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天為證,以地為名。”


    “弑我之身,獻吾之魂。”


    “……”


    “這就是能夠實現你的願望、並了卻‘那位’的執念的咒語,配合著你的祈願,它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嗬,不需要懷疑,你可以選擇相信我,因為我不會害你。”


    “所有的咒術一旦說出便會起效,你手中的祭品有限,縱然我允許你使用赤魄長明的力量,你也必須自己決定,什麽才是最佳的時刻。”


    “……”


    “現在,一切已準備就緒。”


    —


    顧斐的心火,早在前去魔窟之前就已被他隨便找了個借口而換給了紀元燁,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肩頭火會像當初“剝奪陳罡靈力、避免其因靈力過滿而四分五裂”時那樣犯錯。他已替肩頭火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顧斐”沒有心火,因此,當鬼手觸及他左肩時,能奪去的隻有他的魂火。


    “接下來……所有事就交給你了。”


    被投入複活陣圖中的“火”是創世神的心火和半朵神火,那麽想要以三火來複生一人,還需要完整的魂火與另半朵神火。


    顧斐不可能率先用肩頭火剝去自己的神火,他手中的那些創世神遺物,光是拿來彌補一半的神火就很吃力了,根本無法讓他以“無神火”的人的身份存在於世——可是,若先取走他右肩上剩下的那一半神火,他這具軀殼就會立即潰散,“顧斐”也就死去了。


    在任務完成之前身死,等同於“任務失敗”,是現已成為不可質疑之事的“任務順利完成”一事的例外,這樣一來,他就不能從係統那拿到那條寶貴的生命,也如係統所說,這一個月來,他就是在白忙活。


    青年人因而決定先移出魂火,雖然失去魂火後的他雖會失去神智、從此變成一介呆愣的傻瓜,但好歹還活著,還能靠模糊的記憶與本能行事,而不會什麽都沒做成、就隻能無語地消失。


    況且,就算最後變得癡傻也無妨,他不會變成傻子太久的,站在複活陣圖之中的他是複活法陣的祭品,打一開始就不可能活著離開祭壇。


    ……在清楚地感受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冰涼觸覺後,顧斐趁著肩頭火還按在自己身上,自己神識還在、尚還有思考能力的短短幾秒鍾時間,默默地於心中對手中攥著的鬼手道。


    他把剝離另一半神火、並將兩火扔向陣圖中央的工作一股腦地交予了肩頭火,拜托它、請它替自己去完成那些在他神識被破壞且喪失後就無能再做到的事情。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青年人說,他睜著那雙深邃而無光的眼眸瞟了眼手裏的魔修遺骸,明顯感覺到了在聽完他無聲托付出的“遺囑”後的、肩頭火的僵硬。


    “你好像很不情願……可是,為什麽?”


    似是在某一刻與肩頭火的“心意相通”,讓顧斐體會到了對方莫名的不情不願。


    靜靜地等待了十幾秒,可依然沒覺得自己魂火有被奪走的顧斐遲疑著抬起手,輕輕推了推按在自己肩膀上不準備放開了離開了的那隻鬼手,懷疑其是不是不想奪走自己的火,因而始終不願從他肩上挪開。


    他不禁用上了較為不解的語氣來質問對方,也覺得肩頭火的此行此舉稍有些幼稚:鬼手拍滅人肩三火又不是什麽“被動技能”,即使不想讓自己失去魂火,它又何苦要一直搭在自己身上呢。


    “為什麽呢?你很快就能重獲自由了。”見得不到迴應,時間又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外表幹癟且布滿了一道道猙獰溝壑的鬼手、略顯困惑地問道。等到萬事結束,他說,我死去而換得霜兒複活後,就沒有人會約束你了。


    你可以盡情地去“捕獵”、去吞食你看中的人類的陽氣、去收集各種各樣的人的三火;你能迴歸被我抓住前的你的生活,就像小說中的你一樣,繼續不斷修煉、不斷努力變強以求擺脫宿命。


    肩頭火:“……”


    不為所動。


    顧斐:“嘖。”


    當實在等得不耐煩的他開始硬掰鬼手的手指時,肩頭火忽地劇烈顫抖起來,它似乎是在勸阻自己的使用者的“自殺”行為,也在為“使用者死後居然還要剝削勞動力”而抗議,最後卻仍是拗不過顧斐的執著。


    它放棄了繼續當使用者肩頭掛件的行為,好像有點委屈地一點點脫離了使用者的肩膀,同時也扒拉著使用者左肩上燃得正旺的那朵火焰,將它一下“拍滅”。


    ——在鬼手從肩頭脫落、肩頭火離開的那一刻,顧斐隻聽見腦中“嗡”地一聲,隨後便感覺到了疼痛。


    他找不出任何能用來形容那種疼痛感,隻覺得頃刻之間,他的精神好似和軀殼斷片了,有什麽東西以物理的手段切斷了他精神和肉/體間的聯係,他的意識也似是被扔出了那包圍著祭壇的結界、被扔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過,“離開結界”、“被扔去了遠方”什麽的,都僅是幻覺而已。哪怕已經被製成了人傀,清源山的那些弟子依舊是建造結界的佼佼者,他們布置的結界可沒那麽好破,否則清源山也不會對他們那用金色的水便可幹擾、讓其失效的護山結界那般信任了。


