漁民、船戶兼營引水。在外國領事、商人以及航運勢力的支持下,外籍引水人紛紛躋身各通商口岸引水業。及至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通商口岸增多,引水業也在更多港口興起。製定全國性的引水法規,建立統一的引水管理製度,遂成為引水業進一步發展的需要。但當時清政府依舊缺乏這方麵的自覺,對此漠然處之。這又給外籍勢力以可乘之機,他們積極策劃製定引水規章,試圖將中國引水業的管理權,集中到自己手中來。


    1867年,駐北京的外國公使團,正式向清政府提出要求製定一份全國性的引水法規。這一提議為清政府所接受。而製訂這一引水法規的,就是已經被清政府所看重、信任,並且擔任了海關總稅務司羅伯特.赫德。就這樣,在公使團的操縱和赫德的蓄意引導下,一份《中國引水總章》草案很快出台,並得到了清政府總理衙門及公使團的認可。試行一年後,赫德又對這份章程稍作修改,於1868年再次頒行各港“試行”。不過,說是“試行”,這個章程卻一直施行到了現在,足足過了28年(真正的曆史是66年)。


    《引水總章》規定,凡是與中國簽訂了通商條約的國家,其公民與中國人一樣,都有資格申請擔任通商港口的引水人。全國的引水管理權,集中於海關總稅務司手中。在總稅務司的領導下,根據《總章》的精神,各港分頭製定地方性引水章程,並負責本港引水事務的具體管理,各港負責引水事務的結構,是各海關稅務司下屬的理船廳,其長官為港務長。由此,一個以海關總稅務司核心、以各港理船廳為樞紐的全國性引水管理體製,遂得以建立。《總章》頒行後,中國沿海各港口的引水業,即在這種體製內運行,六十多年裏,一直未有大的改變。


    表麵上,這種體製有利於維護中國的引水權,因為從名義上說,海關是中國政府的一個職能部門。但問題在於,其一,海關係統完全被外籍人,尤其是英國人所控製,並服務於外國對華經濟、政治攻略,因而主觀上並無維護中國引水權的動機。其二,海關並沒有掌握引水事務的全部權力,因而客觀上無法抵製外籍勢力對中國引水權的侵奪。《總章》規定,除了港務長之外,外國領事和外國商會,在港口引水管理上,也有很大的發言權。譬如,在引水人考選時,外國領事和外國商會代表,即占了四票中的兩票,還有兩票,為引水人代表和港務長自己。可引水人代表往往也是外籍人。這樣,在外籍勢力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能夠通過考試、取得證書,並正常執業的引水人,幾乎都是外籍人。外籍港務長即使有意維護中國的引水權,也力不從心。更何況他們還沒有這種想法。


    引水事權既為外國勢力把持,外籍引水人遂逐漸將中國引水人排擠出去。在上海港,從1871年開始,就從未增補過中國引水人。而原有的中國引水人也迫於外籍引水人的壓力,不是辭職,就是提前退休,如今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可以想象,再往後,中國的上海港可能就不會再有中國自己的引水人。而不僅在上海港,其它沿海通商港口莫不如此。由是,中國新興的引水業變成了一個“國際性”的行業,而本國人反被排斥於其外。


    引水權的喪失,不僅侵害了中國引水人及航運業的利益,也嚴重威脅中國的國防安全。


    本來,這一次的談判有許多內容其實都是郭金章向李鴻章提起的,甚至經濟特區之類的東西都還是郭金章通過種種手段和極具危言聳聽性質的言辭逼著李鴻章答應下來的。可是,日本向英國訂購的五艘軍艦,還有這個引水權有事情,卻是李鴻章自己提出的。


    可李鴻章為什麽會想到這麽一個生僻的權力呢?原因再簡單不過,老頭受過教訓!深刻的教訓!血的教訓!


    原來,中法戰爭期間,1884年8月,上海港的英籍引水人托馬斯,這個拿著中國薪水的洋鬼子竟然引領法**艦進入閩江,參加中法馬尾海戰。結果,因為托馬斯的引領,法**艦長驅直入,打了福建水師一個措手不及。此役,清朝福建水師全軍覆沒,法軍卻幾乎沒什麽損傷。雖然戰後大家都怪罪當時福建水師的主要將領們畏敵怯戰,棄艦而逃,使得水師群龍無首,各自為戰。可是,外籍引水員的背叛也實實在在地狠狠打了清廷一巴掌。


    這完全就是一群白眼狼啊!


