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這仇,永遠不算完


    “今天這事兒,其實大家夥兒都明白,不能全怪金章,如果按金章原先想的計劃,咱們大家還有可能離開美國,過上好日子,隻可惜,阿祖不爭氣,才讓大家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所以,不管是我,還是阿南,我們都不怪金章,要怪,就隻能怪咱們命不好,怪這老天爺……”錢世德歎著氣,又慢慢地跟李阿生說道。


    “錢叔,你這是太高看他了。什麽去加拿大,什麽買地、當地主?”李阿生還在為錢世德剛剛的話心情激『蕩』,當頭兒?難道侯南和錢世德都已經考慮到這一步了?不過,稍稍迴過一點兒神兒,聽到這話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說白了,還不是他自己想去那什麽阿拉斯加挖金子?結果把咱們都拉了進來,跟著他一起受罪,現在倒好,還死了幾十個兄弟……說到底,全都是他害的。”


    “阿生,我問你件事兒。你覺得……”錢世德沒理會李阿生話裏的怨氣,倒背著雙手,反過來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問道:“我跟阿南,誰更厲害?”


    “……錢、錢叔,你怎麽問這個?”李阿生怔住。不過就是他跟郭金章之間的事情,怎麽又扯到錢世德跟侯南了?


    “問你你就說,別顧忌,想到什麽說就是。”錢世德又道。


    “這……”李阿生麵『露』難『色』。


    “這什麽?”錢世德依舊盯著他不放,“不好開口?還是覺得不好得罪我們兩個人中的一個,怕以後被你說成差的那個找你麻煩?”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錢叔,真的,那個……你跟南叔都是長輩,我這小輩,能說什麽嘛?”李阿生苦著臉道。


    “可金章就敢說。”錢世德突然道。


    “他?”李阿生心裏一突,“他說什麽了?”


    “他說我跟不上阿南。”錢世德歎了口氣,“還說,論脾氣,論手段,我肯定比阿南強,可是,我就是比不上阿南。”


    “他怎麽敢……”這麽說?李阿生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敢把話說完。


    “他為什麽不敢?”錢世德又看了李阿生一眼,“說到底,你還是不明白怎麽才能當頭兒……當頭兒的,不是看你有多厲害,也不是看你多有脾氣,多剛強,是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把大家的心氣兒都整起來,讓大家都能樂意……像我這樣的,就算比阿南強,可咱們所有人都能聽我的,願意聽我的?不能!可阿南就行……你明白了?”


    “錢叔,這……”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突然找我這說這些幹什麽?李阿生很想追問一下錢世德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可是,話到嘴邊,依舊還是吞了迴去。


    “金章是有底子的,他做過的事兒,惹來的禍事,注定了他不可能給咱們當頭兒,頂多就是遇到些麻煩事兒的時候,他給大家出個主意,帶大家一起幹,就跟我一樣……”錢世德上前拍了拍李阿生的肩膀,“阿生啊,真正當頭兒的,還得是阿南那樣的,別看話少,可卻能讓人都心服口服,為啥?公平!”


    “錢叔……”


    “行了,你自己想想吧。我先過去了!”


    錢世德又歎了口氣,搖搖頭,背著手走了開去,隻留下李阿生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那兒,心神不屬。


    “謝了,錢叔!”


    牧場的牛欄裏,郭金章、簡旺,還有梁祖應正在給裏麵一頭頭長著粗大犄角的莽牛頭上裝上尖刀,或者就是削尖的木棍兒……整個行動,就好像是在打造傳說中的火牛陣!不過事實也正是如此,郭金章在看到那些華工們的屍體之後,就想著該如何報仇,一路上,看著安吉洛和伊爾格這兩個牧場主,他最終定下了這個主意:就用那個傳說的火牛陣!


    不過,雖然懂的不多,甚至可以完全說得上是軍事外行,可郭金章卻也明白這火牛陣隻是冷兵器時代的一種衝陣的方法,而且用起來還有很大的限製,而如今的戰爭已經進入了熱兵器時代,他們的那些對手也都有槍,如果還用這種方法搞什麽衝鋒,縱然能夠給對方造成一定的殺傷,可最後恐怕也隻是給人家送上了豐富的牛肉大餐……就像以前看過的那個搞笑電影《三『毛』從軍記》裏演的:一支**小隊去偷襲日軍陣地,到了地方卻都怕死,都不願意出頭,最後,三『毛』“聰明”地用了一頭牛帶上炸『藥』發動了衝鋒,在激昂的音樂中,那頭“敢死牛”向著日軍陣地發起了“決死衝鋒”,然後,“轟”的一聲巨響……陣地上的日軍就嘻嘻哈哈的開始架火烤牛肉了!


    所以,用牛去發動集團式衝鋒是不太可行的,尤其是丹佛四周都是平原,地域開闊,那些牛仔又大多有一手放牧的本事,再用這招對付就更加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怎麽辦?


    郭金章決定:衝鋒不行,那就衝城!


