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行動”已經開始。


    七月十一日寅時,晨霧彌漫,本應出現的一點亮光也被濃霧給屏蔽了。


    寅時二刻,霧氣愈發濃鬱,伸手不辨五指,口令成了最好的識別方式,可此時調動頻繁,口令問答此起彼伏,已完全失去辨識的意義。


    海鷂戰船收攏靠近,民船驅離駛出,亂哄哄,鬧喳喳,整個西港已亂成了一鍋粥。


    太子桑木棲雖已親自趕到港口,見此茫茫霧景真是頭疼欲裂。這時候就是下令停止也無濟於事了,更多的命令隻會讓局麵更加混亂。


    他隻能在心中祈禱,竹山上你可千萬別添亂,否則本太子定將你碎屍萬段。


    可世上的事總是這樣,怕啥就來啥。


    一支穿雲箭,唿嘯聲震天,上百點火星,射向港口中。


    岸上有敵軍!


    正是佐佐木總指揮的咆哮。震得桑木棲耳朵嗡嗡作響,據說休息不好就會耳鳴,頭暈,眼花,無力……


    這些狀況此刻全爆發出來,還有兩行鼻血呢。


    “竹山上!”桑木棲大吼一聲,嗆出口鮮血,暈倒過去。


    太子昏倒,戰鬥才剛剛開始。


    佐佐木好歹也是經曆過多次戰鬥的將領,好勇鬥狠可是他的天性,震天的殺聲會令他無比興奮。或許總指揮的名頭還是有點作用的,難得此刻他還能保持鎮定。


    “將士們,向岸上推進三百米!不能讓火箭射到港口裏!衝啊”


    他左手持火把,右手揮長刀,指揮著東桑將士背向港口三麵出擊。


    “聽本總指揮號令!保持隊形,出港三百米結陣!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擊!也別放任何人進港!”


    “顧勇軍!率艨艟快船尋找、撲滅著火點,務必保證港口內的安全!”


    利用艨艟快船迅速靈活,還不怕火的特點,盡快撲滅已經著火的幾艘戰船也是當務之急,佐佐木臨危不亂,調度很有章法。


    還別說,佐佐木的策略非常有效。港口內的火很快被撲滅。近兩萬名東桑士卒依托西港地形,在港口外沿逐漸結成一個穩固的弦月形防禦圈。


    弦月的缺口倒是沒有防禦,因為那是西港出海口,幸好竹山上沒派戰船從海上襲來。


    西港是一個天然良港,出海口朝向西方,整個形狀就像一彎弦月。弦月的缺口寬七百多米,南北兩端皆設有燈塔,花崗石砌築的燈塔高三十三米,是整個西港的兩個製高點。


    這也是巫念把行動代號命名為“燈塔”的原因。


    盡管還未有竹山上從海上襲來的跡象,佐佐木還是派出兩名中尉各帶一百人去往南北燈塔。一則加強防備、望,二則在燈塔頂上點燃大火,作為西港迷霧中的參照物。


    今天這霧很邪性,濃得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防禦圈形成後岸上的攻擊明顯弱了許多,火箭也換成了射速更快的普通箭矢。因為東桑弓箭的射程很難超過三百米,如果不能攻擊港口裏的戰船,火箭也就失去了意義。


    佐佐木已身中兩箭,一箭插在左腿,一箭中在右腿。幸而都不是要害,他還能咬牙堅持。


    咬牙不隻是因為疼,更多的是恨。他恨不得率兵衝殺出去,斬落敵人的頭顱,讓噴濺的鮮血把濃霧染成血霧。可是他不能,作為總指揮,他有著更為重大的責任。


    他不能,可有人願意幫他實現這個願望。


    顧勇軍來了。


    “總指揮,你瞧,敵人應該不是很多,估計就是小股精銳。末將願帶七八艘艨艟快船從西流河逆流而上,繞到他們背後進行攻擊。定能將其一舉擊潰!”


