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斐僅存的那縷意識飄蕩在空空如也的一片漆黑中,他用那雙虛幻的眼睛瞪著麵前什麽也沒有的黝黑空間、似是想要透過這片黑暗而看到黑暗中更深層次的事物——同時也在想象中皺起了眉頭。


    迴顧了自己這一月來的大半記憶,又迴想了一遍在臨界村和印長明的偶遇時發生的事情後,他感到了深深的違和、以及這違和感所帶來的反常。


    顧斐自覺自己對“揭印長明的底、查探對方到底是何許人也”之事持迴避的態度,不應會如此積極地展開想象力、靠腦補來滿足自己這同樣也不該有的、強烈的好奇心和八卦欲。


    在意識到自己全全是被印長明的一句不知有心還是隨意的迴複給誤導了之後,他便主動放棄了思考,有意放空大腦、不再去“觀看”自己的迴憶,並讓那些四散在周圍的“記憶碎片”們融進黑暗中、使黑暗隱去了它們的模樣,好讓自己不會注意到它們,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他想要讓自己稍微冷靜一段時間,漆黑而無光的安靜環境稍稍給他那因為不斷迴憶舊事、並分析得到全新的結論而“過熱”的“頭腦”降了溫,清醒的頭腦則更有利於想事情。


    ——顧斐知道印長明並沒有刻意地挑起他的注意力,這位以“光明磊落”做表麵偽裝的清虛宗大弟子也不會在自己說話的聲音上動手腳、讓自己所說的話具有引人重視和讓人猜疑能力。他明白自己之所以會對印長明的一句話浮想聯翩、思緒不斷,單純隻是因為對方和他在某一方麵上有所關聯。


    早在謝仙村和印長明相見時,他就感知到了自對方身上傳來的壓迫感,也因對方而產生了危機感。他記得那時候的自己一麵對印長明便易爆易怒,還將對方視作了自己“天生的仇敵”,因為他覺得麵前人會頂替他、認為其威脅到了自己的存在。


    想著在謝仙村的村長家門口時,他本是心情平靜地聽著印長明那撇清責任、直言自己隻除妖而沒想過要救人的言論,卻是莫名地各種看印長明不順眼,還試圖找茬也嚐試著去指責對方的冷血無情——這種奇怪的情緒最終敗在了他的膽量上。


    那個時候,他也對印長明的“真相”進行過一定的猜測,現在想來,這莫不是他受到了某些事物的影響、頭腦一熱後做出的下意識的舉措。


    “印長明”的身影,在某一時刻與“顧斐”重疊了,當時的顧斐已看出了這一點,並借此明白了兩人是同類、還是“一山容不下二虎”的那種同類。


    想到這裏時,飄在空無一物的漆黑“迴憶”內的顧斐的意識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關於由危機感而牽起的敵意,他不覺得這隻是他單方麵的問題,認為印長明也理應需要麵對這一“煩惱”,他還猜測過,印長明或許就是因為這些從別人身上找不到的感受而一下子從大眾人群中認出了自己。


    這時他不覺感到了一絲後怕,幸好在謝仙村時,由於實力的差距,他竭力控製著自己、在麵對印長明時亦很好地掩飾了自身不滿的情緒以及殺意。


    等到心境完全平靜下來、也認識到先前的過錯並決心改正後,顧斐於想象裏閉目凝神,試圖用意識操控自己的迴憶空間,讓那些被黑暗吞沒的記憶碎片重新顯現出來。


    但是,他卻驚愕地發覺周圍的場景並無變化,黑暗仍是黑暗,不管他試著控製自身的迴憶空間多少次,消失在黑暗中的事物也不會再出現了。


    這讓獨自一人站在漆黑之中的顧斐不覺迴想起了自己在與係統做約定前所身處的那片黑暗環境,當時他感受到了無邊無際又無助的孤獨感,同樣也在忌憚著隱藏於黑暗中的未知“怪物”。


    現在的情形和一個月前的那種不一樣,忽地失去了對自己的“事物”的掌控權,對此顧斐先是愕然,隨後則明白了原因:


    現實中他的魂火已成為即將重獲新生的複生者軀殼和靈魂的一部分,他這一縷殘存的意識也就快消失,現在留在迴憶空間內僅是為了苟活;當他的魂火成為複生者的魂火後,這座記憶空間就不屬於他了,空間內的記憶也會被消去,就快消失的他當然沒辦法再像先前那樣、作為空間的原主人而撬動空間的力量。


    ……說起來,迴憶空間又是一種怎麽樣的“新奇”的事物呢——顧斐的思維突然發散開來,他說不清楚,亦搞不懂這種空間為何而存在,但並不妨礙他知曉迴憶空間在某些事件中的用途之大,也不妨礙他對自己能來到迴憶空間、能得到迴顧過去之事的良好機會而慶幸。