    他並沒有離開祭壇,隻是失去了魂火後,他能夠思考並執掌想法的“神識”也失去了對軀殼的掌控權,“舍棄”了軀殼的神識已不屬於這裏、他不能再停留在軀殼附近;可惜礙於結界阻撓,他又無法離開祭壇,就不能和那具“被拋棄了”的軀殼保持一定的距離——或許是為了不出意外和戒備他搗鬼,成為了一縷神識的他被某一力量“捏”起、再被十分隨意地扔去了他自己的記憶深處。


    —


    “憑天為證,以地為名。”


    “弑我之身,獻吾之魂。”


    迴憶中的那座大型又看似豪華、周圍還附有小橋流水與樹林的宅邸前,麵容冷峻的青年人站在那兒,他攏著衣袖,麵無表情。


    是印長明——看出了自己被動地陷入了自己的迴憶之中的顧斐暗暗想到,也是因為看到了印長明、並聽到了對方對自己所說的那段話,他才能確認這是“迴憶”,而非現在正在遙遠的臨界村中進行著的其他的事情。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意識在某種特殊力量的引導下,從代表“現在”的時間軸上被推去了“過去”。不過這種可能性太過渺小,他相信自己沒那麽好的運氣,這是世界上幾百萬、幾千萬亦或是幾億分之一的概率。


    “這是咒語。”


    “它能實現你的願望、並了卻‘那位’的執念,我想,配合著你的祈願,它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


    幾日前,由於臨界村鬧魔修之事,他被沈鈺以“過來給你看樣好看的東西”為由、被迫撐著那站都站不穩的破爛身軀、千裏迢迢地趕往了那裏。竹妖將他帶去的“會合地點”是臨界村村長的大宅,但他在那邊卻沒找著沈鈺。


    然後,他在那裏遇上了假冒成“李長歌”的印長明,這位清虛宗的首席大弟子不愧為大宗派的掌門弟子,無論去哪兒都能為民除害。


    青年人通過來時路上的人們的議論與竊竊私語,很容易就知道那擊敗了在臨界村中鬧事、企圖破壞村子和平的魔修的“偉大修士”是一名穿著清虛宗校服的“散修”、但那名散修身後卻沒有背李長歌的劍匣——並非是他固執地認定李長歌不會放下自己的劍匣,《仙界創世錄》中有寫到這一點,“劍匣不離身”是李長歌的“人設”之一。


    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印長明竟認出了已變迴原來麵貌的、和“顧斐”原主長得完全不一樣的他。可能是印長明自身的問題,因為這位清虛宗首席弟子有麵孔識別障礙,他認人從不靠看臉。


    印長明對於“顧斐”會在臨界村也略有詫異,但那種“驚訝”的神色並未表現在他臉上,接著,險些讓顧斐大驚失色的是,麵前的修士直截了當地表示“我知道你的底細”,並對因他而大肆改變的劇情作出了一番評論。


    “是沈鈺讓你在這等我的?嘶,那為什麽要選擇在臨界村村長的屋子門口見麵?”


    顧斐不由產生了疑問,他原本就覺得印長明不正常,得知張譴也是“穿越者”或“重生者”之後,他更加懷疑“印長明”這種原著裏沒有、他印象中也沒聽過、而且行為舉止還很張揚的人不一般。


    “嗬,隻是單純的偶遇罷。”印長明冷笑了一聲道,“村長的策士想要找我……沒想到你會來,也省得我去找你了。”


    臨界村村長的策士……顧斐記得這個人,《仙界創世錄》內隻寫了那位策士姓白,但吳崢沒給“白策士”起名。u看書.uukau.om


    原著裏這位策士的戲份很少,也不重要,他“預言”了當時還很和平的臨界村“將會毀滅”,引起了熱愛和平的修士與凡人們的公憤,最後如願以償地被趕出了臨界村,成為了原初之人將臨界村毀去後、除了村長外的、村子中唯二的幸存者。


    “也虧你有膽子,在這種時候還跑來這裏。”在簡單解釋了一遍自己並沒有見過沈鈺後,印長明又用嘲弄的口吻告知了顧斐他已被“通緝”的消息。分明什麽也沒做卻慘遭被陷害的顧斐一時間體會到了原著裏主角的心情,他有些懵,但很快就釋然了。


    清虛宗的大弟子看來有意把某些隱秘的事告知於他,不知道對方居心何在,印長明給了他“相信”和“不相信”的兩個選擇,並大度地允許他質疑,“我不會害你。”這位修士難得誠懇地道,但沒有對此作出解釋的意思。


    從印長明那裏得知了很多事情的顧斐也委托了對方替自己做些事情,盡管他拿不出托人辦事時必須付出的“代價”,可印長明仍然爽快地答應了他。


    “你……是顧斐麽?”在對方轉身踏進村長大宅中前,顧斐忍不住問道。


    張譴是第四世界的“顧斐”,施先生是第六世界的“顧斐”,那麽印長明呢?他會是第五世界中扮演“顧斐”的那位穿越者麽?亦或是更早?


    “不。”出乎意料地,印長明否定了他的猜測,“我不是顧斐。”這青年修士搖了搖頭,坦然道。


    “雖然時間已過去太久,很多事情都已記不清楚——”


    “但我不是顧斐,也不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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