    西班牙不是有個奔牛節嗎?一頭發狂的牛在小鎮上到處『亂』衝就能造成不少人受傷,甚至是死亡,這還是在做好了各種措施的情況下。那麽,如果是一群牛,乃至幾百頭牛,在一座沒有什麽防護措施的城市裏狂奔呢?丹佛才多大?七十二條人命,總能找迴一點兒欠帳吧?


    “阿生這小子還是太嫩啊。”錢世德慢慢地走過來,聽到郭金章的話,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他嫩?都快三十了,還嫩?我看他就是想當頭兒,怕金章搶了位子……”簡旺在一邊聽到,立即冷哼了一聲。


    “別瞎說,”郭金章淡淡地斥責了一聲,“阿生那也是正常反應。畢竟,咱們落到現在這地步,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有今天這麽多事兒,那麽多兄弟也就不會死。他隻不過是說了一些兄弟心裏想說,又不願意說的話罷了。”


    “金章,你別說了成不是?怪你?真要怪你,那我該怎麽辦?”梁祖應低聲說道,一臉的落寞苦悶。


    “阿祖說的是,還有什麽說的?再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事兒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錢世德也跟著歎了口氣,“阿生不懂,總是抓著這事兒不放,這就是分不清個輕重緩急!”


    “就是不知道錢叔你跟他談完之後,他還會不會這樣。”梁祖應又歎氣道。“犯事”之後,他確實很是內疚了一陣子,可接著就是阻擊和逃亡,他也沒時間多想,好不容易逃出丹佛,沒什麽人傷亡,他的心情也終於好了一點兒……雖然犯了錯,可終究沒給大家造成太大損失不是?雖然大家在城裏的房子都給燒了,可本來就是要放棄的,燒也就燒了,每個人不還有三百美元嗎?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出城之後會發現那麽多同伴被殺……李阿生總是怪郭金章,可每次那家夥找郭金章的麻煩,他就覺得自己該死……七十二,整整七十二條人命啊!都是因為他一時沒能忍住……以致於,這一路上他總是躲躲閃閃的,不敢跟大家說話,來到牧場之後也一樣,總想躲著大家,要不是郭金章主動招唿,他說不定連個人影都不會讓其他人看到。可雖然郭金章沒說什麽,他跟在一邊依舊忍不住地內疚……郭金章有錯,可如果不是他的錯,郭金章的那些錯還有可能是錯嗎?而這種想法也使得他對李阿生越發的不滿:你又不是不懂事兒,分不清楚到底誰的錯更加嚴重一些?為什麽不來找老子,反而總是找人家金章?老子不值得你訓上兩句,罵上兩句?……你就是打上幾頓,打老子個半死,老子心裏也能好受些,可你憑什麽總是找別人?


    “應該能好點兒吧。這小子心裏到底想啥,老子清楚。雖說他未必真的是有這個心,可有些話說出來,他總要想想。”錢世德看了一眼梁祖應。事發之後,梁祖應一直畏畏縮縮的,大家也都好像眼裏沒這個人一樣,可根據多年的了解,他知道梁祖應心裏其實肯定很難受,這時候,郭金章能想到拉人一把,主動找過來,雖然沒勸什麽,隻是叫梁祖應過來一起幹活準備,可這已經足夠讓梁祖應感激涕零了,等於是收了一個人的心!而相比起郭金章,李阿生隻知道抱怨,不停地提醒大家郭金章有錯,這就顯得小家子氣兒了,按鄉下的說法:“小廟的神兒,也就是那點兒局麵了。”


    “錢叔,我雖然不知道那天那些白人為什麽會撤迴去,可今天晚上之後,那個夏洛特再沉得住氣,也絕不會跟咱們善罷幹休,所以,得找個人去通知一下在那個蓋蒙的牧場裏的兄弟們。”郭金章突然又道。


    “不是不叫他們來嗎?”


    “是不叫他們來,可總也不能讓他們連個準備都沒有。跟阿生說的時候,光顧著爭了,忘了這事兒,現在再去找他說也不太好意思。”郭金章苦笑道。


    “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錢世德教訓了他一句,“你看讓誰去合適?”


    “問問阿生,再跟侯叔提一提,讓他們決定吧。”郭金章道。


    “……行。”錢世德很滿意,“剛剛說過的話,總得驗一驗,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們說的都是空話。”


    “我可沒想過說空話。”郭金章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次的事情,以後就是我的‘案底’,與其老是讓人拿出來說事兒,還不如自己藏拙,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的事兒就行了呢。”


    “那可難說。”錢世德搖了搖頭,“這次的事兒,咱們算是反了!那些白人能饒得了咱們?就算一個丹佛不行,可還有科羅拉多州呢,是不是?市長不行,還有州長,州長不行,人家還有總統……除非咱們逃出美國,否則,這事兒……沒完!”


    “是這個道理,不過,就算能逃出美國又如何?隻要咱們這仇報了,除非美國人找到咱們,又報了仇,否則,永遠未必算完啊。”郭金章暗歎一聲,卻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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