    可是,明明不忿外籍引水人這種助敵行為,清政府卻依舊毫無辦法。


    所以,在跟郭金章商量如何借助此次戰勝日本的機會取迴一定國家主權,又不太過刺激列強的時候,李鴻間就想到了這項權力。


    引水權不像關稅自主權那樣敏感,也不像法外治權那麽難弄,而北洋水師目前又已經取得了在東亞地區的絕對優勢,隻要強硬一些,列強應該不會太過堅持。


    當然,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借機將赫德驅逐。


    這家夥,在30多年的總稅務司任期內,活動涉及到了多個方麵。不僅製訂了一套由外國人管理中國海關的製度,控製了中國海關的財政收入,而且幹涉中國內政、軍事、外交以及包攬港務、海務、郵政等。同治四年(1865年),赫德與總理衙門訂明,在關稅船鈔收入項下酌提6成作為在各通商口岸附近探勘測繪,建立助航和港務設備的基金。然後,就以總稅務司名義發表通令,命令各關設立海務科,攫取有關中國主權和國防機密的港口、航運、航標、測量、潮汐、氣象、水文資料。


    另外,赫德掌握著中國的海關,對中國的財務情況有著極深的了解。列強每每向中國發動戰爭,索要賠款的時候,都不會忘了向赫德進行諮詢。比如同治五年,也就是1866年1月,赫德經手以關稅償清全部英法賠款1600萬兩。雖然此舉得到了清政府的讚賞,可在許多人看來,英法要求的賠償金額肯定有赫德的一份力。甚至於,如果不是這家夥向英法政府提供清廷的財政情報,英法兩國說不定就不會索要那麽多的賠款,畢竟,在第一次鴉片戰爭期間,英國索要的賠款不過2100銀元,折合白銀才1500萬兩左右。可那時候中國還是大一統的狀態,並沒有太平天國鬧騰……如果不是赫德,借口南方正在鬧長毛,清廷應該完全可以將這筆賠款的數目大幅壓低。


    所以,雖然有恭親王奕?這樣的人認為“赫德雖係外國人,察其性情,尚屬馴順,語言亦多近禮…”,也有不少人認為赫德乃是“英夷奸細,不可不防。”


    而李鴻章雖然也與赫德交往甚密,甚至在平定太平天國之亂的時候受到過赫德所主持的海關的大力支持,而赫德也親自參加過他所主持的常州攻克戰役,安撫過因為他違背諾言屠殺降軍而暴跳如雷的戈登,可是,李鴻章依舊想把對方撤下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


    “引水權對一個國家來說是一項極其重要的主權,但是根據《中國引水總章》,我們的所作所為似乎並不能算作侵犯吧?”竇納樂小心地問道。中國人要開始收迴他們的主權了。雖然這還隻是一小步,但是,這也應該隻是開始。雖然他從心底裏想以極其強硬的姿態打掉李鴻章的這個想法,可是,再想到剛剛所提到過的那些什麽發展、鐵路之礦的東西,竇納樂實在是提不起太多的底氣。


    “朝廷當然知道各國的所作所為都隻是根據《中國引水總章》中的規定而來,所以,我們並沒有就二十多年來我大清引水權被無數次侵犯的事實而表示什麽,我們隻是將這一罪責歸咎於《引水總章》的製訂者,羅伯特.赫德先生。身為我大清朝廷的雇員,他的所作所為,即便不為陰謀,亦為失職。所以,朝廷認為,他應當就此去職。隻是念在赫德先生也確實曾為我大清效力多年,立功頗多,這才想與貴公使商議一下,看看怎麽才能讓他走得體麵一些。”李鴻章正色道。


