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又不是第一次上趕著找死,他在機場毫不猶豫衝上去擋槍的時候,根本不確定這槍會不會要了他的命,哪怕子彈打在身上,他心裏也隻有一個念頭,幸好沒打到沈姣,太疼了。


    如果說那時是一時衝動,那麽後來江東清醒時也在想,再讓他選一次,他還是會擋,原來,他真的喜歡她。


    打從沈姣因為他一個電話就從國外跑迴深城開始?還是更早以前?江東不知道,也或許是沈姣沒有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離開他,一次次懷疑他,卻又一次次選擇相信他的時候,被人相信的感覺,乍喜,然後便是揮之不去的溫暖。


    跟沈姣失聯還不到三十個小時,江東因為沒吃沒睡,下巴上冒起一層青色胡茬,眼底也有一層薄薄的紅血絲,特意挑了個不早不晚的時間,江東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號碼,不是找的電話簿,是直接按出了號碼,屏幕上沒有備註。


    嘟嘟的連接聲響了三下,手機裏傳來男聲,帶著掩飾不掉的詫異:「餵?」


    江東:「是我。」


    「我知道…身體好點了嗎?」


    江東聽出江悅庭的尷尬,準確來講,是小心翼翼,心頭千思萬緒,他難得乖順:「嗯。」


    應了一聲,江東反問:「你最近身體怎麽樣?」


    江悅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頓,連忙說:「好,我都挺好的,身體沒問題,年年都做體檢,能有什麽事……」


    江東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話,恍惚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有跟江悅庭對話過了,印象中江悅庭可不會有緊張到話癆的時候。


    江悅庭生怕掉話,說完自己,緊接著問:「你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不能一直在家裏養著,抽空也要去醫院做個全麵檢查,看看還有哪沒恢複好…「


    江東覺得自己可能是睡少了,突然胸悶氣短,憋的難受,幹脆了當的說:「我要去趟夜城。」


    意料之中,江悅庭沉默,幾秒後才道:「有什麽急事要辦嗎?」


    江東:「我去找沈姣。」


    江悅庭完全不說話了。


    江東自顧道:「跟你打聲招唿,萬一向家問起來,直說我去找女朋友,用不著遮遮掩掩,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帶她出國。」


    江悅庭道:「你現在的身體,坐不了飛機,也不適合長途跋涉,沈姣要是同意跟你一起走,我讓人去夜城接她。」


    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江悅庭一句話就能說到坎兒上,前提是沈姣同不同意跟他一起走。


    江東心口窩被踢了一腳,不動聲色的迴道:「你讓誰去都沒用,隻能我去。」


    江悅庭也開門見山:「各種原因,你現在都不適合去夜城。」


    江東:「我不是徵詢你意見,隻是告訴你一聲。」


    江悅庭:「我也不是給你建議,夜城你去不了。」


    江東聞言,腦子裏就一個念頭,看吧,這才是兩人的正確打開模式,裝什麽父慈子孝。


    江東二話沒說,直接把電話掛了,手機甩在一邊,他是腦子有坑才會想給江悅庭打招唿,就賴家庭醫生在耳邊叨叨,死向三又跟他舉什麽四舅的例子。


    江悅庭氣得他肝兒疼,江東也越發肯定一個事實,他的心髒都沒江悅庭好,江悅庭能有什麽毛病。


    打電話,江東叫人安排去夜城的房車,他自己的身體狀況,沒人比他更了解,雖說現在可以自由下地溜達,但也僅限於溜達十分鍾左右,走快兩步都拔不上氣,像是中槍的那個洞還沒填滿,氣虛。


    氣虛就氣虛,大不了一路躺去夜城,總比躺在家裏被氣死的好。


    從有記憶開始,江東就習慣了一個吩咐解決所有問題,這對他而言是天經地義的事,外麵的事有外麵的人安排,江東坐在沙發上,讓阿姨給他收拾行李,東西都裝好了,江東不死心的撥了沈姣的號碼,一聽到人工聲音他就來氣,拉著臉掛斷,緊接著又打給別人,「車準備好了嗎?」


    男人很小心,幾近忐忑的迴道:「老闆,江董吩咐,不讓我們備車,讓您在深城安心養身體。」


    由於氣不打一處來,江東反而沒有炸,平靜的迴了句:「你從誰那領薪水?」


    男人低聲說:「老闆,您別為難我,江董派了人過來,我想幫您辦事也辦不了…」


    江東生怕當著外人的麵笑出聲,果斷掛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怒極反笑,江悅庭什麽意思?他十幾歲跟他鬧得最兇的時候,江悅庭都沒說用這招治他,現在他三十幾了,江悅庭還叛逆上了。


    「哈……」


    江東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想笑。


    重新撥通江悅庭的號碼,江東準備和他大戰三百迴合,可手機裏傳來的卻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再打,還是接不通,再打,接不通,再打,關機了。


    江東捏著手機,強忍著沒把手機甩出去,他怕手機壞了,這種某人下懷,江悅庭敢不讓人給他買新的,這種損事,老頭子絕對幹得出來。


    怎麽說背就能背到這種地步?說關機都關機,跟約好了似的,江東一口氣沒倒騰上來,嗓子眼一癢,開始咳嗽,越咳嗽越癢,越癢越咳,白皙的皮膚很快就像蒸煮的龍蝦,連脖頸的血管都凸起來。


    傷口已經癒合,不會輕易扯開,但疼得是裏麵還沒複原的血肉,就像一個看起來很光鮮漂亮的蘋果,其實從果核往外,已經逐漸變黑了。


    江東的咳聲把樓下阿姨引上來,阿姨嚇壞了,本能的抬手拍他後背,這一拍,正中傷口,江東有苦難言,撅在沙發上,眼淚都下來了。


    身體很難受,江東咳了一場像是掏光了三分之二的元氣,一個人躺在床上,不禁的想到沈姣,以前他總愛嚇唬她,一分難受也能裝出十分疼,就愛看她擔驚受怕的模樣,如今好了,他難受死她都看不見,原來想要割斷什麽東西特別簡單,在這樣的時代也能輕而易舉的消失,不留任何餘地,什麽愛與不愛,哪怕在沈姣關機的前一天,江東都以為自己才是這場關係中的主導,無論沈姣去哪,隻要他在原地,她就會迴來。


    可現在江東才緩過神來,愛跟被愛之間,明明是被愛更沒主動權,隻要那個愛的人單方麵切斷給予,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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