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灼夏卻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本來就處於劣勢,這些都是意料中事而已。”


    “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拖住北虜的主力。即使它是一頭無法阻止的惡狼,我們也要從它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口肉。”


    “我們守得越久,殺的敵人越多。就為其他各州到更多的機會。”


    “我計算過長白國的動員能力。他們應該也到了極限,不可能再有援兵南下。”


    毛英奇歎道:“我們以前實在是對北方太過疏忽。尤其是對大雪山的情況知之甚少,一廂情願地以為那裏都是些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這次他們出動的大宗師數量遠超我們,對這場戰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李灼夏將目光轉到鹿清瞳的身上,“大概是壓力能使人進步。我感覺你也快要破境到大宗師了,鹿將軍。”


    鹿清瞳坦然地迴答,“不錯。我自己也有這個感覺。”


    她原先由於鎮北關之敗而產生了很嚴重的心結,一度自我封鎖內心。直到這一個多月來,每日都在慘烈的戰鬥中度過,在無情的殺戮中,她的悲憤憂鬱反而慢慢釋懷。又得益於激烈的險象環生的戰鬥經驗,她自覺在武道修行上瓶頸有了鬆動。就像一碗水越積越滿,她已經知道就快要溢出了。至於何時溢出,則還需要有一個水到渠成的契機。


    大家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可喜的變化。毛英奇尤其高興,她以前就與鹿清瞳私交甚篤,如今看到好友走出陰影,有望達到武者的巔峰。她心裏是由衷的喜悅,“鹿將軍,先恭喜了。”


    鹿清瞳淡淡一笑,“終究還是慢了你許多啊。”


    毛英奇道:“後來者也可居上。”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像是同時想起了過去的某些趣事。


    沐曉韻一邊聽著一邊打量場上的大宗師們。李灼夏雙目炯炯有神,身體站得筆直,散發著光芒四射的魅力。木龍山的葉瀟瑤與毛英奇,鳳凰穀的蝶鶯,本來也是極美的女子,但現在站在她身後刻意收斂了芳華,顯得低調而沉穩。她們三個也是城中僅剩的門派大宗師了。方奇、鄺化、周義成、饒飛鵬四個天威府的大宗師則像廟裏的泥塑,一言不發,神情嚴肅。


    這八個大宗師,就是大夏京城最後的底牌了。


    沐曉韻總覺得他們隱藏了一種無法描述的疲憊感,讓敏感的她覺得壓抑與難受。她不禁走了神,呆望著萬裏無雲的晴空。


    簫依忽然大聲說道:“敵人有動靜了。”


    遠處的敵軍大營裏塵煙四起,一副厲兵秣馬的繁忙景象。看來今天的戰鬥很快就要開始了。


    “那是樸令正的帥旗。”李灼夏眯著狹長的眼睛。


    這麽多天了,還是第一次看見樸令正的帥旗開始移動。


    “難道是要進行最後的決戰?”方奇沉聲問道。


    李灼夏沉思了一會,很快就有了決斷,“不錯。樸令正要孤注一擲了。”


    “傳令。宗師級別以上的門派武者與青龍營、白虎營全部集中在這裏。玄武營負責其他方向防守。朱雀營與其他門派弟子進入城中,加強皇宮內城的守衛。”


    眾人聽了號令,立即行動起來。門派武者其實所剩無多了,宗師級約有百人左右,其他武道境界處於三品低階到一品中階不等的精英武者還有五十多人而已。實在是顯得太過勢單力薄了。


    反觀天威府的四大營。連日血戰下來,長期負責作戰的玄武營與朱雀營也是損失慘重。所以現在要改變一下崗位。而青龍營近似於皇帝的近身侍衛,原來的精銳大半都被方念真帶去了河州,現在的這幫人是李灼夏執掌天威府後重新組建的,從上到下幾乎換了一遍,同樣擔負皇宮的守衛之責,之前一直沒有參與守城戰鬥。白虎營也換了不少新血,因為這個營的任務是監察朝廷大臣,所以有一部分跟去了河州,有一部分轉移到了朔州,剩下的都是特別能打的人。但李灼夏之前也有意不讓他們參加戰鬥,而是負責城中的巡防。