    佐佐木覺得此計非常好。隻是……


    “總指揮,別猶豫啦!有總指揮您坐鎮防禦圈,敵人固然是攻不進來。可馬上天就要亮了,天一亮、霧一散,敵人肯定也跑沒影了。”


    “揪不出竹山上的尾巴,‘藍色號’就始終被竹山上算計,處於危險之中。說句不好聽的話,您也不想三天兩頭的就挨兩箭吧。”


    “行!”佐佐木一拍大腿,牽動箭傷,疼得齜牙咧嘴。


    “你也要小心!能抓上幾個活口就是勝利。切勿貪功冒進!這霧氣很邪性。”


    太子果然是獨具慧眼,這家夥剛才在港口裏的滅火行動表現得很不錯,將來會是自己的好幫手。所以佐佐木對他刻意囑咐再三。


    佐佐木也是塊當將軍的料,隻可惜留給他展露才華的時間太少。


    七艘艨艟快船迅速出動,竄入西流河。西流河發源於關西與關中分界的桑山山脈,蜿蜒流淌八百餘裏進入西港,再匯入大海,是東桑島第三大河。


    艨艟快船出發不到半小時,對麵濃霧中傳來一陣騷動,一瞬間連箭矢的攻擊都停滯了。


    要不要趁勢衝殺?就在佐佐木踟躕之際,西流河南岸卻騰起一團朦朦朧朧的紅光,那是稅務官官邸的位置。也是太子的臨時住所。


    佐佐木再也不敢猶豫。


    “大雄!康夫!你二人各領兩千士卒馳援太子府。記住!赴湯蹈火不得耽擱。路上遭遇攔截隻管前衝不得戀戰!”


    派出兩名偏將救援太子府後,佐佐木稍稍鬆了口氣。他倒是想親自表演下烈火之中勇救太子的壯舉,奈何腿上中箭,跑不動啊。


    唯一讓他放心的是港口內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雖然濃霧阻隔看不清具體情況,但他相信顧勇軍留下的八艘艨艟快船仍然在港口內巡弋,清理各種隱患。


    八艘艨艟快船確實在港口內巡弋,清理,不過領頭的乃是戴著麵具的沈洪,汪海,胡往,胡去。


    四人分作四組,每組領兩艘艨艟快船,每艘船上有三四十名公輸軍團的水手,每組都有三四名“大島倉”的夥計,會不會大陸語言已不重要,能夠應付下東桑人就行。


    四人的麵具和武田校的差不多,在這濃霧中更是分辨不出。


    其實當武田校把八艘艨艟快船交到公輸軍團手中後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很簡單:


    先是忙著滅火,借此機會登船全麵檢查,尤其是酒窖,廚房,這等禁火區域必須嚴格檢查。偶爾有一兩個強驢看守不同意檢查的立即拿下,帶走審查。


    “檢查”完成後整個負一層就被“安全”的封閉起來,任何人不得進入,待戰鬥結束後再打開。


    隻是港口內有八十三艘海鷂船,夠他們忙活好一陣的,多虧佐佐木這位總指揮,下令收攏了戰船,省得他們少跑路。


    可該跑的路還得跑,武田校就帶著七艘艨艟快船跑去接應被俘的藍色號船員。


    三百餘名船員乃是由一百弓弩手,一百重步兵,一百工兵組成,盡管被分別關押在“日滿金”的三個倉庫,但這普通的倉庫又豈能困得住公輸軍團的士兵。


    一支穿雲箭,唿嘯聲震天。


    當唿嘯聲響起,一群病懨懨的“俘虜”瞬間個個生龍活虎。而嚴加看守的看守們大多已倒在了安神醫的迷煙裏,霧這麽大,哪裏還分得清哪是煙,哪是霧。


    跟隨武田校前來抓俘虜的東桑士卒同樣是在濃霧中沒分得清東南西北,就被如狼似虎的公輸軍團士兵放到。


    乘著濃霧,這支強大的生力軍迅速迴到港口內,展開了對八十三艘海鷂船最後一批幸存者的檢查。


    佐佐木還一直惦記著顧勇軍呢,按時間推算他也應該迴來了啊,怎麽還沒給信號呢?


