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兩炷香的時間,解辰果然帶人過來拴馬。


    沒想到,卻看見相瑛跟戚奉意兩個人,把馬棚裏幾十匹馬蹄上套了棉布。


    解辰一怔,正要跟相瑛道謝,然而她卻邁著輕飄飄的步伐,從他身邊走過去。


    還順帶跟瘦猴子和酸秀才問了一聲好,卻始終沒看他。


    解辰微微沉眉,迴頭看去,相瑛已經走遠了。


    瘦猴子跟酸秀才擠眉弄眼。


    看看,他們嫂子還跟副將軍鬧脾氣呢!


    深黑色的雪夜裏,流放隊伍啟程。


    解辰為了讓後麵的人好走一點,命後方的糧草隊先行。


    厚重的車軲轆碾壓出平坦的雪路,囚犯們腰帶上拴著繩子,頂風前行。


    相瑛看似一直坐在馬車裏不聞不問,實則用無人機一直前後來迴飛行,怕有人摔倒掉隊。


    令她意外的是,一向喜歡作妖的六皇子和相芊芊,竟十分平靜。


    真是一反常態。


    眾人不斷前行,到了天色蒙蒙亮時,雪竟下的更大了。


    解辰的判斷沒有錯,倘若他們昨夜一直留宿原地,這會兒恐怕已經寸步難行。


    好在,天光徹底大亮時,他們終於遠遠地看見了白城的輪廓。


    這座佇立在風雪中的城鎮,縱然疫病橫行,也成為了他們眼中的曙光。


    解辰的探子兵早就拿著他的令牌來過,這會兒城守備知道他要來,城門上的守衛遠遠地看見一群人馬靠近,當即敲鼓提醒城內的士兵。


    隊伍走近以後,城門上的人高聲詢問:“來人可是副將軍解辰?”


    解辰仰頭,霜雪將他的銀鎧徹底覆蓋,此刻他眉眼掛著冰棱。


    “是我,開門!”


    士兵轉頭通知,不一會,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拉開。


    他們終於得以進城。


    一名穿著鎧甲的武將模樣的人,帶兵大步走來。


    他拱手,跟解辰道:“在下是白城的行軍將步峰,城守備大人得知副將軍要帶隊來,特地叫我在此恭候。”


    解辰微微凝眸:“守備大人呢?”


    步峰歎了口氣:“大人他身中疫病,已無法起身了。”


    短暫的沉默,伴隨著蕭瑟的風雪飄蕩在眾人之間。


    連城守備都感染了,白城的情況一定不容樂觀。


    步峰主動打破了沉默。


    “給副將軍和這些流放犯人騰出的位置已經找好,隻是疫病當前,我們城中物資也十分緊缺,朝廷的賑災糧餉遲遲未到,理應給副將軍的補給,多半也拿不出來了。”


    按照規矩,解辰帶領的流放隊伍,每到一個城鎮,該城的相關官員就要配合他補充物資。


    但現在白城自顧不暇,當然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可以給流放隊伍。


    解辰沉沉點頭:“無妨,我們隻需要一個地方暫避風雪,勞煩行軍將了。”


    步峰拱手:“副將軍能理解最好,請隨我來。”


    整個隊伍跟隨著進城,相瑛輕輕挑簾,懷裏抱著相秀秀,一起朝外看去。


    天空中,紛紛揚揚的大雪肆意飄落,整座白城滿目瘡痍。


    昔日或許熱鬧的街巷,如今房屋大多門窗破損,有的甚至已經坍塌。


    殘垣斷壁在寒風裹挾著雪花的侵襲下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倒下。


    相瑛看見,不遠處的街市上,一些攤位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被淺淺的一層積雪覆蓋。


    地上看不見屍體,可是周圍的房屋上有打砸過的痕跡,總覺得白城之前應該發生了什麽爭鬥。


    其餘的流放犯人親眼目睹了整座城的慘狀,紛紛搖頭歎息。


    他們議論紛紛——


    “白城被瘟疫肆虐,這城裏的人沒少遭罪,不過怎麽一個屍首都看不見?”


    “肯定是死了,都被大雪掩埋了!”


    話音剛落,突然,從旁邊跑出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


    他嘴裏撕心裂肺地喊著:“太可怕了!!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救命啊!救命!”


    眾人嚇了一跳,解辰扭頭看去,就見老人身後追出來兩個兵將。


    他們一把將老者按在雪地裏,把他捆了起來。


    步峰嗬斥:“趕緊帶走!要是疫病傳染出來了,你們擔當得起麽!”


    老者匆匆被押迴深黑的小巷子裏。


    解辰看向步峰,皺眉詢問:“這是怎麽迴事?”


    步峰眼神淡漠:“哦,副將軍剛來,大概不清楚,這場疫病十分棘手,我們一直在等著朝廷的物資,城中藥材也全數用光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把那些得病的人都關在一起,防止他們跑出來,以此來期望獨絕疫病傳染。”


    解辰擰起眉頭。


    步峰仿佛也知道這個辦法的殘忍。


    他卻輕飄飄的說:“不這麽做能怎麽辦?城中還有一半的人,也要活。”


    解辰聞言,也隻能沉默地點著頭。


    他們向前走去,相瑛卻操縱著無人機,跟著剛剛那個被拖走的老者,一起進了巷子裏。


    她透過屏幕,先是看見下麵一條窄窄的小巷,通過以後,來到了一片寬闊的院子外。


    這些院子原本是民居,如今被分成一間又一間隔離的住所。


    剛剛那兩個兵卒把拽迴去的老人扔進其中一間住所,就直接關上門,用鐵鏈堵了起來。


    這些地方四周都有駐足巡邏的兵將,人人背上背著長弓,看樣子,是隨時準備著,如果有人跑出來,就馬上射殺。


    相瑛粗略地數了數,院子裏躺在地上的人不知凡幾,多半屋子裏還有。


    一間小小的院落,就擠滿了十多個人。


    這些人都感染了疫病,咳嗽不斷,就算沒得病的人,進去也完了。


    相瑛正要深入去查看,卻沒想到屏幕上發出提示,無人機要脫離信號區域了!


    她連忙把無人機收迴來,挑簾朝外一看,發現步峰給解辰找的這個地方,是距離感染區很遠的一片空地。


    原本應該是比武場,現在剛好用來給解辰駐紮用。


    兩排房屋,能住的人有限。


    但解辰知道這已經是他們唯一能提供的了。


    他拱手道:“多謝行軍將,請替我向城守備也轉達謝意。”


    步峰輕輕點頭:“應該的,說句不該說的話,如果雪停了,副將軍就及時啟程離開吧。”


    臨走前,他忽然迴頭,深深地看著解辰:“不過,如果你們當中有人不舒服,也要及時告訴我。”


    解辰頷首,記下了那些疫病患者發作的症狀。


    諸如咳嗽、咳血、高熱之類的。


    送走步峰以後,他咳了兩聲,轉而沒當迴事,吩咐酸秀才他們,把大營駐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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