    現在將這兩支生力軍調動上來,可見李灼夏是決心與長白國人分出勝負了。


    沐曉韻抽出掛在背上的兩把長劍,秋水照人,她輕輕往劍身上嗬了一口氣。淡淡的霧氣立即蒙在光亮的劍身上又迅速消失。此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已不知道染過了多少敵人的鮮血,卻不留半點痕跡,依然光華照人湛湛如新。


    濼洛悄然在她身邊出現,“韻子,你看起來有點緊張。”


    沐曉韻道:“生死存亡就在今天,哪會不緊張呢。”


    濼洛道:“等會我們不要分散了。無論生死都有個伴。”


    沐曉韻道:“好。”


    兩人都出身自越州,是同鄉發小。雖然投身的門派不同,感情卻沒有變淡。生死關頭,更有並肩作戰共赴國難的豪氣。


    城外長白國人也開始動起來了。樸令正帶著他的親衛前出到城下三裏才停下來,膽子還真不小,不僅是來督戰,更像是要親眼見證大夏京城被攻破的一瞬間。


    長白國的十三位大宗師一線排開,領著五千之眾的宗師級長白武者,聚集成一個箭矢狀的陣型。


    城內城外,城上城下,成千上萬的目光遙遙交織在一起,天地間刹時靜了下來,空氣中充滿壓迫的氣氛。


    沐曉韻與濼洛緊握著手中的兵器,垂下頭,弓著腰,開始蓄力。兩人已經熟悉北虜的套路。先用大宗師發起第一波攻擊,然後讓宗師武者利用數量優勢撲上來。


    這段已經被打破過的城牆當然會是他們的首選之地。


    果然,長白武者們整齊劃一地吼了幾句北地話的口號,在大宗師們的帶領下,大踏步地朝這裏奔過來。接近到一裏路的距離時,以厲白風為首的北地大宗師猛然加速,化身為狂暴的巨獸,兇猛地向大夏京城的城池發起衝擊。


    “準備迎戰!城頭的戰鬥由鹿清瞳將軍指揮。”李灼夏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大宗師上!”


    大夏的八位大宗師同時飛身出去,揮灑出漫天浩蕩的武道之意,攔住敵人的來勢。


    雙方一觸即散,隱隱有悶哼之聲傳出。剛交手兩邊都有人受了傷。但這幫代表著這裏最高戰力的人,很快又衝撞在一起,並將戰場轉移到高空上。


    大夏這邊比對方少了五個人,壓力倍增,每個人都要將自己壓箱底的絕技使出來才能拖住對方。


    北地大宗師這邊,在厲白風的授意下,並沒有急於衝下去為宗師武者開路,而是調整著人手,準備借助數量上的優勢先誅殺一兩個夏朝大宗師。在厲白風的心目中,底下的戰鬥本來就是宗師級武者的戰場。要是靠大宗師去碾壓對方,還要這麽多宗師級武者來做什麽。他對擊殺對方大宗師這種事的興趣更大。


    武意震蕩,天空雷鳴,大地動搖。沐曉韻凝聚出強大的武意,穩穩地站在起伏不定的磚塊堆上。有一塊崩起來的大石頭被無形的勁力衝撞朝她飛過來。她倒轉左手的長劍,用劍柄在飛過來的大石上狠狠一砸,將石頭砸成了粉末。


    她掃了一眼周圍,有少數人被大宗師們的衝擊波擊中倒下了,但更多的人還是站著。濼洛也平安無事地守在旁邊。


    她們這些門派弟子加上天威府的青龍、白虎兩營精銳,人數在三千上下。但城下如狂潮拍岸般湧來的北地武者,至少有五千人之多。


    “敵人來了。”濼洛沉聲喝道。


    隻見她身形未動,手裏的鏈子鉤鐮刀卻飛旋出去。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北地武者剛剛躍上來,正在換氣之際。濼洛的鉤鐮刀精確地從他護體武意上一閃而逝的破綻中鑽進去,半截刀刃插進了他的脖子間。濼洛再飛快地一拉,一個大好頭顱便帶著驚愕的眼神脫離身體衝天飛起。