    有一座燈塔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個橘紅色的火球,正一點一點地驅散開周邊的濃霧。為何另一座燈塔還未點燃?僅憑一座燈塔可分不出南北。


    岸上的攻擊幾乎停止了,偶爾稀稀疏疏的射出幾箭根本造不成受害。佐佐木真的想領兵衝鋒,一舉破敵。


    如果不是這邪性的濃霧……


    在海上混了這麽多年來,這樣的濃霧還極少見,完全是敵軍的天然屏障。屏蔽住了東桑艦隊三萬人馬。


    已經點燃的是南端燈塔。


    北端的燈塔非但沒有被點亮,還不停地噴出濃濃黑雲、黑霧,猶如張牙舞爪的黑龍撲向西港之中,讓迷霧更濃,讓屏蔽更深。讓原本是指引方向的燈塔,成為迷失目標的源泉。


    “燈塔行動”的根本就在這裏。


    可是,天然的屏障不是全然天成的。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


    巫念和田點點已拚得大汗淋漓,兩人四掌緊貼“燭龍法鼎”注入法力,法鼎中央有一顆鴿子蛋大的鮮紅珠子,乃是夔牛神獸的“神元珠”。


    巫家的“血靈令符”則圍繞著“神元珠”疾速旋轉,已化作個紅色光環。


    “燭龍法鼎”召喚的是燭龍,又名燭九陰。與帝江,玄冥,後土,共工,等同為十二祖巫之一。


    燭龍:人麵蛇身,全身為赤紅,身長千裏,光芒能照耀到北極的陰暗。睜眼為白晝閉眼為夜晚,吹氣為冬唿氣為夏,能吞雲吐霧唿風喚雨。


    召喚神獸原本是將其喚醒,可偏偏巫念和田點點要做的是讓召來的燭龍夢遊,得在睡夢中吞雲吐霧。


    想把燭龍神獸折騰得如此馴服,需要的法器,法力,咒語,配合得妙到毫巔。所以姐妹倆絲毫不敢分心,口中咒語片刻不敢停,雙掌法力注入瞬息不敢歇。


    替二人護法的就是嚴如碧這位小姑娘,還有公輸孟啟的十名親兵。可現在能喘氣的親兵就隻剩下三個了。


    嚴如碧手中的“黑傘紅煞”已被鮮血浸透。撐開,血雨從傘沿四周滴落,收攏,血水從傘尖流淌。


    北端燈塔的防禦圈是從百米之外就開始的,嚴如碧布置下三道機關:


    “迴旋道”,“絆子草”,“落腳石”。


    “迴旋道”:


    利用東桑士卒迷霧中無法辨識方向,僅存在燈塔在山坡上的心理認知,於內側取土突然降低高度,在外堆積出緩慢上升的迴旋道路,誘導東桑士卒循著腳下上升的迴旋道繞燈塔盤旋。


    取土,鋪路,墊高,夯實,全都是力氣活,嚴如碧和十名親兵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弄出一百多米的迴旋道,第一撥百餘名東桑士卒衝了過來。


    嚴如碧隻得停止布置“迴旋道”,讓親兵撤到內側伺機攻擊。


    果然東桑士卒很快在濃霧中迷失方向,僅能憑著腳下的感覺往上衝,沿著“迴旋道”繞著燈塔跑。


    靠近內側的要麽被幹掉,要麽掉下坎來被幹掉。第一撥倒是沒費多大勁就被幹掉十人,剩下的逃迴去搬救兵了。


    嚴如碧讓親兵趕緊清理恢複“迴旋道”,她自己則迅速布置“絆子草”和“落腳石”。


    第二撥東桑艦隊竟然派出了三個中隊,三百多人在四名中尉帶領下往上衝。


    壓力陡然增大。


    嚴如碧讓親兵仍然在內側撿漏攻擊,她提著黑傘悄然衝向對方陣營,朝領頭的中尉發起攻擊。


    鮮血不但浸透了黑傘,也浸透了嚴如碧的衣衫,渾身每一寸肌膚都浸泡在血水裏,她感覺自己就是條在血海裏遊動的魚。


    現在,東桑艦隊已付出了四名中尉及三百多士卒的性命,剩下的七八十人即將奔潰。


    突然,鋒利的長刀劃出一泓清亮的鋒芒,把濃濃迷霧撕開,合攏,映出兩道朦朧的身影,正迅猛地衝殺上來。


    一名使長刀,一名用短棍。


    清亮的鋒芒就來自長刀。


    而短棍更可怕,他跟在長刀後麵,用短棍在地上戳了幾下就發現嚴如碧做的手腳,指揮東桑士卒衝向內側。


    短棍順手一揮,就幹掉公輸孟啟的兩名親兵。


    如果不是還要更加重要的任務,嚴如碧定會提著黑傘迎上去,她不怕做一隻精衛鳥。


    可是巫念的“燈塔行動”還在繼續,“精衛赴海”也必須她來引發,所以她隻能撤退。退往燈塔下麵,她希望“絆子草”,“落腳石”能遲滯住長刀和短棍。


    此番衝上來的兩人乃是太子桑木棲的兩名暗衛:


