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瑛迴頭。


    阿仁一直跟在流放隊伍附近,目光緊緊地鎖著她。


    昨晚夜裏的時候還看的不真切,一到白天,相瑛發現,這孩子真是瘦的可憐。


    穿著不合身的衣裳,褲子非常短,膝蓋以下都露著。


    那張棱角分明的青澀麵孔,因為過分瘦高,顯得皮膚微黑,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光。


    阿仁跑著跑著摔倒了。


    桃雪一驚:“哎,這個孩子沒事吧?”


    她們都看向相瑛,等著她下令,去將阿仁扶起來。


    然而,相瑛隻是收迴目光。


    “不管。”


    眾人沉默,隻能聽從。


    阿仁是很可憐沒錯,可是她們即將去南越皇城。


    在那裏變成別人的階下囚,還不知會遭遇什麽樣的命運。


    隻有這個孩子,傻乎乎的為了點吃的,妄想把自己的命都搭進來。


    到了傍晚,解辰提前讓整個隊伍停下來休息。


    他們找了個廢棄空蕩的茶棚作為落腳地,原地支起帳篷。


    同時,解辰派出去一隊探路兵,打算瞧瞧前麵的情況。


    倘若真的有一群餓急眼的流民,那麽他們要提前做好應對。


    相瑛給孩子們還有桃雪燉上一鍋雲菇雞,就轉而走到附近的林子裏。


    她低頭在地上找來找去,聽見身後有跟過來的腳步聲。


    相瑛餘光看見阿仁瘦高的身影藏在樹後,探頭探腦地看著她。


    她故作不知情,將提前準備好的袋子扔下來。


    相瑛剛走,阿仁就跑過來撿起。


    袋子裏,放著夾著碎鹹菜的饅頭,一大塊醬牛肉。


    阿仁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啃肉。


    他吃的太急了,直接噎住嗓子,痛苦地捶打胸膛,臉色漸漸漲紅。


    一隻纖細的手掌,突地拍在他後背上,用了幾成力氣。


    阿仁“咳”的一聲,吐出嗓子裏卡住的那團牛肉。


    相瑛抱臂,垂眸看著:“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不嚼就吞啊。”


    阿仁緩過勁來,又伸手去抓他剛剛吐出來的牛肉。


    相瑛瞪眼,一巴掌拍開他的手。


    “髒了!不許吃。”她說著,從袖子裏又拿出一袋子肉包給他。


    阿仁飛快地說了一聲謝謝,就一口一個包子,吃的臉頰鼓鼓。


    然而,當他抬頭,接觸到相瑛烏黑淩厲的眼神時,阿仁自覺地放慢了速度。


    相瑛滿意點頭:“對,就是這樣,細嚼慢咽。”


    她也不敢給阿仁吃太多,怕他鬧肚子。


    隻在給他的水囊裏,放了點維生素片和鈣片,還有體力補充劑。


    阿仁喝完以後,臉色紅潤,眼神有光。


    “謝謝阿姐。”他竟直接把相瑛認親了。


    不得不說,這小子真機靈。


    相瑛嘖聲:“喊姐姐也沒用,你必須得走,沒看見我們都是犯人嗎?要被押送去南越王庭,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吧?”


    “知道,會死,”阿仁舔著嘴唇,還在迴憶肉包的味道,可他又說,“我護著阿姐,用我的命,換阿姐仇人的命。”


    相瑛一怔。


    真是個小狼崽子一樣的孩子。


    相瑛起身就走:“不用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犧牲。”


    阿仁追了兩步:“那你的孩子呢?那三個孩子,如遇到危險,我會替你護住他們先走!”


    相瑛腳步一頓,迴眸看去。


    阿仁胸口起伏,眉眼深黑的輪廓,顯出無與倫比的認真。


    他掏出匕首,忽然割破自己的手掌。


    相瑛愣了愣。


    “我聽說,皇親國戚身邊的死士,都要這樣認主,我用血立誓,此生都為阿姐的死士,護著阿姐的性命!”


    阿仁說這話時,喊的格外有力。


    小少年身上蓬勃的求生欲,一度讓相瑛以為看見了自己的師父。


    她有些恍惚。


    當初剛見到師父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說起話來,眼裏永遠閃爍著信心。


    他是從不氣餒服輸的靈魂,阿仁很像他。


    相瑛迴過神:“再說吧。”


    她快步走了,阿仁卻高興地展顏一笑。


    太好了,阿姐沒有說不可以,那就是有希望。


    他連忙將水囊拴在身上,快跑著追上相瑛的步伐,免得被流放隊伍落下。


    夜色彌漫,白日裏夏日的餘熱沒有退去。


    幹裂土地上,犯人們烤火都覺得熱,紛紛避開了火堆。


    隻有相瑛,烤著香噴噴的肉串,饞的周圍囚犯們肚子都在咕咕叫。


    三個孩子乖乖地坐在旁邊的大石頭上,聽著陸匪夷給他們講故事。


    陸匪夷正說道:“那次我一個人帶著三個弟兄趕山路,卻遇到一隻猛虎,它已經很多天沒吃過東西了。”


    三小隻聽的緊張起來,相秀秀仿佛身臨其境:“所以,你被它吃了嗎?”


    陸匪夷笑起來,露出一口燦然白牙:“若被吃了,我怎麽坐在這裏同你說話?”


    他掀起衣服,露出腹部上的爪疤。


    “那隻老虎抓的,我也算是爪下逃生了吧。”


    三小隻忍不住驚歎,相瑛拿著肉串過來分給他們。


    看見陸匪夷的疤痕,她不由得說:“老虎後來被你打死了?”


    “將它嚇跑了,打死老虎,未免太天方夜譚。”


    相元霄頓時從石頭上站起來,咬著肉串說:“我的壞蛋娘可厲害了,能徒手打熊,老虎肯定也不在話下!不信的話,現在就來一隻老虎跟她決鬥!”


    相瑛捏住小人兒的臉蛋。


    “好好吃肉!別給為娘亂下戰書!剛剛你說餓了我才去烤肉串的,要是不吃光我揍你屁股。”


    相元霄默默地低下小腦袋。


    相瑛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樹後,阿仁一直站在那,看著他們。


    “陸匪夷,這些肉串,你去替我給那個孩子。”相瑛不打算過去。


    陸匪夷看她一眼:“真要管他?”


    相瑛眸光一掠,顯得神情很是平靜。


    “隨手投喂,反正我也養活了這麽多人,不在乎多他一個。”


    “那倒是。”陸匪夷笑著,轉身去了。


    入夜,眾人睡熟。


    相瑛睡不著,她天生精力比別人充沛,在沒有補充劑的情況下,就算每天隻睡四個小時都能夠精神飽滿。


    她知道這附近有一處水潭,就想去遊個泳。


    畢竟空間裏的浴室隻能洗澡用,而水潭可以盡情暢遊。


    在末世裏沒有享受過天然無汙染水池的相瑛,對水潭根本沒有抵抗力。


    她腳步輕輕地離開營地,避開了巡邏的兵卒,一個人來到山坡上的水潭邊。


    此際,天心月圓,孤光微藍。


    她穿著準備好的單薄稠衣,躍入水中。


    清涼的感覺瞬間包圍身體,將白日裏的炎熱驅散。


    相瑛遊著遊著,再從水中冒頭的時候,卻看見水潭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正在擦洗上身。


    這熟悉的身材,她處處都摸過,一眼認了出來。


    相瑛眯起眼睛。


    解辰這麽晚,也來洗澡?是不是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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