    “體麵?赫德先生為中國的海關竭盡心力三十多年,你們就這樣把他趕走,又還能有什麽樣的體麵?”竇納樂麵色陰沉,心裏卻暗暗發焦。老家夥不像郭金章那樣咄咄逼人和胡攪蠻纏,動起手來不溫不火,卻比郭金章還要難以抵擋……赫德是我大清的雇員,趕不趕他走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你們誰說都沒用。你們想從引水權那些有關主權的大事兒上做文章,老子偏偏就不理,就是非要把事情往小裏弄。赫德很能耐,可他失職……你能咋辦?再強來,再強來就不隻是失職了,那就是有陰謀!到時候還是收拾赫德一個人,而你們英國不僅沒有辦法,還要為此承擔道義上的責難。


    “老夫與赫德先生乃是故交,還曾一起在常州城外親眼看著戈登將軍率領‘常勝軍’攻入城內。又怎麽會趕他走?而朝廷的意思也與老夫相差仿佛……我們的意思是,由公使先生出麵,讓赫德先生主動‘退休’,畢竟,也是六十多歲,年過花甲的老人了嘛。”李鴻章說道。


    “我們對此很難表示同意。”竇納樂咬牙道。


    “是嗎?那就太可惜了。”李鴻章捋了捋胡須,“這可能會讓朝廷不滿,進而影響到我們未來與大英帝國的合作啊。”


    “是啊,爵士先生,後果嚴重,您可要考慮清楚。”郭金章也在一邊笑道。


    “可惡。”竇納樂暗暗咬牙。曾幾何時,還是他們這些列強的代表逼迫清政府同意他們的條件或者要求,現在倒好,輪到李鴻章反過來壓迫他們了。沒錯,就是壓迫……這個老家夥,仗著有幾項工程馬上就要開工,在且逐步開放的政策也要馬上施行,居然也變得有恃無恐起來了。可是就算明知這樣他也沒有辦法。他總不能放棄這麽大的一個機會。可同樣的,赫德掌控著整個中國海關,這樣重要的職位,如果就這麽還給了清國,他在國內同樣也會失分不少。


    “赫德先生所領導的海關非常廉潔高效,表現的遠比任何一個清國政府下轄的部門都要優秀,對各國跟清國的貿易往來一直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如果你們把赫德先生趕走,那麽,誰能接任?他能保證未來的海關還像現在這樣嗎?”田夏禮突然問道。


    “中堂大人隻是說撤換赫德,至於海關的其他人員,那是都不會動的。所以,這對各國與大清的貿易往來應當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隻是,如果因為赫德的去職而讓海關事務陷入混亂,這問題就大了。因為那隻會證明清國政府撤換赫德的正確性!”郭金章笑道。


    “……這個我需要跟赫德先生好好談談,並向倫敦方麵進行匯報。”竇納樂看得出李鴻章已經是鐵了心。不過身為目前西太平洋上最強海上力量的掌控者,李鴻章也確實有這個資格。既然如此,他也不願意再多費口舌。赫德自己不是跟清廷關係不錯嗎?讓他自己先去活動活動看看,說不定三兩下後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呢。


    “既然爵士先生這麽說,那就這樣吧,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唿……”


    沒有從郭李兩人的口中聽到“下一個問題”之類的話語,三國公使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兒。今天談論的大事兒太多了,幾乎都有點兒讓人應接不暇了,看來之後的時間有的忙了,至於原本的目的……這樣的關頭,誰還管得了日本的死活?


    ……


    “未來二十年內歐洲真的會有大戰?”


    三國公使終於走了,李鴻章和郭金章卻依舊穩座在客廳之內。


    “肯定的。歐洲的矛盾正在積聚,十幾二十年內必然會有一場大戰。而隻要這場戰鬥一開始,以列強的本性,必然會各自尋找盟友參戰,到時候,歐洲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會亂成一團。甚至陷入整體的倒退……而這麽一來,為了支持戰爭投入,又或者在戰後重建家園,他們在中國的各項投資都必定要收迴。可怎麽收迴?隻有賤價出售!那時候,中國可就占了大便宜啦!”


    “如果你騙了老夫,老夫就是做鬼也不會饒你。”


    “如果我的預測不準,無意間騙了你,我自己都沒理由繼續活下去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就算歐洲不打,咱不還有唐州嗎?以唐州現在的實力,再與國內互通有無,哼哼,一百年後,我要讓北美大陸到處都是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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