    長刀暗衛和短棍暗衛。


    兩名暗衛確實厲害,僅以傷亡三十二名東桑士卒的代價,就接連破掉“迴旋道”,“絆子草”,“落腳石”。把嚴如碧布置的防禦圈從一百米瞬間壓迫到三十米之內。


    此輪攻擊又犧牲了五名親兵。公輸孟啟身邊的親兵亦非尋常角色,不說以一敵百,以一當十是絕對能夠的。


    可這次五比三十二,虧得慘……


    嚴如碧則已退到燈塔下不足五米,她不能再退。


    直徑三尺三的黑傘裹滿血液後不但變得異常沉重,粘稠的血液也遲滯了開合的速度。


    嚴如碧放下黑傘,從背後抽出了第二把傘:


    直徑二尺二的紅傘。


    紅傘,紅色的傘。


    北端燈塔是濃霧根源,五米之內更是比濃墨還黑,空氣中流動的都是黏人的黑乳膠液。


    可這一切對長刀暗衛沒有影響,他的長刀可以劈開飄落的雪花,也能劈開風中的塵埃。長刀一劃,濃霧便如撕裂的幕布,青芒閃過,乳膠剝離,一層氣、一層水、一層皮。


    所以他可以很快的逼近。直到一朵紅花在迷霧中展開……


    二尺二的紅花綻放開,輕輕轉動推開層層霧靄,宛如猩紅的山茶花。再濃的迷霧也掩蓋不住它的色澤。


    長刀暗衛緩下腳步,他仿佛看見一位妙齡的少女,倚靠著花崗岩的石壁,把肩頭的紅傘兒微斜撐起,寒星般的眼眸望著遠方的天際。


    若平日裏,當是晨曦初露,雲霞千裏,怎奈何,迷霧裏,長刀兒緊逼,引發了娥眉如聚,重重殺氣。


    有一族猩紅指引,長刀不再揮舞,化作一條直線,對著那猩紅的花蕊直直地刺了過去。與長刀一起刺出的還有長刀暗衛的身體,刀人合一,他的身體應該比長刀更長,更鋒利。


    連夢遊中的燭龍似乎都被他這一刺刺痛,要睜開眼睛看看是誰,是誰撥動了龍鱗。


    巫念咬破舌尖向“燭龍法鼎”中噴出口鮮血,純正的巫家血,蟄伏的蠱蟲卵,瞬間發揮作用。


    田點點緊閉雙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慌亂。看書 ww.uuanshu


    在進入北端燈塔召喚神獸燭龍之前,巫念把她和嚴如碧都叫到跟前,特地重申了一遍“精衛赴海”的執行條件:


    如果召喚、控製神獸的過程中出現意外,或者是東桑人攻破了燈塔的防禦。嚴如碧就立刻放出機關鳥,啟動“精衛赴海”。


    嚴如碧含著淚答應下來,她知道如果實施“精衛赴海”,就意味著“燈塔行動”失敗,就意味著姑嫂三人被徹底放棄,她們要從迷霧中暴露出來,吸引東桑艦隊的所有攻擊。


    而沈洪,汪海,胡往,胡去,率領的水手、船員,不管是否能夠得到大島駿、武田校的支持,不管支持是否完成布置,都必須立刻點燃海鷂船,衝出西港去與沈織柔、亢褚良匯合。


    至於沈織柔,亢褚良相信他們拚命也會奪下藍色號。也能夠奪下藍色號。因為他們有黃羅衫隱身衣,還有公輸家的“輕身酥軟香”。


    他們需要的是決絕與果斷,在與沈洪,汪海,胡往,胡去,率領的水手、船員匯合後毫無羈絆地全速奔向瑪雅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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