    沐曉韻右手長劍一劃,劃出一個氣團擋住飛濺過來的血霧,左手長劍向上一撩,擋住了一把正朝著她劈下來的大刀。


    砰,兩者相擊帶來的反彈力量讓她手臂劇震。她腰身一扭,高高瘦瘦的身子像隨風擺柳,變換到來人的右側。她右手的長劍這時像靈巧的毒蛇,無聲無息刺向來人的右邊肩頭。來人發出無意義的呐喊,揮刀來斬。沐曉韻突然加快了身法,在那人的大刀還沒落下的時候,衝近了對方,兩把長劍大力地連環狂插,硬生生破開對方的護體武意,在那人的肚子上捅出了十幾個血洞。


    沒等敵人倒下,沐曉韻又急步退開。極愛幹淨的她,即使身處戰場之上,也盡量不讓血汙沾身。


    百忙之中,她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其他人的動靜。


    一身紅衣的簫依手持強弓,背後與腰間帶了好幾個箭囊。憑借著驚人的身法,她像隻火紅的小鳥,閃現在戰場各處,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射出犀利的箭矢,或是偷襲成功,或是解人為難。無論她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有她的箭下亡魂。


    傲長空則將雙手緊握才能拿得住的大劍舞得風車一般,劍光之兇狠,簡直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殺紅了眼,還分不分得出敵我都是個問題。頓時,她周圍的人紛紛繞過她,讓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韻子,小心!”濼洛驚唿道,她一抖銀鏈,彎如月鉤的鉤鐮刀閃著寒光從沐曉韻耳邊飛過去。


    有人在後邊喊出意義不明的北地話。沐曉韻十分有默契地一個前衝,同時迅速彎腰低頭。後腦風起,幾縷飄起的秀發被人削斷了。


    沐曉韻將左手劍往地上一挑,借力扭轉身體。右手劍飛快地刺出去,當的一聲,撞上了敵人的劍尖。


    偷襲的人是個高大的北地年輕人,相貌粗疏,眉毛粗疏,眼睛怪誕地睜得很大,讓人聯想到抬眼望天的青蛙。


    這人雖然醜,卻是個劍法很快的劍客。他的偷襲被濼洛喝破後,先擊飛濼洛的鏈子鉤鐮刀,再繼續橫削,這一劍被沐曉韻躲過後,他又飛快地再補一劍前刺。如果不是沐曉韻轉身得快,正麵擋住這快捷無比的一劍,那麽沐曉韻不死也得重傷。


    沐曉韻見到自己差點死在這個醜陋的北地劍客手下,心中無名火起,特麽地,老娘死也要死得體麵,堅決不能死在你這個醜八怪手中。她迴過神來,將兩把長劍舞得百花錦繡,下下直取北地劍客的要害。


    濼洛體會到沐曉韻的心情,立即抽身過來,手中的鏈子鉤鐮刀幻化出百獸之形,在那位北地劍客的護體武意上擊打出道道火星。


    北地劍客醜是醜了點,uu看書 .uukansu 腦子還算精明,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邊打邊退,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三個人都是動作快捷的高手,瞬間變換了好幾個位置,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騷亂。


    簫依留意到他們的動靜,二話不說,馬上彎弓搭箭,射出一支蘊含風沙之力的箭矢。


    北地劍客反應甚快,揮劍將這支快如流光的箭矢斬為半截。武意流失的箭頭殺傷力大減,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了。不過他還來不及慶幸,濼洛的鏈子鉤鐮刀趁機在他右邊腳踝繞了兩圈,盡管刀刃沒能劃開他的護體武意,但極為方便濼洛發力拉動他的身體。


    北地劍客右腳被拉起,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陷入了一刹那的慌亂,倉促地運轉身體之力對抗,騰挪之間想要恢複平衡。這樣一來,他的護體武意難免會有所動蕩,出現破綻。


    沐曉韻等候已久,窺準了時機,一劍破風,在北地劍客的前胸劃出深深的傷口,再一劍,寒光閃動,迅速割斷了北地劍客脖子上的大動脈。


    濼洛跳躍過來,用力一甩,將還在狂噴著鮮血的劍客屍首甩到了七八丈外。


    兩人剛要鬆一口氣,隻聽得震天裂地般的巨響,腳下的磚石轟然炸開。激戰中的戰場像是被巨人一拳打碎了,漫天飛舞著大大小小的磚塊石頭,下一個瞬間,這些磚石就如雨點般,朝著人堆,不分敵我地砸下來。


    那段辛辛苦苦修複的城牆又被敵人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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