    這便是所謂的“因禍得福”吧,在被肩頭火剝去了魂火後,他殘存的意識本該飛速地融入遠在清源山清源崖上和張小道長對峙的靈身,隻可惜這些意識被他自己布下的結界困在了複活陣圖內。


    為了避免人瀕死前的複雜心態搗亂,被癱倒在地上的癡傻軀殼吸引又無法接近軀殼的殘留神識隨即便被看守祭壇外結界的傀儡抓起、再隨手扔去了相對安全、又能維持破碎神識暫存的迴憶空間內。


    ……


    原著小說中有粗略地提到過這一獨屬於個體自己的隱秘空間,那是成為了覺醒創世神血脈後、基本上不再有弱點、也無人能敵的神明的“後盾”。


    神明能從自己的迴憶空間中跳躍至他人的迴憶裏,若是條件允許而不再顧忌普通人的感受,神明便可動用創世神的“權能”,肆意篡改他人的記憶、甚至能通過記憶的反射來影響別人的性格。


    —


    “看來,終於到極限了……”


    目視著眼前的黑暗,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就將消失的顧斐麵對自身的結局,不得不感歎了一句,不過還未等到他感慨完,他就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等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劇痛感。


    ——此次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感被他一同承受的、還有一些輕微的反胃感,大抵是在“表揚”他身處迴憶之中還不忘拚命思考,算是大腦“用力”過猛後引起的微弱的反斥;也有可能是同樣被他拉入迴憶空間內的另一些額外意識的映射,不,作為過去的空間之主,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的迴憶空間內有無其餘人存在。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他才想到現實中自己的魂火就快徹底泯滅、自己就快消失而自己的目的也就將達成,現實便跑來通知他,告訴他他的魂火已經完全消失,讓他做好準備、他這縷被扔進迴憶空間中的殘存意識也會很快消散。


    已經到極限了啊,哪怕有迴憶空間相助,本就沒想過要活下去的殘存意識也拒絕了額外的助力,顧斐隻是想著“終於到極限了”,然後在心滿意足中默然消失。


    —


    下一刻,這一縷已然消失的意識和清源山上的靈身產生了聯係,位於清源山上的靈身迅速將自己這遊離在外的神識收迴——對顧斐來說,他僅是眨了眨眼睛,就從隻有黑暗而別無其他的迴憶空間內徑直來到了清源山上。


    經驗豐富的他稍有一愣,接著一下就適應了周圍環境的變化,他側身躲過了來自張譴的一擊,再向後一跳與對手拉開了一段距離,隨即開始審視起自身的情況來。


    “顧斐”的本體已經死亡,維持本體構造的神火和支撐他神識完好的魂火則都被他拱手相讓給了他的妹妹,本體都沒了,這具靈身怕是再過幾分鍾就會潰散。到那時即是便宜了企圖殺死顧斐、出於各式各樣的原因又隻能“活捉”顧斐的張小道長,待到“顧斐”真正死去而顧斐的意識也散去後,張譴張小道長就能夠、就可以從執念中擺脫出來。u看書uukansh.cm


    “希望我死去麽?”


    “很好。”


    收迴一縷殘缺的意識,並不能讓一具沒了本體亦失去了三火的靈身反應加快、實力大增,隻不過是讓其腦海中多出了另一處的記憶、讓靈身“知道”得更多了些罷——但神識的迴收卻能給一靈身帶來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感,也能使靈身記起時間上的問題與自己的布局。


    一邊分析著“複活陣圖”和“迴憶空間”的記憶,一邊躲避著張譴攻擊的顧斐靈身在張譴喘息間,他抓緊了機會,快速地默念了一遍在迴收神識前還猶豫著何時才是“最佳時機”、因而遲遲沒有念成的咒術


    那是印長明交予他的、說是能實現他所有願望的咒術。


    “憑天為證、以地為名……”


    “……弑我之身、獻我之魂——”


    “……換得……”


    在謝仙村祭壇上念出這個咒語時,他所想的是讓自己的妹妹順利複活,此時此刻在這座清源崖上,他則希望張小道長能更有理性一些——他企圖與這無比仇視“清源山叛徒”的敵人進行溝通,因為他想得到某些問題的答案。


    聽到顧斐口中低聲念叨的咒術後,張譴臉上的表情略有呆滯,似乎是受到了唯心咒術的影響,他往顧斐那邊衝去的腳步也有所遲疑。


    可頃刻間他又反應過來,立即掃去了所有的猶豫,重新攥緊了手內的金色長劍,腳步也再次加快。


    盡管他聽不清也聽不懂這“叛徒”在說些什麽,但直覺告訴他,“叛徒”正在做的事情、絕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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